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海南7·26空战考证*

张民军

1954年7月23日，中国空军的2架巡逻机在海南岛东南海面误将一架英国客机(绰号“霸王号”)击落，酿成了震惊世界的“霸王号事件”(亦称中英运输机事件或海南岛事件)。3天后，美军出动战机报复，在失事客机事发地域附近击落了为波兰商船护航的2架中国战机，这就是海南7·26空战事件。①这 起事件与“霸王号事件”相比，远未引起人们的关注，国内军史并未赋予该事件一个明确称谓，笔者姑且称之为“海南7·26空战事件”。对于前者，国内的论述较多，从外交史的视角进行的研究尤为详尽。②论及“霸王号事件”的著作主要有:宋恩繁、黎家松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大事记》(第一卷，1949年10月至1956年12月)，世界知识出版社，1997年;萨本仁、潘兴明著《20世纪的中英关系》，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熊向晖著《我的情报与外交生涯》，中共党史出版社，1999年，等等。相关论文中，石善涛所作《一九五四年中英运输机事件的历史考察》(《中共党史研究》2010年第5期)一文利用中国外交部的解密档案对这起误击事件做了极为详细的考察与梳理。关于后者，国内发表的论著要么语焉不详，要么漏洞百出。③诸如《当代中国空军》之类的军史记述虽然准确，但失之太简;而类似《中国空军作战秘闻1949－1969》等纪实作品与军旅小说虽描述生动，但失之太假;中美两国外交部门的照会与声明虽言之凿凿，但宣传、声讨的色彩太浓;网络上流传的一些帖子，如宋志宏的《忆我空军南海为苏、波商船护航和误击英民航机及美军蓄意挑衅事件》(http://www.tjtglgbj.gov.cn/show.aspx?id=81)、《1954 年我军误击英国客机 遭到美军战机报复》(http://military.china.com/zh_cn/history4/62/20071102/14437997.html)等则多出自个人回忆或军事爱好者之手，相互转抄，可信度不高。本文依据新近解密的英、美两国的外交文件，并辅之以中方的相关资料，尝试对7·26空战事件做进一步的梳理与考证。

一、霸王号事件的发生与杜勒斯的阴谋

1954年7月23日7点45分，一架英国国泰航空公司的DC4客机(绰号“霸王号”)，在曼谷至香港航线的飞行途中坠入海南岛附近的海中，机上共载有18人(含机组人员)，事件造成10人死亡。当天午夜时分，港英当局得出初步判断，认为客机是被来自中国大陆的飞机击落的。［1］93次日，英国驻华代办杜威廉(Trevelyan)奉命向中国外交部提交抗议照会。外交部副部长章汉夫于7月26日答复英方，称这起事件系战机驾驶员误认客机为侵袭我榆林港军事基地的国民党军队飞机，实完全出于意外，中方对此不幸事件表示遗憾，并考虑愿意对于有关生命及财产损失给予适当的抚恤与赔偿。①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关于英国运输机被击落事我方的照会》外交部档案馆，110－00025－02(1)，1954－07－25/26。英方基本上认可了中方的解释与道歉，正当中英双方通过外交渠道解决“霸王号”事件之际，美国却急着跳了出来，赤膊上阵。

7月24日，英国驻美大使马金斯(R.Makins)向英国外交部报告，指出国泰航空公司的一架飞机在中国海南的外海坠毁的报道在美国引起关注。国务卿杜勒斯(Dulles)认为客机肯定是被中共的飞机击落的，强烈敦促英方立即发表一份声明。［2］22在得知杜威廉已向中国外交部提交了抗议照会之后，杜勒斯马上于美国当地时间7月24日发表声明，称“本政府得到驻香港总领事哈林顿(Julian F.Harrington)的报告，一架国泰航空的商业航班在从曼谷到香港的正常飞行途中被两架中共战机故意击落。……国防部长已下令2艘美国航母前往事发地域，保护美国船只与飞机在事发附近区域开展的进一步搜救行动。……美国政府对这种极其野蛮的行径表示最严重关切，中共政权必须对此负责，美国要采取的行动将随后宣布。”［2］28

对于“霸王号”事件，美国迅速而强烈的反应远远超出当事国英国。杜勒斯在声明中所提的将要采取的行动是什么呢?威慑还是报复?马金斯透露了答案。马金斯在25日致英国外交部的电文中说:“杜勒斯今晚再次给我打电话。由于他担心我们对中共政府的不同态度可能会在两国间造成麻烦，所以他正为此事犯愁。他意识到既然这是一架英国飞机，我们就有对北京采取行动的首要责任。另一方面是美国的人员伤亡，他完全不清楚他该如何处理。他希望在重压下采取一些行动而不是仅仅写一份照会，然而他意识到实际上他无能为力。”［2］32这表明杜勒斯打算对中国采取实质性行动。而当时美国对中国一直实行封锁与包围，进一步采取对华行动的选项少之又少，除了进行军事报复之外别无选择，这大概就是杜勒斯感到无能为力的原因之一。

