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史十四章

2013-12-02 00:00:00西川
山花 2013年1期

夸父逐日新解

出门见日,日在东南,继之正南,继之西南。是一日。

西南耸列群山,而时间尚無定义。能从一日一夜推究死生相继者已然是圣人。

圣人不逐日谁人逐日?

(可以想见的理想主义、英雄主义、浪漫主义大场景。)

蹚出道路,自东而西 又自西而东,是所谓夸父跑来跑去的疯癫盛举。

然夸父之途何以不是自北而南?

(仰韶人骨相接近闽粤人骨相。我有考古学根据。)

日在南方,逐日逐温暖有道理。南方宜嘉木绿叶,果实亦甜而多汁。饿不死。

迁徙向南方的主意甚好。

大雁比我们有主意。

冷了。叶落了。鸡皮疙瘩出来了。夸父出发,或许在秋凉阵阵袭来之时。

白霜、白雾,可以想见不久将来的白茫茫大地。

夸父在村口呼号,呜呜呀呀,语义模糊;众人跟上,全是青年。

(仰韶人平均年龄21岁。我有考古学根据。)

何以见得夸父孤身一人?

他那么大名鼎鼎像个村干部肯定率领着一群人。

岂不闻父甲、父乙、枚父辛、几父、史游父之名,皆为豪主?

一群人都叫“夸父”甚好。缓步向南,迁徙。为活命。

大地上本没有道路。熊咆龙吟,大地依然安静,真适合眺望千山之外的流星雨。

河流两次前横,到来年春日看见了与故乡一般無二的桃花。众人唏嘘。

众人一唏嘘就是有人死去。

脚走烂了。众口一词一致同意:凡死者皆尊称“夸父”。

活人中遂有人鼓起英雄气,传下夸父逐日的好故事。

但后世所有人都弄错了其中的含义。

考古学界有观点认为中国北方民族或许由南方迁徙北上而来。本诗在相反的方向上展开想象。

仰韶庙底沟型灰陶盆,出自河南陕县

盛过鹿肉、山鸡肉的灰陶盆诞生于泥土和火焰,它重归泥土之时被死亡之手掰成27瓣。

没有花朵的色泽但草根探索过它婴儿般的皮肤并留下逶迤的痕迹。

27瓣灰陶盆静卧土中听见头顶的村落兴建,倒塌,再兴建。

而日月在天空从不乱走。

但五千余年也有走完的时候。

五千余年后它被重新发现重新拼出旧模样:盘口直径41厘米——看来仰韶人吃东西颇有气势。

仰韶人平均年龄21岁,所以这灰陶盆的制作者想必年纪轻轻;

是大学生的年龄但五千余年前这已是高龄。

仰韶男人在山上追野猪 所以这陶盆必出自一位女性之手。

女性而年纪轻轻令人遐想不是?

女性而年纪轻轻虽近于野兽但不可能不发情,不来月经。

在山上追野猪的男人落日时分回到村落把她抱上草褥。

认母不认父的习俗忽略了那个男人。

我祖母的祖母的祖母 上推五千余年也许正是这位女性。

本诗采用仰韶文化系母系文化之说。考古学界亦有仰韶文化系父系文化之说。

慎子

慎子够谨慎,或者,慎子够懒惰,

就写这么一点点,或者,就让历史筛漏下这么一点点。

慎子够模糊:是法家?是道家?还是什么家都不是?

是否另有一个慎子,懂大道理,写大文章,偏偏被忘记?

慎子够幸运,就写这么一点点居然也混迹于诸子之间,并且流芳百世。

他说野兽喜欢四脚着地所以常常粘得满身泥土。好废话。

他喜欢拿秤杆和秤砣打比喻,这暴露出他小商人的出身。

人人骂他,人人排挤他,不想给他诸子之一的座位。

慎子不发火,坐下,不再挪身。

战国齐树纹半瓦当,出自山东临淄一块半瓦当的三分之二。断了左角,

依然不失两千三百年前战国的气息:

那乱世,那乱世的哀嚎,那乱世里伏案的贤哲,

那乱世里幽暗街巷中的游侠,那乱世的黄金。

田齐代姜齐。

大事。京城里的周天子不予谴责,以顺水推舟顺应历史。

而这齐国的弑君者原已好事做尽,终等到动手的时刻,干了,但内心不安;

