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蓉 童飞
90后,每当人们提到这个年代的孩子时,多半会以自私、娇气、脆弱等词来形容他们。然而,当相依为命的妈妈突患晚期肝硬化濒临死亡时,90后女孩杨蓉毅然放弃高考,为筹巨额手术费奔走呼号;她千里迢迢,带着妈妈求医问诊;她感恩反脯,勇敢地割下自己三分之二的肝脏救妈妈……她用稚嫩的肩膀支撑起妈妈即将坍塌的天空,给了妈妈全新的生命。
2013年2月,美丽女孩杨蓉敞开心扉,谈起懵懂少女一夜之间长大的心路历程……
妈妈倒下血色弥漫,
骄傲公主一夜长大
2011年5月初的一天,我走进厨房,突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妈妈靠在厨房墙角上不省人事,脸上、身上全是血,一盘青菜已被染成了血红色,我哭着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半个小时后,妈妈被送进了马鞍山人民医院急救室。10分钟后,一张病危通知单递到我手里。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妈妈的肝硬化已经到了晚期。医生说,妈妈被救活的概率只有50%,一切只能看天意。我无助地瘫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滴落……
我1992年出生于安徽省马鞍山市,爸爸杨家卫在汽车厂工作,妈妈芮明翠在服装厂打工。我上初中后,一直相敬如宾的父母突然经常吵架,最后协议离婚。我被“分配”跟妈妈过。
父母在一起时,家境虽然不算好,但我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是他们眼里骄傲的公主。他们离婚后,我的地位好像一落千丈,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我变得敏感任性、自私脆弱。
2007年,就在我准备迎接中考的时候,妈妈突然觉得肚子胀,并且高热、呕吐,去医院检查,发现是肝硬化。那段时间,我不仅要上学,还要做家务、照顾妈妈。几个月后,妈妈的身体渐渐恢复,而我却因6分之差,没能考上心仪的高中。
上高中后,我破罐子破摔,常常逃课。妈妈责备我:“你现在不上学,以后能有什么出息?”我气急败坏,冲着妈妈大叫:“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能这样吗?我差6分就能考上好学校了!”妈妈被深深刺痛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我这才意识到,我是个多么糟糕的女儿啊,明知妈妈身体不好,不仅没有照顾好她,反而处处让她操心,惹她生气。此后,我一直努力学习,希望弥补自己以前的过错和无知。
当妈妈闯过鬼门关、虚弱地睁开眼睛后,我悄悄收起那张病危通知单,坚定地告诉自己,我的妈妈不能死,我一定要救她。
女儿何惧割肝救母,
生命的天空出现亮色
5月底的一天,一直接受保守治疗的妈妈,病情再度恶化。医生告诉我,只有做肝移植手术才能救妈妈。
回家后,我彻夜上网查阅有关肝移植的资料,包括权威的肝移植医院。当看到北京武警总医院做了很多例肝移植手术且成功率非常高时,我兴奋极了,赶紧按照网站上的电话打了过去。接听电话的是武警总医院的徐主任,他听完我的叙述,肯定地告诉我:“像你媽妈这样的情况完全可以通过肝移植手术治愈。”高兴之余,我怯怯地问:“手术需要很多钱吗?”
徐主任显然没想到我会问这么稚嫩的问题,停了一下说:“大概需要30万元。”我呆住了,30万元对我们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在我沉默之际,电话那端传来充满怜惜的声音:“小姑娘,只要有希望,任何问题都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一语点醒梦中人,是啊,只要有希望,我就不能放弃。我决定放弃高考,带妈妈去北京做手术。
第二天,我去学校办理相关手续。此时,离高考已没几天了,同学们不是在复习功课,就是在谈论大学志愿。我既羡慕又心酸,我多想和他们一样参加高考,走进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啊!
回到医院,我装作满不在乎地对妈妈说:“妈,我不参加高考了。”妈妈急了,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激动地说:“不行,你一定要参加高考,这关系你一辈子的前途!”