在美国当地时间7月25日上午9:30－10:30之间，杜勒斯逐级给美国军方领导人打电话，力促他们采取行动。他首先询问了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雷德福(Radford)，打听下达给派往事发地域的航母的指令是什么，雷德福告诉他指令是自卫，不要进行可能使其进入中国领空的“穷追”。杜勒斯则说应允许“穷追”，即使这的确会闯入中国领空，雷德福告诉杜勒斯指令是由国防部长威尔逊(Wilson)下达的，他不能改变。接着杜勒斯就劝说威尔逊接受其观点，但威尔逊的态度是没有总统的授权就不打算改变指令。于是杜勒斯直接与总统艾森豪威尔(Eisenhower)通电话，认为不应将美国航母的空防限制得过于严格，以至于将进入中国领空的“穷追”排除在外。艾森豪威尔表示不想让美国在前方卷入得太深，而且对美国飞机为了寻求一场战斗而飞入中国领空的合理性表示怀疑。杜勒斯则狡辩说他也没有这种想法，但他的确认为如果出现针对美国航母的敌意示威，它们就应被赶走，即使美国飞机在此行动中侵犯了中国领空。于是艾森豪威尔接受了杜勒斯的看法，认为应指示在该地的美国飞机与军舰要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以自卫”，而且倘若在公海出现针对美国飞机或船只的敌意示威，就不排除进入中国领空的追击。艾森豪威尔授权杜勒斯通知威尔逊与雷德福，向他们传达总统的指示。［3］506-507正是在杜勒斯的极力劝说下，游弋在海南岛附近的美国航母战斗群接受了新的指令，开始了对中国的军事报复行动。

在杜勒斯的电话游说之后约12个小时，即北京时间7月26日10时05分，美军的数十架舰载机就在“霸王号”失事海域附近击落了2架中国巡逻机，此即海南7·26空战。随后，杜勒斯在与艾森豪威尔的电话交谈中坦言令他高兴的是终于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不仅仅是一次换文。［3］508至此，杜勒斯梦寐以求的行动终于揭晓，那就是对中国的军事报复。随后(即美国时间7月26日)，杜勒斯在与英国大使的会谈中指出，他在7月24日向新闻界发表的声明只不过为其提供了一个“发脾气”的机会，他希望第二次事件的声明将是对中共的一次有力警告，以防止他们更加鲁莽的空中拦截企图。［3］509此时恰逢美国中期选举，国会的两党议员们都鼓掌赞成击落中国飞机，美国舆论认为报复也许是“共产党能够理解与尊重的唯一语言”。［4］57-58杜勒斯的言行与美国的舆论充分表明7·26空战是美军蓄意为之，是对中国巡逻机误击“霸王号”事件的一次明目张胆的寻衅与报复。

二、海南7·26空战过程考证

国内外现有的各种公开资料对7·26空战过程的记述相当混乱，令人困惑，本文力图还原此次空战的全过程，以揭开历史真相。

(一)国内纪实文学、军史小说之类的描述。王守锦的描述是:“7月25日，美国舰载机5批24架次侵入海南岛以南大洲岛上空;10时05分，侵入北鳌港以东海域上空的12架美军战斗机一窝蜂地扑向护航的2架拉－11歼击机，长机周振东率僚机与美机短兵相接，恶战厮杀。拉－11势单力孤，寡不敌众，终于弹尽粮绝，双双被击落”。［5］15－16战史文学作家杨震等人则写道:“7月25日，美国舰载机5批24架侵入海南岛东南大州岛上空。10时5分，侵入北鳌港以东海域上空的12架美军战斗机，围攻中国空军为‘和平’号油轮护航的拉－11型双机，长机周振东率领僚机与美机进行激战，终因寡不敌众，双机被美机击落。”①杨震、孙晓、左东:《天惊—中国空军传奇》，黄河出版社，1996年，第92－93页。该书还有一个版本《中国空军传奇》黄河出版社，1997年，两书内容一致，不过换个书名而已，且多次再版。罗胸怀的描述为:“7月25日，美国舰载机5批24架次侵入海南岛东南大洲岛上空。10时05分，侵入北鳌港以东海域上空的12架美军战斗机，围攻中国空军为‘和平’号油轮护航的拉－11飞机，长机周振东率僚机与美机群进行激战，终因寡不敌众，双机被击落。”［6］215这些作品对7·26空战的描述不过100余字，但暴露出的问题却不少:首先是史实错误频出，写作态度极不严谨。此次空战发生的准确日期是7月26日而非25日，但这几部作品均把空战的时间搞错了;上述描述中提到的一个地名“北鳌港”也令人生疑，笔者怀疑他们将“博鳌”误听(或误写)为“北鳌”;有的作品将“大洲岛”写作“大州岛”，把“飞行架次”与飞机数量混为一谈等。其次，从行文看，这几本书的描述都惊人的一致，鉴于它们的出版时间相隔数年，显然有层层抄袭之嫌。第三，从专业角度讲，“短兵相接、恶战厮杀、寡不敌众、弹尽粮绝”之类的描述显然与一场现代空战的过程不符，而更似武侠小说的套路。

