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华
我曾经是这样的一个人,
只在乎自己,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
我爱自己,胜过任何一个人,
我说“想你”,其实就是想我自己。
我曾经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的双手,是拐杖,请允许我
搀扶我自己──
我的目光,不再茫然。
我生于一方水土之上,再生于
另一方水土之上。
我存在,充满了体验,
我的宇宙,心灵,一个接一个。
我曾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样在乎自己:我曾经是
这样的,一个人。
在这首诗里,我是我自己,
我的简单,像一棵树,
但更像草根,蔓延在大地。
被太阳形容,那是我额头
闪现的仁慈之光——
于无所不在的爱和恨之间。
在这首诗里,我逆光低飞,
我知道早晨才刚刚开始,
草木刚刚开始,牛羊也刚刚开始。
在这首诗里,我爱上了自己,
我所能给予和接受的
是爱——这唯一的真相。
我又回到二月,带刺的情欲
再次被雨水洗濯。
春天是否来得太早?
花飞草长,生死轮回,
天籁,穿心而过。
我又回到二月,一盏隐秘的灯,
寻找反证的光影。
倒掉杯中的红酒,
落地生花──
放弃,也是一种释然。
我又回到二月,但我还在等待
伤口的痊愈。
从墙上取下蒙尘多年的油画,
它留下的空白──
我,最后属于这里。
这三年,经历多少悲欢,生死别离。
午夜被自己的梦魇,或
清瘦的咳嗽惊醒。
烟波流转,日子迷离,
忧郁囿于内心,
失语的风,让时间成为流年。
这三年,疲于奔命,屈服于命运。
扬眉,读天上经书,
俯首,和草木交谈。
攀附于寿圣寺的参天银杏,
执一盏心灯──
听禅,望气,洗心。
这三年,沉浸于安静和等待。
低头,躬身而走──
秋天,剪裁枝桠,
隆冬,登山御寒。
雪后初霁,抓一把雪塞进嘴
体会活着的滋味。
这三年,无法摆脱这样的宿命。
和山比肩,看水上明月,
慈悲为怀,学会放下。
每天用冷水洗脸,
白醋洗脚──
努力使自己,活得干净。
多少年来,那些伤感的记忆,
被一只灰蜘蛛反复拉长──
忘掉内心的不安,忘掉
自己的卑微,和风一起旅行。
一月呀,一个没有雪的天空,
也没有人和我说话。
呵,一个人,如果张开了翅膀,
就再也不会害怕活着。
胸前的铜质奖章,跟随他五十多年,
从抗日到抗战,从东北到江南,
冲锋陷阵,或孤胆英雄,
身体多处挂彩,炮弹声穿透耳膜。
他向往战火硝烟,向往集结号,
向往受伤的日子
跟小护士谈情说爱,讲粗话。
而今他孑然一身,坐在轮椅上,
被小护士推着,
看网上案件,他义愤填膺,
他暴戾的性格,难以妥协──
他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
把一生当作寓言。
──有人,把他遗弃在寓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