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实习记者 席春慧
记者 高军 陈广晶
本刊记者 高军/摄
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一种独特的中医诊疗手段——“黄家医圈”逐步揭开神秘的面纱,走出了深山。这套医疗技术诞生于唐末宋初,在滇东北大药山下的黄氏“草医世家”辗转传承。这个家族遵循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的传统,每一代只有一个传人,医术的具体内容对家族的其他成员全都严格保密。而将这套神奇医术发展完善并公诸于世的,是她的当代传人——黄传贵。今年全国“两会”期间,记者有幸采访到了在京参加第十二届全国政协第一次会议的黄传贵,听这位朴实无华的长者揭秘他的家传医术,了解到他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在我国云南省靠近四川省西昌卫星发射基地的深山里,人烟稀少,三五公里才有一户人家,人们相互来往十分不便,更很少有人能去山外的县城乃至省城。黄传贵就出生在这里的一户普通彝族家庭里。
上世纪60年代初,深山里的农户家庭生活极其艰难。童年时的黄传贵对自己得到的一套十支小蜡笔分外珍惜,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摸摸看看。一会儿按颜色由浅入深的顺序摆放,一会儿又把顺序打乱重新摆放,就连晚上睡觉前也要拿出来再玩会儿。一天晚上,他借着昏黄的灯光忽然发现黄色蜡笔不见了,心里顿时焦急起来。在枕边找,没有。翻开被子找,还是没有。最后索性跳到地上找,依然没有。这一夜,黄传贵根本就没睡着,脑海里一遍遍地过电影:自己白天都去哪儿了?最后一次把玩时蜡笔是九支还是十支?黄色蜡笔最可能丢在哪里?第二天早上刚一起床,他又再次把整套蜡笔打开查看,结果是又惊又喜——黄色蜡笔竟然没丢!黄传贵至今回忆起来还不禁哑然失笑:那天晚上昏黄的灯光恰好与黄色蜡笔颜色相近,所以才使自己虚惊一场。
山里人家,能够勉强糊口就已十分满足,到了黄传贵这一代才终于有了上学机会。学校离家足有五六公里,六七岁的黄传贵每天上学往返都要赤脚步行,尽管如此,他仍然感到十分幸运。直到上了初中,黄传贵才得到一双草鞋,并且初中三年都没有穿坏。因为在黄传贵眼里,这双九分钱买来的蓑草编成的鞋弥足珍贵,平时根本舍不得穿,只有经过那段布满砂石的路,黄传贵才小心翼翼地穿上一会儿。而且一到学校,就要马上把这双草鞋刷洗干净晒起来。这就是黄传贵整个童年穿过的唯一的一双鞋。
黄传贵有11个兄弟姐妹,其中有4个人读过书,长辈却偏偏把黄传贵选为家族医术的传承人。原来黄家祖上几辈,包括黄传贵的父亲黄昌伦都是不识字的民间医生,对家族医术传承人的选择都有一套推算方法。一个算命的人曾经推断说,黄传贵的大哥活不过36岁,二哥活不过50岁,六哥只能活到30岁,没想到他的信口之言竟居然全都蒙中了:大哥35岁英年早逝,二哥49岁撒手人寰,六哥仅仅活到29岁。此外,黄传贵的三哥左手因病坏死,四哥虽然是家中第一个识字的人却只对种田有兴趣,五哥虽然身体不错却漂浮不定。父亲只得选择“与火无冤,与水无仇” 的黄传贵继承黄家医术。
黄传贵从4岁起跟随父亲学医,家传医术的基础知识都是父亲传授,此外还继承了家传单味药437味、单方3738个以及20个秘方。然而最初,父亲黄昌伦只将20个秘方中的5个传授给黄传贵,而将另外15个在其离世前交给了黄传贵的母亲,并嘱咐她要在黄传贵年满30岁时才能传授。父亲的用心可谓良苦:他是担心年幼的黄传贵阅历不深,一下子传授给黄传贵恐其误解秘方奥秘。时至今日,黄传贵还在书房里保存着这些家传方剂资料,以及父亲和母亲当年采制的中药。每当他翻看这些陈年旧物,心里总感到沉甸甸的,既有崇敬,也有怀念。
黄传贵1969年参军入伍,之后在第四军医大学学习了五年,在那里接受了系统的现代医学教育。为了传承家族医术,也为了改变家乡缺医少药的医疗卫生条件,黄传贵主动申请回家乡工作,被分配到昆明的一家军队干休所。
昆明乃至整个云南省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山区,交通十分不便。人们可以在两座大山之间互相喊话,却难得当面拉一拉手,这也就决定了山区的人们寻医用药的不便。为此,许多山里人得了病只能硬挺着,挺得过去就算命大,挺不过去再去城里请医生根本来不及。从小就在大山里长大的黄传贵深知农村和山区的乡亲们求医用药困难,他说:“乡亲们爬山涉水来找我求诊,哪如我直接下去给他们看病”。为此,黄传贵常常抽出时间主动为山区群众送医上门。那个时候许多地方都没有进山的公路,黄传贵只能步行着翻山越岭去下乡行医,走小径、穿山林是家常便饭,被树枝刮伤、挨蚊虫叮咬早习以为常。有一次他为山区病人出急诊,晚上8点急匆匆出门,第2天早上才跌跌撞撞返回,胳膊还被树枝刮出一道很深的伤口。