(二)国内权威性军史论著的说法。《当代中国空军》的表述是:“美国却借机挑起事端，七月二十六日美海军飞机多架，围攻中国护航的拉－11歼击机，(中国战机)被击落2架。”［7］355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指挥学院教授黄裕冲在《一代天骄——新中国空军实战录》中说:“7月26日，我空军2师2架拉－11护航油轮，遭12架美机攻击，我双机被击落。”［8］307-308而由空军指挥学院的另两位专家王叶红、李树山编写的《中国空军战史》［9］则完全没有提及此次空战。同样，时任空军歼击航空兵第18师副师长的原空军副司令员林虎中将在他的回忆录——《保卫祖国领空的战斗——新中国二十年国土防空作战回顾》［10］43-44中，虽然较详细地讲述了“霸王号事件”的来龙去脉，却对7·26空战只字未提。总之，目前已有的军史论著对海南7·26空战的记述相当简略。

(三)中国外交部的抗议声明。1954年7月27日，外交部副部长章汉夫就美军战机击落中国巡逻机一事向美国提出严重抗议。声明说:“七月二十六日，包括美国航空母舰两艘及驱逐舰若干艘的混合编队，进入我国海南岛东部附近海面，九时二十五分由舰上起飞的美国战斗机四架，侵入我国榆林港上空。十时零五分，又一批美国战斗机十二架侵入我海南岛乐会上空，向我国两架巡逻飞机攻击，我两机遭击落。其后又有美国战斗机两架向波兰商轮两艘及我国的护航舰进行俯冲射击，经我舰自卫还击后逃逸。这是美帝国主义的又一次无法无天的侵略暴行。特向美国政府提出最严重的抗议。”［11］外交部的声明是目前已知的中国官方对此事件的最详尽与权威的说明。

(四)美国的官方说辞。7月28日上午，英国代办杜威廉紧急约见章汉夫，奉命代美国政府向中方提交两份最强烈的抗议照会，一份是关于“霸王号”事件的，另一份是针对7·26空战的。美方照会对7·26空战的说明是:“7月26日，当地时间约10时零5分左右，自航空母舰起飞之美国飞机两架，当在国泰飞机受袭击之地区搜寻时，被中国拉9式飞机两架所攻击与射击。此项事件还发生于公海上空，约离海南岛13英里。美国有关之驾驶员报称，当此项敌意和未经挑衅的攻击发生时，对如上所述之从事与救难使命，在此临近找寻7月23日事件中之可能生存者之此项美国飞机，中国炮艇亦予射击。美国政府兹对此项攻击，提出最强烈之抗议，并要求应对负责人员，予以适当之惩罚。”①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关于英国运输机被击落事我与英代办的谈话记录》，外交部档案馆，110－00025－05(1)，1954－07－28。显然，美方对此次空战的地点、冲突起因与战斗过程的描述与中方的说法截然相反。

此外，美国国防部于7月26日就空战事件发表声明称:“国防部长威尔逊今天说，来自美国航母‘大黄蜂号’和‘菲律宾海号’的舰载机击落了2架中共战机。……来自巡逻的舰载机飞行员的报告称他们受到两架中共拉7式战机的攻击，这是一种低翼、单座战机，据称是共产党国家中速度最快的螺旋桨驱动的战机之一。战斗发生在距海南岛12英里之外，美军舰载机飞行员驾驶道格拉斯(公司)制造的‘AD空中袭击者’迅速回击，击落了2架中共飞机，攻击发生在美国东部标准时间7月25日下午10点05分。飞行员报告在战斗中一艘中国炮艇向美军飞机开火，但舰载机飞行员未予还击。”［4］67美国军方的声明与国务院的照会除了在中方飞机的型号与事发空域等处有些出入外，基本完全一致，美国国务院的照会应源自军方的声明。

