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振华,白晋湘
(吉首大学 体育科学学院,湖南 吉首 416002)
地戏俗称“跳神”、“跳地戏”、“跳米花神”等,是由原始傩舞的分支军傩演变而来,集演戏、祭祀、娱乐、练兵于一体的地方剧种。据不完全统计,贵州全省境内约有370多堂[1]158。因为这种戏都是以平地为戏台围场演出,故称之为“地戏”。地戏流传于黔中一带的汉(屯堡人)、布依、仡佬、苗等民族中,又以安顺最为集中,故又常称“安顺地戏”。演安顺地戏,当地人称为“跳神”,把戴脸谱的角色视为“神”,把戏中的英雄看做神的英灵。地戏的唱腔,采用近似于安顺地区山歌、花灯的调子,音色高亢,类似川剧的高腔。《贵州通志》中把这种唱法称为“神歌”,情调壮烈威武。在南方的傩活动中,腊鼓鸣,春草生。村民打细腰鼓,戴胡公头,及作金刚、力士,以逐除[2]。这些兵士对阵、人戴兽面、新春聚戏、金刚力士、戴胡公头等,已有了戏剧和地戏的影子。据史料记载,地戏最早见诸于明嘉靖年间《徽州府志》中的“设俳优……假面之戏”。安顺一带地戏队参与农村抬汪公时的活动与这里描写的“假面之戏”应是一脉相承。而地戏首次被记载于道光年间的《安平县志》中,有“元宵遍张鼓乐,灯火爆竹”,“有花灯、地戏之乐”等。余秋雨[3]在其《文化苦旅·贵池傩》中说道:“若要触摸中华民族的精神史,哪能置傩于不顾呢?”要研究武术文化,贵州丰富的傩文化中所包含的大量武术文化值得我们去研究、去探索。
地戏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彰显尚武精神。地戏表演以“下四将”开场。他们在“出马门”后便表演“杀四门”,就是驱赶四方的妖魔鬼怪,期望一年之中家家平安、六畜兴旺、五谷丰登。接着,演员们装扮成戏中的各色人物串村走巷到各家说“吉利话”,以表祝贺。全村喜气洋洋,热闹非常。南宋作家周密在其《武林旧事》中记载过当年“迎傩”,迎送“六神”,乞求利事的习俗。在整个演出活动中,充满宗教色彩,演员们面罩青纱,背插靠旗,手执刃、枪等兵器,身穿布袍或战裙,在铿锵的锣鼓声中,枪刺刀砍、靠旗摇曳、雉尾摆动,非常热闹,给人们带来新春的欢乐,同时也寄托着当地民众美好的意愿。
明王朝初建之时,元朝残存势力拼死抵抗,边疆“诸蛮”叛乱不息,国内局势极不稳定。朱元璋令择地建城,加强防范“诸蛮”叛乱。与此同时,明军在安顺、平坝一带,设置屯堡驻扎人马。为了让大家武事不懈,增强防御能力,人们便跳地戏。据《续修安顺府志》记载:贵州的民众大多来自其他省份,当安顿下来之后武备渐渐废弛,于是就用跳地戏来“演习武事”[4]。这在当地表演地戏的演员中得到证实:“跳神的目的表面上是为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实际上是为了自卫还击,增强大家的团结,教下辈学点武术。因为从前村寨周边都是少数民族,为防夷乱,不好明说,借‘跳神’来帮助大家练习枪法”[5]。地戏的主体本是中原文化,融祭祀、操练、娱乐为一体的军傩早在明军中盛行,随着移民和明朝南征军队进入贵州,逐渐形成了以安顺为中心的贵州地戏,此种以戏演武的风俗延续至今。
