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姣, 张正河
(中国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 北京 100083)
撇开农业劣势地位及农业科技、农业金融等农业本身问题,当前制约我国农业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在于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存在。迫于农业和农村内部增收困难的现实,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选择进城务工,农村空心化问题严重,农业生产效率与土地产出效率低下,严重制约着我国农业产业化与现代化进程。要解决这一难题,根本手段就是城镇化。城镇化可以促进农业规模化经营,提高农业生产率,推进农业产业化发展[1]。加快城镇化进程是缓解“三农”问题、统筹城乡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切入点[2]。
城镇化是社会进步的必然趋势,过去推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三大动能人口红利、改革开放和全球化的作用在逐渐减弱,城镇化被寄予厚望,是未来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2011年,全国城镇人口达到6.91亿,城镇化率首次突破50%关口,达到51.27%。这一统计将在城市连续工作6个月以上的农民工作为城市人口计算,大约有2.6亿。如果刨除这2亿农民工,我国的城镇化率将只有35%左右。城镇化水平滞后于经济发展水平、滞后于工业化进程,也滞后于国外同等发展水平国家或同样发展阶段的城镇化水平[3]。
随着大中城市趋于饱和,我国城镇化停滞不前,失去原有上升空间。城镇化该如何继续推进?总结当前我国的城镇化道路,主要有两条:第一条是大中城市的扩张。在这一路径中,农民参与城镇化的主要方式在于季节性务工与务农的结合,但他们除了身在城市,并没有享受城镇化的发展成果、居住设施和福利待遇。大城市房价和生活成本过高,农民没有能力实现城镇化。第二条路径是农村社区城镇化。诸如农民上楼、村民变市民的社区城镇化往往只是政府的一厢情愿,现有的村庄小区建设也不过是住房的规范化重复建设,并没有实质的提升,农民没有动力在家门口实现城镇化。
只有县城才是广大农民有能力并且有动力转移为城镇居民的居所。县级城市应成为现阶段中国城市化道路的战略性选择[4]。我国有2856个县级城市,面积占到国土总面积的92%,人口占到人口总数的70%,但其国内生产总值和社会消费总额却只占到全国总量的50%左右。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和人才总是向着能产生最大效益的地方聚集。县域经济的落后使得资本和人才流向大中城市,县域沦为抽水机;县域经济的落后使得农村剩余劳动力就近转移失去可能。如果县域经济足够发达,能够承担起转移农村剩余劳动力的重任,这将大大推动我国城镇化进程,同时也为农业产业化与现代化的发展释放空间,而县域经济本身的发展又将推动我国工业化进程,从而推动我国工业化、城镇化与农业现代化三化同步协调发展。基于此,提出本文的研究问题:城镇化水平与县域经济发展水平是否相关?为实现研究目的,本文运用典型相关分析法研究城镇化与县域经济的相关性。
县作为一级行政区划,在世界各国普遍存在,但县域经济却是中国特有的经济现象。国外有关城市化与县域经济相关性的研究较少,但有大量关于城市化与经济增长、城市化与工业化关系的研究。这些研究不管是从实证分析角度还是经验统计角度都证实城市化与经济增长呈显著的正相关关系。Berry[5]选用95个国家的cross-section数据进行主成分分析,得出城市化与经济增长存在正向相关关系。钱纳里和塞尔奎因[6]通过定量模型得出工业化带动城市化提高的结论。Moomaw等[7]通过回归分析发现城市化率随人均 GDP、工业化程度、出口及外国援助的增长而上升。美国经济学家兰帕德[8]在《经济发展和文化变迁》中指出,近百年来,美国城市发展与经济增长呈现一种非常显著的正相关关系。
国内学者有关城镇化与县域经济关系的研究中,理论研究多表现为一种经验的描述。如厉敏萍、尹佳[2]分析了县域经济在城镇化进程中的作用,其中县域农业产业化的发展为城镇化提供经济基础,工业化是根本动力,第三产业的发展是后续动力。实证研究多选用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率来衡量城镇化水平;选用人均地区生产总值或地区生产总值衡量县域经济水平,研究方法多采用一元回归分析或者格兰杰因果分析。如李胜会[9]对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与人均GDP 进行简单一元回归分析。张宪平等[10]采用协整技术和误差修正模型,结合格兰杰因果关系检验分析法,分析了城镇化与县域经济增长的关系,不管是从短期还是从长期看,城镇化与县域经济增长都是互为因果的关系。
综上所述,有关城镇化与县域经济关系的研究现状可总结如下:第一,国外少有城镇化与县域经济相关性的具体研究;第二,国内研究以定性经验分析为主,定量的实证研究较少;第三,已有的定量研究选择的指标较为单一,不能综合反映城镇化水平及县域经济发展的总体状况,且样本容量小,实证方法简单,未能进行两者相互关系的结构分析,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基于此,本文将选用多项指标分别衡量城镇化水平与县域经济发展水平,扩大研究样本,运用典型相关分析法对两组变量进行相关性检验。