7月31日，美国第一舰队司令菲利普斯(W.K.Phillips)在马尼拉向新闻记者讲述了7·26空战的具体过程。当美海军飞机搜寻(失事客机)可能的幸存者时，2架中共拉7式飞机从距海南万泉河口东15英里处攻击一群搜寻飞机。中共飞机从海上几乎正面平飞冲入，攻击由乔治·邓肯(George C.Duncan)率领的3架搜寻飞机。邓肯警告其飞行中队，指挥其稍微俯冲，这使中国飞机越过了目标。11架从“菲律宾海号”航母起飞的“AD空中袭击者”战机正在搜索巡逻。2架F4U战机为搜索飞机打掩护，另外3架空中袭击者担任通讯中继联络。2名飞行员对其中一架中国飞机予以致命射击，后者急速旋转着坠入海中。第二架中国飞机开始向海面下降，8架空中袭击者从四面八方追击并开炮，全部命中。……战斗发生在距海南海岸约14.5英里处。空战结束后不久，大约在战机被击落处以南3英里，为2艘波兰商船护航的一艘中共炮艇向空战后正恢复编队的美军战机开火，美机未予回击。［12］菲利普斯的讲述并未提及中国飞机是否向美机开火，只是说中国飞机向美机编队冲去，如果联系到美国太平洋总司令斯图普(Stump)在7月26日的记者招待会上的谈话，那么一个昭然若揭的结论就是美军机群认为其受到了攻击或敌意接近，所以就首先将中国的那架长机击落，并在随后追击僚机的过程中又痛下杀手。斯图普声称:“如果受到攻击，下令反击是美国悠久的传统，不论在战时还是平时。在此由来已久的政策指引下，(我们)指示若有针对他们的敌对袭击，美国飞行员要迅速行动。如果任何美国飞机受到攻击或明显敌意的接近，它将还击——换句话说——你不必等待松懈下来再回击。当对其发起攻击时，美国飞机不受红色中国领土的限制。”［1］30菲利普斯谈到至少有16架美机参战，这一点倒是与中国外交部的声明相符。

在中美两国的上述公开声明与报道中，其观点针锋相对。而同期的美国内部报告则为我们提供了更多鲜为人知的细节，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NSC)7月29日的简报对7·26空战做了如下报道:7月26日，正在(“霸王号”客机失事的)广大区域进行搜寻的美国舰载轰炸机与中国的螺旋桨战机发生冲突。美国飞机在海南岛外6英里处对2艘波兰货船与一艘中国的护航炮艇进行飞临拍照后，护航炮艇显然发出了呼救信号，于是中国的战机在25分钟后赶到。美军飞机遭到2架中国螺旋桨飞机的追击，在离岸15英里处，美机开火。美机当场击落一架中国飞机，另一架中国飞机在美机追击途中被击落于海南近海。［13］显然，美机侵入中国领空数英里，对中国炮艇及其护航的商船进行拍照骚扰，在追击中国战机时再次侵入中国领空等关键点均是美方声明与公开报道所隐讳的，所以笔者认为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简报的说法更可靠。虽然该简报并未提及中国炮艇是否参战，但中美双方的公开声明及菲利普斯的讲述均提到了中方炮艇向美机射击一事，能够在针锋相对的外交照会中找到一个共同点，那么此共同点就确有其事。据此，我们可以大体还原这场空战的全过程:美军战机侵入中国领空，对在中国领海内航行的波兰商船与护航的中国炮艇跟踪拍照，飞临骚扰。护航炮艇紧急呼叫支援，随后赶来的2架中国战机开始驱逐美机，美机在公海上空开火击落了其中一架中国战机，另一架中国战机在撤退途中被追赶的美机击落于海岸边。中国炮艇向美机对空射击，美机群未予还击，从容离去。