于是创设稷下学宫以包揽天下学术——心虚而好学也是好事——

干完坏事再干一件好事能够挽救良心于不坏,

但终不免灭国于蔑视学术、只懂得呐喊和挥戈猛进的狂秦。

这一块半瓦当或许崩落在那时,崩落在临淄稷门外稷下学宫的门前。

有此瓦当必有需要此瓦当的人;

必有瓦当图案的设计者:一位艺术家或一位低级官员。

瓦当图案以分岔的直木分割左右,说明此人必爱树木、动物和原野,

必曾受到过鸟类的款待,

必曾领悟万物在冬天的形态最抽象,当他一人独立荒草迎着火红的落日发呆。

这一块半瓦当当然记得当年造瓦当的手——那个人,它的父亲,

也记得战国雨水的冰凉和月照屋瓦生出的白霜。

屋内有人弹琴,是孟子在弹琴。

屋檐下有人长坐,是荀子正长坐。

荀子说孟子坏话句句在理而孟子亦不错而且越来越正确。

而慎子根本不在乎儒者之间的争吵因为他对天下的理解另有一套。

在稷下学宫,七十多人轮番讲座,一千多人席地而听,但战争迫近了,

山海间的贸易也停止了。

希腊的雅典学园没有消息传来。

齐王下令敌人每颗首级以八两黄金赎买——大字不识的兵士们发财的时刻到了!

但这依然不能阻止远方秦王命令军队出发。

于是这块半瓦当得以在泥土中深埋。

水银,始皇帝身上的剧毒

体温表落地摔断。水银颗粒四溅。

水银颗粒细小。儿子惊慌失措。

水银。

传说始皇帝驾崩后一人独享一座水银地狱。

那其中的一百吨水银需身怀剧毒者方能统治。

我伏地收拾这毒药:

笨拙地用刀片将水银颗粒一粒粒铲进玻璃瓶。

老母电话来得正好:

“干嘛不往水银上浇一勺白醋?”

我想

必有一个简单的方法能够化解掉始皇帝身上的剧毒。

吕后八铢半两钱

就像毛主席下令发行人民币,吕后亦曾下令铸造八铢半两钱。

新天新地花新钱天经地义。必须对得起藏着屎壳郎、血吸虫的妖娆江山。

货币制度宜整顿——毛主席不整顿,江青也会出手——前有吕后写春秋。

可惜吕后没见过铸币机,于是万千工匠一范一钱地铸币,忙得顾不上放屁、擤鼻涕。

吕后道:“人民需要我,就像需要八铢半两钱,给我多多铸来!”

于是半两钱多到成了垃圾钱。哦,全是吕后太任性。

这小姑娘的任性,羡煞江青这个红小兵:“我也要我也要嘛!”——但江青好革命的面子,

只好站在革命老太太的立场上受点儿委屈。

江青道:“连吕后也得受委屈:没人讲过她是否美丽。”

可要是吕后知道钱币上可以铸肖像,她定会在半两钱上铸自己,并诏令全国人民学习她的美丽,不管她美丽不美丽。

但江青不敢这样做:应该批判封建地主、资产阶级的坏习气。

但江青确曾梦见环佩叮当的吕后自长安飞到北京,款步进入钓鱼台。两人曾热切交换国家机密,并且盛赞对方的美丽。

醒来江青把吕后划入法家阵营。

但“进步”的吕后喜欢野鸡,喜欢自己像野鸡一样五彩缤纷,并且在杀人以后照样五彩缤纷,并且为人民的福祉挠头皮。

吕后道:“人民只要有钱,才不管法家、儒家,钱是硬道理。”

鹅毛扇:诸葛亮的第三张脸

关羽挥大刀,张飞耍长矛,诸葛亮只好玩鹅毛。

诸葛亮挽袖子拔鹅毛做成鹅毛扇,鹅毛扇遂成为诸葛亮的第三张脸。

面孔是第一张脸有無皱纹不重要。双手是第二张脸是否细白不重要。而这第三张脸正是他手里的鹅毛扇。它将使诸葛亮永远活在人世间。

老天爷!他哪里需要鹅毛扇!他所要的只是一张真正的脸:

一张有鹤影掠过的脸,

一张妙计安天下的脸,

一张面具,从云间发话:“关羽、张飞给我听令!”