1.城镇化
本文将城镇化等同于城市化。首先,《中华人民共和国城市规划法》明确规定,城市的概念外延包含建制镇;其次,我国人口统计口径把乡镇的非农人口作为城市人口统计。韩兆洲、孔丽娜[11]将城镇化的内涵概括为经济城镇化、人口城镇化、城市建设和生活环境城镇化、人们生活水平城镇化等四个有机联系的方面。城镇化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是传统农村向现代化城市发展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城镇人口比重不断提升,农村人口比重下降;农村地域逐渐演化为城镇地域;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生产要素向城镇聚集;居民生活水平与生活质量不断提高;城市文明不断发展并向广大农村地区渗透传播。
2.县域经济
县域包括县域政治、县域经济、县域社会、县域文化和县域生态。县域经济是国民经济的基本单元,是国民经济持续发展的基础。县域经济是指以行政县为区域范围,以县一级独立财政为标志,以县城为中心、集镇为纽带、农村为腹地,不同层次经济元素间的人力流、物资流、资金流和信息流发挥整体功能的经济系统。与镇相比,县的行政、经济和社会管理手段比较完备,易于形成工业和农业、城镇和农村的良性互动发展和循环。县是我国经济社会的城乡结合部,对大中城市来说,县处于末尾,接受城市的辐射带动作用;对于广大农村来说,县处于起手,是城镇化最重要的着力点。
城镇化发展一定要同经济增长相适应,城镇化进程的推进要以区域经济发展为推动力,县域经济是城镇化的重要推动力。在实证分析之前,本文首先从理论上就县域经济如何推动城镇化发展,即两者的理论关系做一个简单的描述。
如图1所示,县域经济推动城镇化发展的依据在于:
图1 城镇化与县域经济理论关系模型
第一,从区域经济发展角度,一方面,县域经济实力的增强是县城公共服务水平提高的基础,是县城市政公共设施建设与社会福利水平提高的保障;另一方面,县域经济的繁荣通过区域发展提升县城规模,带动周边地区的发展,拓展农村消费市场,促进小企业和小城镇的繁荣,有效扩大生活在县域中人口的就业空间和收入来源,为城镇化发展创造空间。
第二,从县域经济产业构成角度,县域农业发展是县域城镇化的基础,也是提高农民生活收入的最直接有效的途径;县域工业是县域城镇化发展的根本动力,能最大限度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县域第三产业是县域城镇化发展的后续动力,对县域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起到重要推动作用。
第三,从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角度,县域经济发展有利于推动人口非农化。发展县域经济是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推动农村人口向城镇转移、提高农民收入的重要手段。我国县域面积占到了全国国土面积的94%,承载的人口超过全国的70%。农民变市民,关键在“县”。发展以县城为主的中小城市在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方面的作用将是无限的。
本文运用典型相关分析就城镇化与县域经济的相关性进行实证研究。典型相关分析的基本思想首先是由 Hotelling于1936年提出的,是分析两组变量间相关关系的技术,用于描述两个变量组之间整体关系的情况[12]。此方法不仅能衡量变量组整体之间的关系,而且可以分析变量组内部的相关关系。
本文从综合角度衡量城镇化与县域经济的相关性,因此样本选择对东部地区与中西部地区不作区分,拟选用的研究数据是对我国城镇化水平与县域经济发展水平状态的描述,因此选择横截面数据。研究总体为全国2856个县级城市。为求综合性,本文按照我国地理八大分区,从华北地区、华东地区、华南地区、华中地区、西北地区、西南地区、东北地区与港澳台地区选择研究样本。但考虑港澳台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与特殊的行政区划,样本不包括港澳台地区,其他七大分区每区各选取1个具有代表性的省份作为样本。在样本处理中,考虑市辖区不具备县域经济特征,因此剔除市辖区个体,样本容量为512个县城(表1)。研究数据主要来源于《浙江统计年鉴2012》、《广东统计年鉴2012》、《河南统计年鉴2012》、《黑龙江统计年鉴2012》、《重庆统计年鉴2012》和《甘肃发展年鉴2012》等。
表1 研究样本说明
现有研究对城镇化的衡量多选用“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对于县域经济发展水平的衡量则选用“地区生产总值”或者“人均地区生产总值”。本文认为传统单一指标的缺陷在于其片面性,不能全面反映某一地区城镇化水平及经济发展水平。为了能充分衡量城镇化与县域经济的综合水平,本文选用多个变量衡量城镇化水平与县域经济发展水平。
城镇化与县域经济是本文的研究对象,对应有两组变量:城镇化变量组和县域经济变量组。鉴于数据的代表性和可获得性,城镇化主要从五个角度选取,即:人口城镇化、户籍城镇化、城市建设城镇化、生活城镇化、社会保障城镇化。第二组变量作为县域经济发展水平的衡量指标。其主要包括县域经济发展水平、县域工业发展水平、县域第三产业发展水平、县域财政实力和县域经济活力等五个方面。对应的衡量指标具体见表2。
