周建东
(山东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21世纪是一个对身体进行反思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回归身体的时代[1]。现代竞技体育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此时回首会惊奇的发现,在政治经济等外界因素的影响下,我们的身体早就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古希腊德尔菲神庙的入口处镌刻着一句流传千古的名言:“认识你自己”。要想真正认识竞技体育,首先要从对身体的再认识开始。
人类自诞生之日起,对抗就成为生活中的一种常态。为了生存与大自然对抗,为了安全与猛兽对抗、为了发展与自己对抗,和同类对抗[1]。在某些时候,人们并不只是单纯为了对抗而对抗,而是进行一种竞技体育活动。翻开任何国家的体育史,几乎每一个民族的早期对抗性项目中都有摔跤。竞技体育的本身就需要一种对抗性,而对抗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人类的发展和进步。古希腊人的古奥运会中最原始、最基本的公平前提就是在“自然身体”下进行对抗比赛[1]。从希腊出土的日常陶器上可以看到全裸的运动员参加各种比赛的场景,裁判员却是身着盛装[2]。在对裸体运动的认识上,希腊人并不认为裸露自然身体是一种耻辱,而是代表着一种文明。
18世纪的理性主义把理性视为人类的最高官能,它所倡导的是实证精神、推理精神和分析精神,认为凭着理性,人就可以在经验材料的基础上发现自然规律和人事法则,并能够借助这些自然规律和人事法则来改造自然或推动社会进步[3]。在理性思维日益盛行的社会背景之下,原始的自然身体也同样避免不了被理性思维进行改写、肢解和扭曲的惨剧。特别是以原始自然身体为主题的竞技体育领域,这种变异的畸形改造尤为明显。
作为理性的“先锋官”,日益严苛的各项规则制度率先对原始的自然身体进行思想上的禁锢。原本自由感性的身体在被所谓的竞技规则强制束缚之后,在竞技场上不能再随意的发挥和展现自己的身体,使得现代的竞技体育成为一种半自动化的比赛。再者,科学技术对竞技体育中自然身体的人工再造和包装,使得当今竞技场成了现代科技的海洋。今天的竞技体育比赛早已失去了古希腊体育的神圣和纯洁,留下的仅仅是在现代科技理性的机械包装下,被改造过的身体之间进行的一项被预设“游戏模式”的对抗游戏[4]。
在理性思维的主导下,现代的运动员为了自己利益集团的名利,而去追求更高的竞技水平。但这种追求并不完全依赖于自己身体的能力,而是掺杂着各种科技助力[5],当科技助力成分在竞技比赛中的比重越来越大,使得竞技体育就不再是自然身体的对抗,而是成了“科技竞技”的擂台。运动员的自然身体仅成为达到其目的的一种生理工具,外界助力的依附载体。这种竞技能力的提升仅仅是科技的进步,对竞技体育本身毫无意义可言。
到2060年,在100m跑项目中,如果要分出胜负,只有依靠测量出千分之一秒的差距才可最终认定结果,而举重则要精确到克[6]。奥林匹克格言是“更快、更高、更强”,但是人类的自然身体终归有其极限。人类希望不停地超越即有的极限,不停地创造新的奇迹。在自然身体无法达到这种愿望的时候,理性技术在不断的帮助人们实现这一愿望。
现任奥委会主席雅克·罗格在上任之初就明确提出“更干净、更人性、更团结”作为现代奥林匹克新格言。这种口号的提出,有意使得理性技术充斥的现代奥运会能回归自然身体,肯定人性的作用。人们应该把人或人性列为人类价值观念所追求的最高层次,而不是用一种外在的目标来衡量。人们在不断追求外在目标的过程就已经把这种东西神圣化,也就是在进行非人性的“造神运动”。在任何时间都应有所敬重,但不能盲目崇拜,一旦人类出现盲目的崇拜,就会进入文明的疯癫状态。所以,将外在的记录、外在的竞技运动表现以及能否获得冠军等作为无止境的追求,这样竞技运动的发展就迷失了方向。