我摇摇头,说:“妈,学业什么时候都可以继续,但妈妈只有一个啊!”妈妈难过地说:“蓉蓉,你懂事得让妈心疼,都是妈不好,不仅要你照顾,还连累了你一辈子,我还不如早些走了算了……”说完,妈妈号啕大哭。
我一把抱住妈妈:“没有你,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不许你再说这种话了。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老了,我要带你去旅行吗?我已经想好了,等你身体恢复一些,就带你去北京做肝移植手术。”
马鞍山的夏天,烈日当空,酷热难耐,我每天都奔波在医院和借钱的路上。整整4个月,我挨家挨户地借钱,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令人欣慰的是,他们几乎都对我伸出了援手。年迈的爷爷奶奶得知我要带妈妈去北京做手术,拿出他们省吃俭用存下的1万元。爷爷拍拍我的肩说:“蓉蓉,作为杨家的孩子,你让我们骄傲!”已经与妈妈离婚的爸爸也挺身而出,拿出全部积蓄给我:“丫头,有任何困难告诉爸爸,爸爸永远支持你。”
2011年10月1日,昔日同学很多已在大学就读。妈妈的身体终于可以远行了,我也凑齐了30万元。我带着妈妈,背着沉重的行囊,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在北京武警医院移植科病房,许多和妈妈一样患有肝硬化、通过手术彻底治愈的人出现在我们眼前。我兴奋地拉着妈妈说:“妈,我说得没错吧,你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可是住院后我才发现,等待肝源是一个极其漫长而危险的过程。周遭的病友都在等待肝源,有些因为等不到肝源而死亡。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妈妈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多等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一天凌晨,护士查房时发现妈妈的神情不对劲,立刻把我叫醒。护士问妈妈:“你在哪里?”妈妈两眼无神地说:“我在家里。”护士又问:“你女儿呢?”妈妈的眼光从我身上一扫而过,说:“我女儿出去玩了。”我蒙了,妈妈怎么会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吓坏了,赶紧找值班医生。医生说这种情况叫做“肝昏迷”。肝昏迷是由严重肝病引起的、以代谢紊乱为基础的中枢神经系统的综合病征,以意识障碍和昏迷为主要表现。如果出现肝昏迷,说明病人的情况已到了不好控制的地步。妈妈危在旦夕,肝源却杳无音信。
我忧心如焚地问医生,难道就没有办法让妈妈早一点儿手术吗?妈妈真的等不起了。医生告诉我,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途径——亲体肝移植。我激动地叫道:“我可以吗?我可以为妈妈捐肝吗?”医生说:“只要你们血型相同,肝脏大小匹配,你就可以作为供体。亲体移植排异性小,术后恢复情况会更好。另外,手术费也会少很多。”一瞬间,我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人生充满了希望。
我飞奔回病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没想到,妈妈狠狠地把我骂了一顿,比我任何一次做错事都骂得凶:“这种事你也想得出来?你割肝给我?我告诉你,要是你再提这事,我就死给你看!”
自从妈妈生病后,我从没在她面前掉过一滴泪,我不想把消极的情绪带给她。但现在,挽救妈妈生命的唯一机会就在眼前,她却拒不接受。情急之下,我跪在妈妈面前哭求:“妈,我整个生命都是你给的,别说捐肝,只要能救活你,捐什么我都愿意!就让女儿来报答你吧!”
