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自邮局的动物们

谢倩霓

那时，我们刚上初三。大家朝夕相处，从没想过有人会离开——钱帆就要跟我们说再见了。

其实，钱帆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个小地方的人。她爸妈远在外省的大都市里，现在，他们要让钱帆转学到身边去念书。

分别的那天，我们全班人都拥到马路上为钱帆送别。钱帆走到每一个同学跟前，与我们一一道别。等到她登上长途班车的一刹那，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记得给我们写信！”我作为一班之长，代表全班同学大叫了好几声。我的身后，是女同学呜咽成一片的哭声。

几天后，钱帆来信了，我们兴奋地围成一圈。我用手慢慢撕开信封，看完第一页，翻到第二页时，不由得“啊”地大叫了一声。

一旁的翎子一把抢过信，大声读了起来：“倩霓：猫，兔；翎子：狗，猴；陈兵：熊，熊……啊，这是什么呀？”翎子惊讶地停住了嘴。

周围的同学迫不及待地将脑袋伸过来。他们看到的，是一整页的名单，全班50个同学的名字全部在上面，每个同学的名字后面，都跟着两个小动物的名字！

“我的后面是马和羊！”“啊，天！我的是两只老鼠！”等他们一圈叫下来，一齐盯着我问：“班头，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翻到信前面一页，指点着给他们看：“这里不是说得很清楚？钱帆要给全班每位同学送一份礼物！礼物已经通过邮局寄过来了。这个名单嘛，是礼物清单！”

翎子惊呼：“天哪！钱帆要送给我一只狗和一只小猴子？狗我会养，可小猴子怎么养？”

陈兵说：“啊？这么说，难道钱帆要送给我两只熊？”

“有什么不可能的？”翎子反问，“钱帆那里不是有动物园？动物园里不是什么动物都有？”翎子的话让大家呆若木鸡。

钱帆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呢？这真是令我们大费脑筋，我们基本上认为那些猫啊狗啊可能是一种玩具，布做的或塑料的。可是，一百只玩具，得要多大的包裹来寄呀！

这样的想象和猜测在我们中间疯长着，当包裹领取通知单终于到达我们手里的时候，我和翎子带着陈兵和万建明——班上两个最身强力壮的男生，一起奔赴邮局。

工作人员接过单子看了看，转身递给我们一个只有沙包大小的小包裹。

“错了错了！我们的是一个大包裹！”翎子说。工作人员拿起单子重新对了一遍，大声叫道：“没错！”

陈兵从我手里夺过包裹，很快就拆开了——

天！我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小包裹里包着的，原来是一些五颜六色的橡皮啊！它们被做成猫啊、狗啊、兔子啊、小熊啊等各种动物的形状，在我们跟前散发出奇异的明亮的光彩。

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有颜色、有形状，并且还有香味的橡皮。包裹里面有一张纸条，我们能读出钱帆得意扬扬的声调：“哈，这样的礼物，没猜到吧？第一次跟妈妈上街就看到了它们，我欢喜得都差点疯掉了。我妈和那个小店主人也差点疯掉了——我妈说：你要买100块橡皮干什么！你下辈子也用不完的！小店主人是乐疯的……”

啊，钱帆，我们也要被你折腾得疯掉啦！可是，现在，你给了我们一份多么大的意外和欣喜呀！

礼物的分发是在一节自习课上进行的，我拎着装动物橡皮的小包裹，翎子拿着钱帆写好的名单。我们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翎子念一个名字，再念这个名字后面跟着的动物名，我就从包裹里取出两块相对应的橡皮，郑重其事地放在他的桌子上。

同学得到礼物，每说一声谢谢，我就注意地看他一眼。我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跟班上的每一位同学接触，我第一次意识到，不管这个人成绩好还是成绩差，活泼伶俐还是沉默寡言，他都是一个独立的、值得尊重的个体。

班上别的同学一定也和我一样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吧。钱帆以她自己的方式教我们认识到了这一点。

（摘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