表2 城镇化及县域经济衡量指标
1.典型相关系数分析
运行STATA11统计软件对上述两组变量进行典型相关分析,表3列出了城镇化与县域经济两组变量构成的五对典型变量标准线性组合表达式,U、V变量分别表示城镇化典型综合变量与县域经济典型综合变量,分别衡量城镇化综合发展水平与县域经济发展水平。前三对典型综合变量的相关系数均超过了0.5,最高达到0.9490,表明城镇化与县域经济两组变量密切相关。本文仅就前两对典型变量的标准线性组合进行分析。
第一对典型变量中,城镇化典型综合变量U1主要受城镇居民储蓄存款余额(0.58)、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完成额(0.25)、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支出(0.21)、城镇化率(0.1865)的影响;县域经济典型综合变量V1主要受第三产业生产总值(0.4937)、第二产业生产总值(0.2705)、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收入(0.2423)的影响。U1与V1的典型相关系数高达0.9490,各变量系数均为正。一方面说明城镇化与县域经济存在较强的正相关性,另一方面说明某地区第三产业生产总值高、第二产业生产总值高时可能会伴随高的城镇化率,此时固定资产投资总额与居民储蓄存款余额也越高。
表3 典型变量的标准线性组合
第二对典型变量中,城镇化典型综合变量U2主要受固定资产投资总额(1.1810)、居民储蓄存款余额(1.0156)、城镇化率(0.1473)的影响;县域经济典型综合变量V2主要受地区生产总值(3.4368)、第三产业总产值(2.5013)的影响。U2与V2的典型相关系数达0.6119,一方面表明城镇化与县域经济存在较强的相关性,另一方面表明地区生产总值高的地区往往伴随较高的固定资产投资额、居民储蓄存款余额以及城镇化率。
2.典型结构分析
典型结构分析依据典型综合变量与原始变量的相关系数给出,我们可以通过检验各原始变量与其对应的典型变量的相关系数得到相应关系。以相关系数最高的第一组典型综合变量为例,县域经济各原始变量与城镇化典型综合变量的相关性从高到低依次为第三产业总产值(0.9235)、地区生产总值(0.9158)、第二产业总产值(0.8655)、一般预算收入(0.8652)与消费品收零售总额(0.6224),无论各原始变量对城镇化的影响程度如何,城镇化与县域经济均表现为较强的正相关性;城镇化各原始变量同反映县域经济发展综合水平的典型综合变量V1的相关程度从高到低依次是居民储蓄存款余额(0.8994)、一般预算收入(0.7863)、固定资产投资总额(0.7547)、城镇化率(0.3388)与非农业人口比例(0.0491)。
表4 变量与其典型相关变量的相关系数
可见,城镇化典型综合变量同县域经济各原始变量间的相关系数均达到0.5以上。而县域经济典型综合变量同城镇化各原始变量间的相关系数中,固定资产投资、一般预算收入与居民储蓄存款余额均达到0.5以上,城镇化率和非农业人口比例与县域经济综合发展水平相关性表现不如上述三个变量明显。
典型相关分析实证结果表明,我国城镇化水平与县域经济发展水平呈现较强的正相关性,不仅两组典型变量密切相关,反映城镇化综合水平的典型变量与县域经济各原始变量也存在密切关联。实践也表明,我国县域经济发达的县城多是城镇化水平高的地区,比如浙江省、江苏省南部、山东省东部、珠江三角洲地区的一些县城同时实现了高经济水平与较高城镇化水平。可见,发展县域经济是提升我国城镇化水平的重要途径。同时,城镇化的集聚效应也推动着县域经济的发展。基于典型相关分析结果,本文提出发展县域经济以推动我国城镇化发展的建议:
第一,发展县域经济,提高县域经济实力。实证分析表明,县域地区生产总值与城镇化典型综合变量的相关系数最高可达到0.9158。县域经济实力越强,城镇化水平越高。可见,壮大县域经济实力确实是提高城镇化水平的重要途径。县域经济发展的基础是县域内自然资源,因此发展县域经济要突出区域特色,结合本地资源状况、交通区位、产业结构等综合因素,把培育特色经济作为县域经济发展的主攻方向。
第二,大力培育第三产业,增强县域经济活力。实证分析表明,城镇化典型综合变量同县域经济原始变量间的相关系数均达到0.5以上,其中,影响最突出的变量是第三产业总产值。以生产生活服务业为主的第三产业在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方面空间巨大,县城应结合县域特色,以发展乡村旅游、休闲与乡村农业为主的第三产业作为县域经济发展的重要方向。
第三, 提高县城公共服务水平与社会保障水平,解除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的后顾之忧,提升县城的吸引力。实证结果表明,县域经济越发达,城镇固定资产投资越高,一般预算支出越高,城镇化率也越高。无论城镇化采取哪种路径,都应保障城镇化是农民利益最大化的城镇化,保障农民稳定就业、住房、社会保障、公共服务均等的权益。提高县城居民及进城务工农民的福利待遇是城镇化发展的重要推动力,也是城镇化的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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