千年以后锣鼓锵锵,诸葛亮来也,鹅毛扇来也。

震得观戏的小诸葛们甘拜下风——不能不服老诸葛!

小诸葛们比着老诸葛挥动鹅毛扇,在土匪窝或战地指挥所。

只有当他们戴上这张鹅毛面具,他们才敢似是而非地,煞有介事地,想一想,聊一聊成王败寇,以及历史的必然和偶然。

屐,木制,底部有齿,上山下山可根据需要拆装,不是拖鞋,不是趿拉板。

它的朋友是草鞋和布鞋。它的敌人是皮鞋。它的语言是文言。屐:

穿在爬山者的脚上是合适的,

穿在爬楼梯者的脚上不合适。

穿在被山水养育者的脚上是合适的,

穿在办公室肉虫子的脚上不合适。

穿在白云的脚上是合适的,

穿在乌云的脚上也合适但不能穿在老鼠的脚上。

穿在临风而立者的脚上是合适的,

穿在背风打手机之人的脚上不合适。

穿在五石散服用者的脚上是合适的,

穿在维生素药片吞服者的脚上不合适。

穿在宽袍大袖者的脚上是合适的,

当然穿西装打领带的人也可以穿上试试。

穿在清香淡淡的脚上是合适的,

穿在脚气浊浊的脚上不合适但硬穿也拦不住。

穿在穿布袜子的脚上是合适的,

穿在穿尼龙丝袜子的脚上不合适。

穿在谈吐令人绝倒者的脚上是合适的,

穿在耍贫嘴之人的脚上不合适。

穿在微醉之人的脚上是合适的,

要撒酒疯你请先赤脚省得摔倒。

穿在一夫多妻且未犯重婚罪者的脚上是合适的,

穿在群奸滥宿者的脚上不合适。

穿在一掷千金者的脚上是合适的,

穿在贪污公款一掷千金者的脚上不合适。

穿在信步闲庭者的脚上是合适的,

穿在畏罪逃跑者的脚上不合适最好穿球鞋。

穿在六朝人的脚上是合适的,

穿在现代人的脚上不合适除非你自嘲。

穿在没读到这首诗的人的脚上是合适的,

但对不起,穿在这首诗的读者脚上不合适。

题范宽巨嶂山水《溪山行旅图》

观范宽《溪山行旅图》需凌空立定,且不能坠落。

大山不需借虎豹生势,亦不必凭君主喻称。后来做《林泉高致集》的郭熙永远不懂。

这直立的黑山,存在的硬骨头,胸膛挺到我的面前。

枝柯间的庙宇很小哇就该那么小;一线瀑布的清水很少呀就该那么少;黑沉沉的山,不是青山;范宽用墨,用出它的黑,用出黑中的五色。人行白昼仿佛在夜晚。1000年后他的雨点皴和条子皴更加晦暗。

在范宽看来,家国即山水,即山峰、瀑布、溪涧、溪涧上的小木桥、岩石、树木、庙宇、山道、山道上细小的人物、细小的人物驱赶的毛驴。毛驴是四条腿的小鸟在行动。它们颠儿颠儿经过的每棵大树都已得道。粗壮的树根抓住大地一派关陕的倔强。

而此刻真宗皇帝正在京城忙于平衡权贵们的利益。

而此刻任何权贵均尚未端详过这幅《溪山行旅图》。

凝神这即将完成的杰作,范宽不知自己已升达“百代标程”。十日画一石五日画一水,其耐心来自悟道,而悟道是个大活。眼看大宋朝就要获得一个形象:山如铁铸,树如铁浇;眼看后人李唐将要获得一个榜样。

后人董其昌不赞成这样的工作,以为“其术太苦”。

后人玩心性,虽拟古却与古人無关。与聪明的后人相比,古人总显得太憨厚,太笨拙。

憨厚的范宽独坐溪畔大石,喝酒,忘我。听见山道上旅人吆喝毛驴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还有岩石顶住岩石的声音、山体站立的声音、蜥蜴变老的声音。对面黑山见证了这一刻:范宽突然成为范宽当他意识到,沉寂可以被听见。

