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

2013-12-02 00:00:00陈灿富
啄木鸟 2013年11期

负责投递城北路段的邮递员阿炫有些惊诧。半年来,每周星期五下午,余老太雷打不动地收到一封信。阿炫对信封上的字体都熟悉了。

余老太是位退休教师,脸颊架副小巧的金边眼镜,人慈祥也和蔼,年轻时属于小家碧玉那种。头一次阿炫送信,余老太打开门接过信,眼睛贴近信封看了,然后小声说:“是呵,我的信!”她擦擦眼角,边撕信边往屋里走。阿炫心里说,也许余老太接到亲人来信,喜极而泣吧?老人的身影,慢慢挪入屋内了。

一个星期五,阿炫再次上门送信,他亲切地说:“余老师好!”余老太的目光透过金边眼镜,带着淡淡的笑意说:“你知道我是老师?”阿炫并不隐瞒:“信上面是您的名字吧,叫老师亲切些。”他将信递给余老太,好奇地说,“这是你儿子还是女儿写的?”话音未落,余老太的笑意消失了,叹了口气说:“我……我女儿写给我的。”阿炫没有发觉余老太失态,顾自说道:“余老师教导有方,桃李满天下,女儿当然也优秀。”余老太的眼睛移向远处,沉吟稍许说:“我女儿能够写出一手好字哩。”她抚摸信封上面的字,轻轻说,“我女儿写的字就是漂亮。我要进屋了,看看女儿对我说些什么。 ”

又一个星期五,阿炫骑着自行车在余老太门前经过。守在门口的余老太招呼说:“小伙子,我的信呢?”阿炫在携带的邮包里面摸索一个来回后说:“余老师,今天没有你的信。”余老太摇了摇头说:“怎么会呢?每个星期五我都会收到女儿的信。”阿炫点了下头说:“您女儿打电话给你,说给你写信了吗?”余老太答非所问说:“我老太婆忘不了,星期五我会准时收到女儿的信。错不了的!”显见余老太对女儿来信非常着急了。

阿炫赶紧说:“余老师,你放心,我迅速回去查查看。”寻找了半天,始终未见余老太的信。当晚,阿炫特意赶到余老太家。余老太摇摇头说:“也许丢失了,我……算了!下个星期五会有的。小伙子,不好意思,要你跑了一趟。”她客气地邀请阿炫进屋喝茶。阿炫有些好奇,跟随进去。余老太屋子不大,干YNAIho9c59ImPdXWrjNZQQ==净整洁。正面墙壁挂着幅彩色照片。上面,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阿炫说:“余老师,您的女儿吧,她在外地工作?”

余老太摘下金边眼镜,目光在照片上流连许久后说:“她是我的女儿小瑶。”

阿炫说:“现在通讯发达,小瑶一如既往给您写信,难得呵。”

余老太的嘴角又泛现了缕缕笑意说:“小瑶说她出远门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是她的秘密,她长大了,我不能随意追问吧?”她细细拭去眼镜的尘埃,重复说道,“我想念小瑶呵!”

星期五了,阿炫和平常一样给余老太送信。他多次按响门铃,无人开门。邻居一位姑娘走来说:“有余老师的信吗?她又住院了。”阿炫慌乱地瞧瞧手里的信说:“看上去余老师很好呵,她怎么啦?小瑶回来照顾她了?”年轻姑娘眉头锁紧说:“你不知道小瑶的事?!”阿炫一头雾水说:“小瑶怎么啦?”姑娘叹息说:“小瑶早已不在人世了。附近一带认识余老太的人,都刻意不敢提及这件事!”姑娘满目悲凉地说,“自从小瑶离开后,余老师平时似乎是正常人,其实她思女成疾,早已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原来,小瑶在边境城市的派出所工作,挺单纯挺善良。在她的心里面,世界是多么的美好!因工作的需要,她成了安插于贩毒团伙的卧底。在一大段时间里面,小瑶的内心忍受了巨大的痛苦。一天,毒贩企图实施更大的犯罪。在极其危险的刹那间,小瑶亲手点燃了大火,烧掉毒贩费尽心机弄来的毒品,然后与毒贩同归于尽……

阿炫的心沉了下去。小瑶的牺牲,使余老太承受不了。她长时间埋怨自己,说自己一直误会了女儿。小瑶分散在各地工作的朋友同学,闻讯赶来安慰余老太,说小瑶最后的壮烈,可见她的心灵纯净与伟大。然而,余老太走不出桎梏了。从此,他们便轮流着模仿小瑶的口吻给余老太写信,然后推举一个与小瑶笔迹相同的女同学代写。余老太相信了这个美好的谎言,每逢星期五都等待来信,见了信,就像见到了女儿。

阿炫沉默片刻,转身朝医院的方向走去。他想,如果有可能,下一个星期五,他也要替小瑶给她母亲写一封信!

责任编辑/谢昕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