地戏表演时,表演者手执戈矛刀戟,腰围战裙,头蒙青巾,戴假面具于额前,应声而舞、随口而唱。地戏的内容全是武戏,不演反戏,没有言情戏。据《续修安顺府志》记载,安顺境内的地戏,“跳神者头顶青巾,腰围战裙,额戴假面,手执刀矛,且唱且舞。所唱戏文,或为东周列国故事,或取自封神演义、汉书、三国,或为仁贵征东、丁山征西、狄青平南、说唐、杨家将故事,都属武戏”[4]。《三国演义》、《薛仁贵征东》、《精忠传》约30个剧目,反映的时代从商周到明朝,长达三千年,以唐宋两代的故事为主,歌颂忠臣良将和金戈铁马的英雄,宣扬忠君爱国的思想观念、忠孝节义和尚武精神,构成了军傩最主要特色,体现了屯堡人亦兵亦农的军旅特点。其讲唱中用了大量的篇幅来描写征战之激烈。如《薛仁贵征东》就唱到:“刀来戟架叮当响,戟去刀迎冒火星”等[1]168。
1)兼有武术和戏曲开打的特点,有套路和程式化的倾向。
安顺地戏只演武戏。“武”的程度,每场必开打。剧本写的是一个战阵接一个战阵,如此多的战阵,当然就需要相应多的武打套路,才能适应表演的需要。安顺地戏武打分主将及小军两套。一招一式,均体现着人物的性格和特征。地戏的动作以兵器的刺、杀、砍、打为主,粗犷、勇猛,虚实结合,兼有武术和戏曲开打的特点。《贵州地戏简史》载:今存的安顺地戏,没有虚假的对打,也没有虚杀的动作……[6]。演员全部手持剑、戟、刀、枪表演,而小童和丑角则用拳脚徒手打斗;此外,有套路和程式化的倾向。地戏表演既是“演戏”,但当中确实有很多武术套路。演戏时渲染情节并不多,主要集中在打斗上,而整个打斗一招一式都很清晰,并非乱打一气,体现着屯堡人崇尚勇武,这大概与他们自身的历史有关。地戏剧目均为反映历代征战故事的武戏,歌颂忠臣良将和尚武精神,长期以来,逐渐形成一套有别于其它剧种的武打套路,各堂戏班大同小异,又各有特色。打斗也形成一些固定的套路。现存的地戏武打套路尚有抢刀、挂刀、接刀等刀术;刺枪、扑枪、花枪等枪术;通袖锤;洗刀、绞刀、撬三刀等刀术;单比棍、双比棍、避棍等棍术。这些套路,动作幅度较小,拼打动作有力、粗犷、勇猛,没有虚打虚杀动作。总的来看,安顺地戏武打套路大都来自生活,有深厚的群众基础。另一方面,老百姓之间也有认为武打来源于明代军队操练演武,有罗家枪、秦家刀的说法[7],并说过去演戏就是为了地戏表演中的“鸡打架”套路。现存的这些套路是否就是明代军队操练的路子演变而来,很难肯定。但是,从这里倒可以窥见地戏由军队传入民间的秘密。
2)用真刀真枪进行格斗,军事技击术突出。
地戏的武打不像京剧一样规范,但更逼真,它的打背板、打黄金棍等棍棒技艺;抛枪、梭枪等刀枪技艺;鸡打架、空拳对等徒手技艺,含有丰富的民间武术成分。使用真刀真枪进行表演的惯例至今仍保留在一些剧目中。地戏中武术、技艺以及真刀器械的使用,实则是一种古风孑遗,这说明地戏由军队演武留传下来。其刺杀、砍打都是从上往下,是骑在战马上的作战技法;刺杀都是看准对方的头部或咽喉猛刺一枪,而对方则躲闪开或把枪撩开。这些动作只有亲身经历军旅生活才能模拟出来。如地戏中的“砍三刀”、“马上裁刀”等都突出了马上争战的生动场景,动作少、速度快,再现了交战时的快速突击,动作粗犷,看不出艺术上的提炼,是对实战生活的模拟,力图再现两军对抗时战场情景,有着坚实的生活基础。
1)地戏中的武器花样繁多。
地戏演出时演员使用的兵器原为真刀真枪,体现了屯堡人一面屯垦,一面练兵以防不测之患的特点。地戏兵器种类繁多,常见的有刀、枪、矛、钩、剑、戟、斧、钺、棒、铛、鞭、锤、棍、拐、锏、大刀、禅杖等。后来逐渐演变,有的地戏班子到如今兵器尺寸有所缩小,并以木制代替铁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道具,同时也验证着当代武术套路演练中武术器械的演变过程。
2)击鼓鸣金——音乐与武打演绎战争气氛。