偏刘道醇指范宽:“树根浮浅,平远多峻。”偏米芾指范宽:“用墨太多,土石不分。”偏苏轼指范宽:“虽稍存古法,然微有俗气。”——他们偏喜对伟大的艺术指手画脚。他们偏喜对伟大本身持保留态度。他们被刺激,只对二流艺术百分百称赞。

憨厚的人在枝柯间签上自己的名字,不多言。

再题范宽《溪山行旅图》

这石头。这黑色的石头。这黑山。这矗立在阳光下却依然黑色的山。不是青山,不是碧山,是黑山,是墨山。——但“黑”与“墨”皆不准确:是暗沉沉的山,随绢面变旧而更加暗沉沉。——时间加重了山体的重量感。这沉重的山,仿佛突然涌起,扑来,突然站定——虽“突然”站定,却是稳稳地站定。是它自己的主意?抑或画家的主意?抑或画家曾在终南山或秦岭的某处被这样的山体一把抓住?有谁听到过范宽的惊叹?这遮天蔽日的山体,山巅灌木浓密而细小。灌木枝子瘦硬如铁,不生虫,不生蚊蝇。黑暗而干净。这令飞鸟敬畏,令虎豹沉默或说话时压低嗓门,令攀登者不敢擅自方便。于是無人。無人放胆攀登。但其实,这又是随处可见之山,不藏玉,不藏金,不关心自己。——没有任何山岭关心自己,就像灌木不关心自己能开出多少花朵,就像花朵不关心自己是红色还是粉色。——范宽的花朵应是黑色。是夜的颜色、眼睛的颜色。有谁见到过范宽的花朵?范宽不画花朵:因为灌木就是花朵,荆棘就是花朵,正如山溪就是河流,瀑布就是河流,所以范宽也不画河流。对水的吝啬,我看到了。山峰右侧的一线瀑布,我看到了。我试图理解:这不仅是范宽的构图,这也是土地爷的构图,——这是口渴的自然本身。山下口渴的旅人赶着口渴的毛驴,走过因口渴而张开臂膀的大树。——溪水的声响在前边。溪畔大石上可以小坐,甚至小睡;可以晾袜子,晾衣服。而当这二人停在溪边的时候,必有微风送来安慰,仅有微风送来安慰,以及对艰辛生涯的敬意。他们不会在这样正派的山间遇到手提一篮馒头的妖女,也不会遇到飞沙走石的虎豹豺狼,但有可能遇到镇日盘桓山间,饮酒、悟道的范宽,而不晓范宽何许之人。这二人早已习惯了山岭的高大、树木的粗壮,而山岭和树木亦早已习惯了行人的渺小。沉寂风景中渺小的商贩,风尘仆仆的奔波者,不是官吏或地主。然即使官吏或地主来到此山间,照样渺小。这不仅是范宽的想法,这也是土地爷的想法。这是一幅几乎看不到人的山水画,却被命名为《溪山行旅图》。

在维也纳看见了大宋的汴梁

在京都看见过大唐的长安;