黄传贵医术好又待人热诚,有些患者就直接找到他的家里求诊,这就常常使他节假日在家里也忙个不停,甚至比工作日在单位还忙。为此,黄传贵在与妻子结婚前就向其申明两点:“第一,我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将来有可能还要回去;第二,经常会有人来家里找我看病,你可不能看不起他们,也不能不高兴。”上世纪80年代初,慕名到黄传贵家里求医的患者络绎不绝,其中很多都是经济困难的平民百姓,黄传贵经常忙得团团转,但却没有一点不满。有些患者经常把痰吐到他家地上,他家养的鸡又去吃痰,以至于后来家里杀鸡,妻子和孩子都不想吃那鸡肉。
▲黄传贵(右)为原飞虎队陈纳德将军的女儿佩吉·陈纳德查体
上班忙单位的工作,下班后在家接待患者,时不时还要主动“上山下乡”为乡亲们送医上门,这样的工作,黄传贵一干就是20年。也正是在这20年里,黄传贵将家传医术与现代医学紧密结合,深入研究家传医术并使其逐步形成完整体系,并在医疗实践中不断提升。
▲黄传贵(右三)深入基层为官兵服务
1988年3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卫生部组织的一次专家论证会,将黄氏家族秘密传承了将近1100年的古老医术——“黄家医圈”,首次展现在人们面前。总后卫生部下发文件,要求八大军区的医学专家全力支持配合黄传贵整理发掘黄家医圈的医理药理。1990年10月,在首届中国中医药文化博览会上,“黄家医圈”荣获了神农杯优秀奖,进而引起了海内外医疗界的关注。1993年8月和1995年9月,中国医药卫生科技成果展览会分别在印度尼西亚雅加达和泰国曼谷举办,“黄家医圈”以其神奇的诊断技术和显著疗效博得了海内外赞誉,其系列药品连获12项大奖。2003年11月,中国民族医药学会在中国中医研究院组织专家论证会,“黄家医圈”的哲学理论《黄氏圈论》再次顺利通过论证。
“黄家医圈”是一套比较独特、完整的哲学、医学理论在医学实践中的应用,其医学理论体系建立在哲学理论指导下,是实用性很强的医学经验总结。“黄家医圈”的主要内容是“内外合一、五诊合参、分圈施治”,核心是“脉”。所谓“五诊合参”,就是利用眼、耳、鼻、口、手等5个方面获得信息资料综合分析判断病情。黄氏家传的“千步脉”共1521步,“百病均在其中”,是“圈圈学说”在人体的综合反映,其妙无穷。
黄家从行医后的第一代老祖公开始,传承“黄家医圈”的方式就十分严格,往往是上一代传人临终前才将下一代传人单独叫到房间,把家传医术的精华一句句传授下去,绝对不对其他人泄露一个字。然而作为“黄家医圈”的当代传人,黄传贵却有了新的想法。从军多年,黄传贵在部队里接受的是党的教育。从医多年,长期深入农村山区,黄传贵滋生的是博爱。经过深思熟虑,黄传贵决定将“黄家医圈”这一家宝公诸于世,“师祖先文化之精华,为民族昌盛而造福”。因为“黄家医圈”的中药治疗肿瘤方法能使患者有效缓解病情,黄传贵决心让家传医术为更多人造福,变家宝为国宝,变家传为国传。或许这也是“圈文化”所包含的大同思想。
在整理“黄家医圈”理论过程中,黄传贵发现一些珍贵资料已然遗失。黄传贵深感不能让民间医术、民族医术渐渐失传,于是便身体力行率先去尽力挽救。1993~2003年的10年间,黄传贵自掏腰包,请北京图书馆和西安图书馆帮其收集中医药方剂信息,将各种报刊杂志上刊登过的中医药方都收集起来,连同他自己长期收集积累的资料,40年来,黄传贵共收集整理了26万余条单方资料。这些来源于医学实践的宝贵财富,黄传贵将通过自己的努力将其整理成体系,更好地发挥传统民族医术的作用。
作为第十一届和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黄传贵不仅努力从医疗技术层面为群众服务并毅然献出家传医术,而且时时关注整个民族医药卫生事业发展,并满腔热忱地为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献计献策。
黄传贵认为,国家相关部委既然承担着中医中药管理职能,这些国家机关的有关领导就要对中医中药有起码的了解。对于我国医药学,黄传贵主张按照这样的模式发展,即:一个名称,两条主线,六个流派。一个名称即为中国医药学,两条主线分别是传统医药学和现代医药学。传统医药学应包括中医药学、民族医药学、民间医药学3部分,现代医药学则应包括传统医药现代化、西方医学东方化、东西方医学结合化。