人类对自己种族文明的观念是认为它是不断进化和永恒发展的。仅自然身体而言,人类竞技记录无止境的刷新,哪怕是只是刷新一点点,对人类社会的意义都是重大的。这是我们生命发展的一种象征,是我们的生命没有泯弱,没有走向退化的一种见证,证明我们的种族在向前进步。如果一旦对人类身体发展的这种意义进行抹杀的话,我们所追求的“更快,更高,更强”就会不计任何手段,会导致另外一种背离局面的产生。使用兴奋剂等最大的危害在于改变了竞技体育的本质。依赖自然身体所达到的高度和凭借科技外力而实现对身体机能的调节是不同的。这种依赖科学技术可以促使自我身体的升华与进步,如果这种依赖性的进步超越了原有的水平,那只能说明这是对自己身体的一种化学机能的改造;如果依赖外力之后才只能维持原有的竞技水平,不进则退,那么人的自然本能素质在不断的下降,这只能说明了人类种群在退化。
竞技运动之所以分为不同的级别,是因为人类具有的物质组成是不同的。其合理与公平在于相同物质组成之间的比赛与较量。同一级别的运动员具有相似的体能特征和物质组成,这种势均力敌的对抗必须在认清自我的前提下打败对手,赢得胜利。但是如果有一方使用了兴奋剂,血液供氧能力、呼吸能力等增加,身体质量没有明显改变还维持在原有级别,但身体的物质组成却改变了,这种竞技就成了人类自身与药物科技的对抗,对人类自然身体自身没有任何意义。这好比古罗马斗兽场中的人兽大战,同样体重的人和豹子进行搏击,不论哪一方取胜,都人类文明的都是一种羞辱和退化。
奥运会是规模和影响力最大的竞技体育运动会之一,在其《奥林匹克宪章》中就有规定:奥运会的比赛是运动员个人之间的比赛,国际奥委会不排定各个国家在世界上的名次,而是由奥运会组委会建立一部记载每个项目的奖章和奖状获得者个人(前八名)名字的荣誉册。然而,诸多政治家一直都希望在竞技体育领域中撰写他们的政绩,使得大型的竞技运动会成了国家政治间的角斗场,而运动员们的身体则成了他们追名逐利的工具。
3.1.1 爱国主义教育的偏差
很多国家统治机构往往会把在自己体制下培养的运动员包装成振奋国民精神的光辉形象,用这种官方的“明星效应”对统治之下的民众进行爱国主义和政治思想教育。这种爱国主义教育导致两方面的偏差后果:第一,运动员的身体观发生转变。使得这些运动员的训练和比赛如同政治任务一样,而自己的身体则是训练比赛和追求记录的工具。第二,普通国民对竞技体育的认识产生偏差。爱国主义政治教育下的观众所关注的不再是运动技术水平的较量,而是通过竞技体育来进行自己爱国情怀的一种宣泄。这种思想上的桎梏是统治阶级的一种惯用手段,对竞技体育的发展毫无意义可言。
3.1.2 媒体宣传的误导
媒体对竞技体育来说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有利于竞技体育的传播和发展,另一方面偏激的体育报道误导了很多受众。如“体育比赛是和平时期的战争”的说法。不要对一场体育比赛输赢的政治意义做过分夸张的报道,更不要把比赛与国家间的争执联系到一起。例如,著名媒体评论员王蒙曾评论过“媒体强调刘翔打破男子百米栏世界纪录是‘亚洲人’、‘黄种人’的胜利,为什么要在胜利之后联系到种族、肤色、眼球颜色、洲籍等国际政治中极其敏感的内容。如说我们的一个田径项目的金牌证明了黄种人是能跑得快的,亚洲人是能跑得快的,那么,比我们更加苦大仇深的非洲黑人兄弟姐妹,得了那么多田径金牌,他们应该怎么样把运动成绩与黑种人受压迫的历史联系起来呢?”[7]诸多媒体的误导,使得运动员和受众的身体观产生偏差,也使得竞技体育中的身体本位被媒体语言所掩盖。