在维也纳看见了大宋的汴梁。

奢华,但不如奢华刚刚过去——

恰如奢华被砍了头但奢华的躯体依然站立,

恰如宫殿里没了君王但宫殿里的蜡烛依然燃烧。

楼宇、商铺、人群,以及掉在地上的点心渣皆因無人驾驭而自在。

那为些许不顺心而抱怨的人恰有皓月当窗因得以梦回一日之前。

雾里看花。

灯下看佳人。

街头看老虎。

甚是。

莎车雕梁

12世纪的莎车老街。16世纪的阿曼尼莎汗陵墓。陵墓一侧,21世纪的民房废墟。废墟中,一截17世纪的莎车雕梁。

莎车,莎草般沙沙作响的名字,新疆的南疆,中国的西北,飞机無法降落,火车無法停靠,只有驴车、马车、汽车可以抵达。

叶尔羌汗国的莎车只剩下了阿蔓尼莎汗的陵墓。

陵墓一侧的民房,害怕自己荡然無存就果真落得荡然無存。

一个人正赶着驴车运走砖瓦。

一片广场,或一片商场,即将在废墟上铺开或站起。

广场上会有人跳集体舞跳到浑身大汗;商场里会有人为一毛两毛殚精竭虑但假装满不在乎。

归来,用自来水冲洗这一截莎车雕梁。

隐约听见

17世纪阿訇祈祷的声音、铁匠打铁的声音、姑娘唱歌的声音、驴叫的声音。

雕梁下的生活中断了;在木头上雕刻生活的人放弃了他的手艺。

無论是否莎车人

蜂拥而上地放弃了莎车,

就像莎车放弃了自己的虱子和跳蚤。

朝向莎车的公路朝向了不是莎车的莎车。

蹲在路边的人还能想起莎车,

走向莎车的人却永远走不到莎车了。

阿蔓尼莎汗在天堂里空等着她的客人。

观世音菩萨木像赞

不知道什么木质的观世音菩萨趺坐像。修长的上身。细长的手指。白衣红帽。净瓶。莲座。背上开光,小心启开红纸封住的木楔,见其中藏有棉花、赤豆、海马、贝壳化石、云母片及不识其名的植物梗。开光穴最深处藏有一小纸卷。展读,其上小楷书云:“观音大士 今呈 江西省吉安府万安县……沈宅吉居住 奉 仙神焚香进脏求泰 信民 沈禄堂 携男 开云 开明 开亮 开发 领合家人等 即日上拜……伏颂 慈光普照佛日常明万民人物增光物阜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山林丛茂教读成材官非消散世道平安营谋顺遂百业称心等……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吉 立”。展读纸卷,兴奋莫名,将所有什物填回开光穴,赞曰:

从西天来了菩萨 骑在白马的背上

枯瘦的月亮 枯瘦的向日葵

一个人临风拉着胡琴

从西天来了菩萨 骑在白马的背上

洪水退了 木盆里跳出两个小孩

他们望见白马和柳枝 他们望见绣鞋和云阵

河水兜大弯 云阵纷纷乱

荒凉的庙宇倒塌了 红色的大门敞开着

在雷电燎焦的地方 小鬼们厮打

在雨水狂泻的地方 满地是狂花

一支看不见的军队 纪律严明

跟随着领袖——

那倾国倾城的菩萨

她有洁白的脸蛋 她有弯弯的眉毛

她有篦子篦过的水亮的头发

她能听见 我的话

菩萨 菩萨

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 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

从西天来了菩萨 骑在白马的背上

动物中在形式上無法被抽象者:大熊猫。想象的动物中無法被抽象者:龙。(麒麟亦無法被抽象,但它与龙同属一类想象动物,且画家极少画麒麟,可以不说它。)

凡無法被抽象的动物,無论实际存在与否,均难以入画。画龙出名,就像画熊猫出名一样,纯属瞎掰。凡在笔会上画龙画熊猫的,当被轰出门去。

龙王爷:一个蛇身子,又在水中游,又在天上飞,那是多大的本事!一条龙,少年、老年一张脸,多么不可思议!龙王爷上天廷,官员模样,多大的耐性!

龙要配凤,故龙定然是有性欲的。又传说凤为雄,凰为雌,则龙凤配为同性异种配。若凤为雌,凤配龙,则凰为第三者,少不了就着手绢哭哭啼啼。

叶公好龙不好凤,怪癖的典型。龙不来,是凤拽住龙的衣襟说:“夫君,莫去!”故事说,龙来了。但叶公好龙的另一种可能的结局是:龙始终不来。晾着叶公。

但龙涎香可以通血脉;小龙女可以做老婆;龙和虎、豹可以组成一个流氓小集团。那只允许一个人坐的龙椅,许多人坐过。但风水中的龙脉不能轻易破坏。

紫禁城到夜晚就变成动物园是可以想象的,真龙天子夜半飞天是可以想象的,既然他是真龙。属龙的人与属马,属狗的人应有较大不同,因为狗、马是常见之物。

没见过五爪龙。也没见过四爪龙、三爪龙。神龙当然见首不见尾。

“潜龙勿用”的说法有人牢记在心。第二天醒来他发现已是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