黄传贵还认为:医改不必一刀切。西医可以重点放在人口集中的大中城市,中医可以集中支撑小城市和人口相对密集地方的需求,民间医生则主要用于满足农村包括山区山村群众的就医需要。在大山里长大的黄传贵深知居住分散的山里人生了急病根本来不及到城市大医院治疗,而我国农村山区又流传着许多土方偏方,对某些疾病的治疗要比服用药物还好,这就是我们的民族民间医学。黄传贵建议国家有计划地系统培养民间医生,努力使他们成为一支了解现代医学理论的医疗战线生力军,为医疗条件较差的偏远地区群众服务,发挥他们的一技之长。
黄传贵还建议国家有关部门要真正明确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的不同优势,充分发挥他们在不同领域的不同优势。黄传贵还建议加强基本医疗保障的统筹,用不看病的健康人的社会医疗保障经费补充大病重病患者的经费不足。
关于传统医药文化的传承,黄传贵以传统中医药的传承为例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说,中医是中国人的生命科学,是中国人的文化,是中国人的哲学,是天人合一、中庸之道的文化体现。我们过去有很多传统文化流失了或被人窃取了,中医药文化是我国的自主知识产权,不能再丢失了!
谈到这里,黄传贵十分激动。他希望国家尽快为我们的民族医药包括中医药立法,努力保证他们不再轻易丢失。
黄传贵还认为,目前许多人是“医盲”,没有起码的医药卫生知识,健康的时候没有防病意识,生病的时候没有治病知识,这也是我国医疗保健工作的一个“短板”。因此,努力推动包括中医药学的民族医药文化进入主流宣传渠道、进入主流文化十分必要。
黄传贵还直接对记者提出希望,他希望媒体不要在宣传报道上老生常谈,要充分发挥舆论导向作用,努力促进中医药知识的普及,努力促进医改政策和民情民意的上情下达、下情上达。
▲黄传贵(左)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本刊记者 高军/摄
黄传贵今年已经64岁了,但看上去绝不像年逾花甲的老人。几十年来,他的绝大部分节假日都是在忙碌中度过,全国各地不断有人找他求诊,还经常有人从网上寻找他的联系方式。就在今年的全国“两会”期间,黄传贵还利用休息时间到北京西城区甘家口的黄家医圈协作单位为患者会诊。
记者对黄传贵的采访本想约定在白天,但作为全国政协委员的黄传贵白天要参加全国“两会”,下午散会后又匆匆赶到北京郊区为患者治病,很晚才返回自己下榻的饭店接受记者采访。当记者问起这么忙以后退休了怎么办,黄传贵认真地说: “以后退休也只是工作岗位的转移。我这个人哪,哪天不学习了,哪天就没落了;哪天不工作了,哪天就得病了。”
谈起今天的生活和今后的打算,黄传贵说他既满足又不满足。他说,我小时候曾有两个愿望:一是希望能够天天吃上大米饭,二是希望能有机会翻过家乡所在的大药山看看山那边是个什么样子。现在不但两个愿望早就实现了,而且可以去北京、去广州、去国外,可以给更多的人看病,当然已经十分满足了。但是,我还有一点不能满足,那就是还没有把更多的民族医药、民间医药技术发掘出来、整理出来,特别是那些传承多年的疗效确切、价格低廉的民间偏方、处方,这也是我的毕生追求。
人物小传
黄传贵,男,彝族,1969年入伍,云南巧家人,主任医师,专业技术三级,文职二级。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第十一届、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全国著名中医肿瘤专家。历任云南陆军预备役步兵师医院院长、党委书记,中央军委保健委员会专家,全军第三、四届中医药学会常务理事,全军第八届医学科学技术委员会、中医药专业委员会委员,成都军区中医学会副会长,成都军区第十届医学科学技术委员会委员,云南省第七、八、九届政协委员,中国法学会世贸组织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中医药学会常务理事,中华海外联谊会理事,中国民族医药协会理事等职。曾荣立二等功三次、三等功二次,“老挝人民军友谊奖章”获得者。荣获“全国边远地区优秀科技工作者”、“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第二届中国时代十大新闻人物”、“中国十大科技英才”、“首届中国百名杰出青年中医专家(金奖)”、“第三届军队专业技术重大贡献奖”、“全军中医药工作先进个人”、 “国家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科学、技术、管理专家”、“成都军区‘七•五’和‘八•五’劳动模范”、全军中医药“技术能手”等奖励及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