地戏表演时无丝竹柔靡之音,有金鼓齐鸣之震,形成一种战场厮杀、搏斗的节奏和气氛。乐器有“聚将鼓”、“战鼓”、“行军鼓”、“催战鼓”和“十字鼓”等。鼓点时而平缓畅若飞燕,时而激越急如暴雨,松紧有度。其舞实际为“打”,表现战争中的对打格斗。用一锣一鼓的伴奏,相传从地戏传入贵州的时候就开始了,那时是军队作为演武操练的手段之一,因此使用的是军中的军锣和战鼓,一直保持到今天。演员们额上配戴简炼夸张的木雕面具,身着长衫,背插小旗,腰系战裙,在鼓乐声中,模拟着古代战争格斗各种技击、格斗动作,刀来枪往,一招一式,虚实结合,形神兼备,产生极为逼真的古代战争景象。
3)面具勾画着浓浓的武韵。
面具,又称“脸子”、“脸壳”、“木脑壳”、“大牙巴”,是傩戏的主要妆扮手段,也是这些剧种的重要特征之一。艺人们说:“地戏玩的就是脸子。”地戏的面具置于额头之上,以便于武打。地戏面具同时具有神格和人格。面相有文(官)、武(将)、老(将)、少(将)、女(将),俗称“五色相”,还有正派将军与反派将军之别。除主将外,还有小军等类别。雕刻艺人,将众多的历史人物,分为正反两类,将人们的爱憎好恶,注入面具之中,使观众一目了然,忠奸分明。通过一系列的刻画,人物的骠悍、勇武、刚烈、威猛、深沉等性格特征表现的活灵活现。各种颜色也代表着一定的性格特征,比如红脸多是刚直与忠正的主帅、将军,如薛仁贵、杨六郎、关云长等;肉色脸多为英俊美貌的少将、女将,显得器宇不凡、豪放稳重,如岳云、薛丁山、罗成、樊梨花等;青脸多为凶猛骁勇、性格暴烈的猛将,如盖苏文、单雄信等;绿色脸为大力勇猛之将,如雄阔海、孟怀元等;正派勇将,敷以黑脸表示刚直暴烈、勇猛的武将,如杨玉成等。将帅面具的头盔、面部造型及用色的变化,使人物显得栩栩如生,精、气、神、形等浑然一体。
4)地戏的角色以武将最受器重。
地戏已经具备了各种行当和角色。安顺地戏的角色,不像京剧那样有生、旦、净、末、丑之分,但有文将、武将、老将、少将、女将之分,还有道人、小军、丑角和动物几样角色。其中,武将在地戏中是最受器重的角色,这同地戏专演武戏有关。这些角色大多被描写成天上的星宿下凡,神通广大,武艺高强,受人慕仰。地戏的女将、小姐、丫鬟等都由男演员扮演,没有妇女参加演出,反映了旧社会妇女社会地位的低下。
中国戏曲从诞生起,便与武术结下了不解之缘。武术从单纯的技击格斗,逐渐演变为套路的演练形式,从戏曲中吸取了大量的表演技巧,使武术套路日渐完善。发端于明朝军傩的安顺地戏,是屯堡文化中最有活力、最有特色、最具人文精神的文化现象,其粗犷的艺术个性和深邃的内涵,倍受世人关注。由于它集娱人、自娱、求神、健体于一体的多功能特性,使它至今留存了当时的风貌,为我们研究武术的发展提供了直接的证据,是优秀的武术文化遗存。
[1] 安顺市文化局. 图像人类学视野中的贵州安顺屯堡[M]. 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2:158.
[2] 帅学剑. 安顺地戏[M]. 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8:30.
[3] 徐秋雨. 千年庭院[M]. 北京:中国盲文出版社,2006:21.
[4] 任可澄. 续修安顺府志[M]. 安顺:安顺市志编纂委员会,1983:353.
[5] 孙兆霞. 屯堡乡民社会[M]. 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198.
[6] 高伦. 贵州地戏简史[M]. 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5:53.
[7] 沈福馨. 安顺地戏[M]. 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