体育本身没有任何的社会生产性,也不创造任何劳动价值。所以竞技体育的发展离不开经济支持,最初的体育资金来源主要是由那些热爱体育运动的慈善企业家们给予的公益赞助。但在美国洛杉矶奥运会首开商业化先河之后,为了募集更多的运作资金,使经济领域全面走进竞技体育的赛场,竞技体育和赢利为目的的商业经济之间的“联姻”成功,让竞技体育开始慢慢浸透进生活的各个角落。显而易见,商业进入竞技体育领域的根本目的是获得更大利益。为了迎合某些赞助商的经济需要,已经威胁到竞技体育的一些最基本的竞赛规则。在竞技比赛周期中,组委会会按照赞助商的赢利要求随意的变更比赛的赛程,这种变更的最大问题就是违反基本的运动生理规律,忽略运动员的身体承受能力。同时,一些贿赂裁判的商业丑闻也随之浮出水面。萨马兰奇先生曾在亚特兰大奥运会后说过:“商业化能够而且必须效力与体育运动的发展,在制定计划时,我们不能忘了这样一条:体育必须有自己的尊严,而不能被商业利益所控制。”[8]
古希腊竞技场是神对人的一种选拔,运动员地位是崇高的。而现代,在政治腐名和功利铜臭的过分趋势之下,竞技体育的文化内涵也弥漫着这种名和利的阴霾,原始的纯净的竞技体育灵魂在当今社会被驱之殆尽。古希腊人崇尚身体竞技,因为在自然律的约束下只有最卓越的身体才能在较量中更胜一筹,在公平的技艺较量中,优胜者的身体就是美德的象征。而如今,竞技体育中的研究本位在于功利化,工具化的人,这种“物化的人”本位研究是没有任何身体性可言的。针对现代社会中人们对待生命与身体截然不同的态度,学者汪民安曾经描述道:“身体是生命的限度,正是在身体这一根基上,生命及其各种各样的意义才爆发出来。通常的情况是,人的意义总是置放在生命这个范畴内,而不是置放在身体这个范畴内。”[9]从体育本体论的意义来说,身体作为存在本身物质性的体现,作为体育活动的承载,身体本来就是体育活动存在与发展的原始起点。在任何竞技体育活动中,身体从哪里开始,我们的感知就要从哪里开始;身体从哪里结束,我们的认知就要从哪里结束。总而言之,竞技体育在身体缺席的环境中谈发展是空洞和令人无法理解的。
在现代理性的包装之下,现代竞技体育的发展主体是“功利化的人”。竞技体育不再是一种世俗化的宗教,不再是向上帝展现人类最健美的身体,不再是纯粹肢体的表现。这种赤裸裸的功利驱使着参与竞技体育全部环节的人们不再把“人”作为竞技体育的本位出发点,这也就更谈不上对身体的重视。供政治驱使,为经济作伥,被文化抛弃,“身体本位”在所谓的体育现代化光鲜的幕布下永远的被雪藏起来。虽然,这些所谓的改革者依旧利用着身体作为其操作的骨架,但“此身体”早已不是“彼身体”,修骨整形、浓妆艳抹、极力教唆之后,竞技舞台上的演员早已失去其原始自然之物,这种看似精彩的演出只是一出现场直播的闹剧。
[1,4]赵岷,李翠霞,王平.体育——身体的表演[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1:4.
[2]赵新平.裸露的文明——西方体育文化中身体的另一种解读[J].山东体育学院学报,2008(12):18-21.
[3]卡西勒.启蒙哲学[M].顾伟铭,译.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6:7.
[5]周传志.不要为“兴奋剂”做伥——评张洪潭的“化学助力”论[J].体育文化导刊,2004(6):38-41.
[6]佚名.人们还能打破多少体育记录[J].新闻世界,2008(5):27.
[7]王蒙.同一个世界 同一个梦想[J].北京观察,2007(4):24-25.
[8]王倩,李泽旭,陈怡雯.奥运在商业丛林中前行泛滥的商业化趋势难以避免[EB/OL].[2012-10-18].http://2004.sina.com.cn/cn/other/2004-08-16/68445.html.
[9]汪民安.身体、空间与后现代性[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2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