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书的叶匡政或者堂·吉诃德

2013-11-03 01:40秦巴子
湖南文学 2013年2期
关键词:书系书商骑士

■秦巴子

叶匡政做的第一本书叫做《独自成俑》,是他的朋友、诗人梁小斌上世纪八十年代所写私人笔记的一个选本。那时候匡政还不是个“书商”,是广告人。诗人梁小斌是个很自信的人,他对自己的笔记文字尤其自信,但他的书稿却到处碰壁,即便有徐敬亚这种声名远播关系广泛身份复杂的老朋友不遗余力地推荐,却仍然是找不到识者。这让叶匡政感到震动,于是做出了一个出格的举动:停下手头的业务,自己出资自任编辑自己主持设计,出版了这本《独自成俑》。是出于敬意?出于愤怒?出于友情?或者还有更多?“因为感到痛了,于是就动弹了起来。”这是《独自成俑》中的句子,大概可以暗合叶匡政当时的心情。该书被《南方周末》荐为当年度的好书之一,时在2000年。成功似乎来得有点轻易,天真的叶匡政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个出版人了。以至于后来他会说“做出版是我的蓄谋,《独自成俑》意味着我走上了出版这条路了。”

如果说出版《独自成俑》是“因为感到痛了,于是就动弹了起来。”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才真正算是蓄谋。在北京,简宁发起,莫言、陈嘉映、邹静之、黄永厚等大批文化名流入股的佳孚随投资顾问公司,大概是要蓄谋想做中国的子夜出版社了。这事发生在黄亭子酒吧还是图书交易会上,已经不可考了,天真的叶匡政被出版理想激动着却是确凿无疑,随即投资加入并担任总监。书在一套套地出,然而,这个操盘手却并没有找到做出版人的激动,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也只是一单单的生意。这个写诗出身,做了多年广告人,怀抱出版理想的家伙,内心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在出版招牌下的另一种生意,“我不想做一件事情,它的最后结果只是赚到了一点钱。”

一个被人们称为书商的人,不拿赚钱当回事,听起来有点不大靠谱啊。当然,如果他的钱已经足够多,那就另当别论。但这个没多少钱的人为什么如此较劲呢?是跟钱过不去还是跟自己过不去?离开佳孚随另组合德堂图书公司,大概就是较劲的结果。本来叶匡政倒是想用堂·吉诃德做公司的招牌,无奈工商局要塞万提斯的授权,于是他把堂·吉诃德倒过来,给公司取了个中式名称“合德堂”。做自己想做的书,做流得开来同时传得下去的书,是合德堂的初衷,而它最终的结果,就是“纸生态书系”的系列出版物。其庞大的出版理想几乎是一个通天塔式的人文殿堂,“独立文学典藏”、“独立学术典藏”、“独立史料典藏”、“独立经典新阅读”,按照这个设计规模进行建造,合德堂将成为新世纪出版界名满天下的“巨型楼盘”了。叶匡政,或者合德堂,被自己的出版理想激动着,像个天真的玩着积木的造梦的孩子,像个诗人——他本来就是诗人,却惟独不像一个书商。我们并不知道这个“精神骑士”是如何与风车作战的,但我们看到了“纸生态书系”接连不断的出版并为合德堂赢得媒体声誉。在书业界,相当一段时间里,叶匡政的合德堂也算得上是个金字招牌了。“精神骑士”游荡在塞万提斯的梦里,但是辛西娅并没有像理想中的样子来到诗人的家里。

理想主义的出版者和商业化的图书市场之间的冲突是先在的,其中的悖论也早已经提前埋伏在路上,而一个立志要做独立出版人的诗人所遭遇的还有体制冲突,在某种意义上,独立出版仍然处在灰色地带,而行业发育的不成熟也与这个“不像书商”的人的身份之间的冲突却更加现实,“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丹麦王子哈姆雷特永恒的提问总是有其常读常新的现实意义。

理想主义者可以愤怒地指斥图书行业的堕落,“一个社会的智商是由精英文化保持的,往往是那些销量较少的书保证着这个社会的智商。写作者与出版者都应该重新考察自己的需要与动机。而不是盲目追随大众的爱好。自从大量的商业出版进入这社会,不仅出版的概念发生了变化,写作的概念也在发生变化,写作变成了游戏,变成了娱乐,变成了兜售。”“是做一个时代的文化引导者,还是某种浅俗潮流的追随者,把众多的出版人区别开来。”“好书肯定是能赚钱的。”然而精神的高贵并不能让合作者与同事们的怀疑的目光有所改变,而“精神骑士”合德堂主叶匡政的内心同时也免不了要遭遇诘问,也许并不是市场不相信眼泪,而是现实的市场不相信理想。合作者的离去,把合德堂主叶匡政变成了一个孤独的“愁容骑士”,那是塞万提斯颁发给堂·吉诃德的另一个光荣称号,同时也是吉诃德的真实表情。

诗人叶匡政试图以其构造庞大的“纸生态书系”影响人们的阅读观、写作观、出版观,但是现在,他俊朗的面容里有了“愁容骑士”的表情,在北京西四环曙光花园某一张被书和书稿包围的书桌后面,“精神骑士”并没有沐浴在曙光之中,我觉得他的脸上除了一种平和的淡然,另外还有了些悲壮之色。这倒像是“精神骑士”在这个时代应有的景象了。

他的面前有合德堂的出版物在说话,《斯巴达》《一个人的战争》,这些书名在我看来对于他的理想主义出版都有象征意味,他并不是力大无比的“斯巴达”,但他确实是在进行“一个人的战争”,一种孤独的战争。他的内心里有字,那字自己在说话:

我梦想成为中世纪的抄书人。一件多么神圣的工作!书的灵魂是上帝给的,而人创造了一本书的血肉。我应该生在那个年代。在那个“手写书”年代,书是一种艺术品,每一本书的诞生都令人敬畏……我在用生命创造一个活的东西。我心中每天弥漫着纸张、文字、图像、色彩、油墨,我感受着他们的关系,是的,有一个统一体存在于他们中间,它每天孕育一点点,它渐渐变得生机勃勃,它活生生地来到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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