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简报也未提及到底是谁先开火以及中国战机是否开火这些疑问，笔者认为中国护航飞机挑起事端、率先向美机开火的可能性极低。首先，年轻的中国空军绝不是强大的美国空军的对手，主动向美国战机挑衅显然是不智之举。其次，当时中国的军事战略以及军纪、军令也不允许中国军队主动寻衅滋事。1954年6月2日，在副总参谋长粟裕对华东军区关于美国军舰飞机在中国领海附近挑衅一事的报告上，毛泽东批示“不要先向美军开炮，只取守势，尽量避免冲突。”［14］212针对华南沿海地区的护航问题，毛泽东于同年7月23日对《关于保卫领海主权及护航注意事项指示》稿作了修改。他要求:“当我海空军巡逻公海或直接护航的时候，对一切外国的飞机军舰均不得攻击。……目前我护航任务仅限于防止国民党匪军抢劫行为，……望你们严格布置执行，并加反复多次教育检查，……如有违犯此规定者，当受到应得的处分。”(注:黑体字为毛泽东的加写与改写)［14］220-221不过这份护航指示尚未下发就发生了误击“霸王号”事件。7月25日，毛泽东就误击事件做出批示，要求处理有关人员，并重申了军事行动的界限。①“霸王号事件”的责任人受到了严厉的处分:长机飞行员被判刑1年，僚机飞行员被禁闭1个月，飞行指挥员被通令警告，并通报全空军，要求部队吸取教训，提高政策水平。次日，中央军委颁发了《关于保卫领海主权及护航注意事项指示》，要求除追歼入侵的敌机外，未经军委批准不得在距海岸线12海里以外的海域作战。［7］658中央三令五申地要求海空军只取守势，避免冲突，对任何外国的海空军一律不得主动攻击，特别是在误击“霸王号”事件发生后，担任护航任务的海空军必然会严肃军令、军纪，所以3天后出巡护航的中国战机无疑会更加小心谨慎，不敢也不会再次违反军令，遑论主动向美机发起攻击。

三、余论

即便是在2架中国巡逻机被美军击落之后，中国依然坚持对美国采取军事守势。7月27日，邓小平在起草中共中央关于日内瓦会议后同美蒋斗争的方针和措施给周恩来的电报中指出:中央拟采取的一些措施中，有一条就是在军事上加强沿海对蒋匪的海空斗争，同时严格规定我海空军的作战目标只能限于蒋介石的军用飞机和军舰，对于美国飞机和军舰除了它们向我军攻击的情况之外，不许向它们作任何主动的攻击。［15］1187这表明中方不准备对美军采取报复行动，以免局势失控。

一手策划这次军事报复行动的杜勒斯也见好就收。7月28日，杜勒斯致信英国外相艾登(E-den)，称“由于你的机密情报，我已要求航母撤出事发地域，尽管这最初显然是合理的，但如果继续呆在那里，似乎就是故意挑衅。”［4］109于是美国航母编队在29日停止了所谓的搜寻活动，30日驶离海南附近海面，这场濒于战争边缘的危机宣告结束。杜威廉认为美国舰队开进事发地域，看起来与其说是一次救生行动，莫如说是一次政治示威。［16］110

［1］“Shooting down of Cathay Pacific Airlines plane by CPG:protests by HMG to Peking government;claims for Compensation(Folder 3)”，FO 371/110327.Foreign Office Files China，1949－1980(I)［DB/OL］.Marlborough:Adam Matthew Digital Ltd，2010.

［2］“Shooting down of Cathay Pacific Airlines plane by CPG:protests by HMG to Peking government;claims for Compensation(Folder 1)”，FO 371/110325.Foreign Office Files China，1949－1980(I)［DB/OL］.Marlborough:Adam Matthew Digital Ltd，2010.

［3］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1952－1954，Vol.XIV:China and Japan(Part 1)，the China area［C］.Washington，D.C.: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85.

［4］“Shooting down of Cathay Pacific Airlines plane by CPG:protests by HMG to Peking government;claims for Compensation(Folder 2)”，FO 371/110326.Foreign Office Files China，1949－1980(I)［DB/OL］.Marlborough:Adam Matthew Digital Ltd，2010.

［5］王守锦.中国空军作战秘闻 1949—1969［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

［6］罗胸怀.中国空军纪事［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

［7］当代中国空军编辑部.当代中国空军［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

［8］黄裕冲.一代天骄——新中国空军实战录［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

［9］王叶红，李树山.中国空军战史［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6.

［10］林虎.保卫祖国领空的战斗——新中国二十年国土防空作战回顾［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1.

［11］新华社.美国空军侵犯我领空并击落我飞机两架，章副外长向美国提最严重抗议［N］.人民日报，1954-7-28(1).

［12］AP.Admiral Tells How Navy Shot Red China Planes［N］.Los Angeles Times，1954-7-31(1)

［13］“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 Briefing，July 29，1954，China Coast Incident”，National Security Agency:Organization and Operations，1945-2009［DB/OL］，DNSA Item Number:HN0856，pp.1-2.Digital National Security Archive，ProQuest LLC.

［14］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中卷［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2010.

［15］邓小平年谱(1904-1974):中卷［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

［16］Humphrey Trevelyan，Living with the Communists:China 1953-5，Soviet Union 1962-5［M］.Boston:Gambit，1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