同病房的病友及其家属被感动了,一个劲儿地劝妈妈:“你就听小丫头的吧,赶紧做手术好起来,孩子需要妈妈啊!再说,亲体肝移植手术现在已经比较成熟了,不会有事的。”可妈妈还是不同意。我没办法了,只好打电话给爸爸。
第二天,爸爸赶到北京。见到妈妈,他悠悠地说了一句:“别固执了,蓉蓉需要妈妈,她不能没有你。”妈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病友及其家属也趁机帮着劝说,妈妈最終含泪点头同意了。
我立刻要求进行检查,结果我的血型和妈妈一样,肝脏大小也匹配。正当我喜不自禁时,又被泼了一盆冷水:模拟解剖时,医生发现我的肝脏门静脉血管变异,这会给手术增加非常大的难度。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医院迟迟不能确定手术方案,手术搁浅了。
爱心奔涌温暖接力,
帅气的女儿重生的妈妈
此时,妈妈住院已经一个月了,当初筹借的30万元已花掉大半,而妈妈每天的治疗费用也不低,再拖下去只会山穷水尽。就在我焦急万分的时候,传来一个好消息,北京武警医院肝移植研究所所长沈中阳知道了我们的情况,愿意将我们转到天津第一中心医院,并为我们拟定了最佳手术方案。
12月,妈妈转院到天津第一中心医院。爸爸也来到天津帮我照顾妈妈。医院经过一次次会诊,确定了手术方案:保留我的肝脏主静脉,给妈妈植入人造血管,并将我68%的肝脏移植到妈妈体内。
手术迫在眉睫,而带来的钱已所剩无几。我咬紧牙关告诉自己,绝不能在这关键时刻泄气,一定得想办法筹到钱!想来想去,只有再回老家一趟。我想,哪怕给人下跪,我也要把给妈妈治病的钱借到。
我把妈妈托付给爸爸,买好车票准备启程回老家。就在这个时候,医院把我们的困境告诉了媒体。第二天,一个叫张玉山的好心叔叔来到病房,捐给我们1万元。我以为他是有钱的大老板,没想到他说他只是个每月工资2000多元的普通工人。张叔叔给我和妈妈带来的不仅仅是钱,而是一道灿烂的希望之光。之后的几天,捐款的人越来越多。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带着存钱罐的小朋友,有刚就业的哥哥姐姐,有不远千里而来的叔叔阿姨。他们还带来亲手为我们煲的鸡汤,告诉我要照顾好自己和妈妈的身体,送上特意为我们求的平安符,告诉我好人一生平安。
一天中午,一个穿着布满油渍与污渍工作服的哥哥来到病房。他问我是不是杨蓉,我点点头,他一把将2000元塞到我手里,转身就走。我急忙追出去问他的名字,他却说:“不必了,小妹妹。我是从报纸上看到你的事情的。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坚强孝顺的小妹妹。我很想跟你好好聊聊,但是我中午只有吃饭的20分钟时间,现在得赶回去上班。这钱是我刚发的工资,除去吃饭的都在这儿了。钱不多,希望能帮到你。加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泪流满面。
远在马鞍山的父老乡亲也特地委托市文明办领导带着几万元捐款来天津看望我们。在这些捐款里面有一个特殊的信封,装的是马鞍山的中小学生给我的捐款……短短半个月,捐款总数达12万元。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给我温暖与鼓励,我信心更足了。
12月23日上午,手术即将进行。准备去手术室前,爸爸抱了抱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丫头,你知道吗?割你的肝比割我的肝还让我心痛。爸爸真没用,让你受苦了。”我笑着摇摇头:“爸,你已经为我和妈妈做得太多了,我很高兴你一直在我们身边。”
10点,我牵着妈妈的手走向手术室,有点儿激动也有点儿紧张。就在进门的瞬间,妈妈忽然害怕了,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说:“蓉蓉,我们不做了。妈妈活了40多年,够本了。我们回家吧!你要是有意外怎么办?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任凭我怎么劝,妈妈就是不肯进手术室。
我一狠心,甩开妈妈的手头也不回地冲进手术室。后来,医生护士们告诉我,我走进手术室时步伐坚定,神情坦然,特别帅气。他们坦言,那一刻,一下子改变了他们对90后的全部印象:原来90后的孩子也能这么勇敢,这么有担当,这么帅气!妈妈在我身后看愣了,最后叹了口气对爸爸说:“算了,她长大了,我拗不过她了。”
手术整整进行了12小时。我醒来后没有看到妈妈,很着急,但我身上到处都插着管子,嘴里、喉咙里都是,我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情急之下,我只好目不转睛地盯着护士看,善解人意的护士问我是不是想知道妈妈的情况,我急切地点点头。她笑着说:“放心吧,手术很成功,你妈妈很好,正在隔离呢。”我长舒了一口气。3天后,我终于见到了妈妈,我那重生的妈妈。我给了她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那一刻什么也不用说,妈妈一定和我一样,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在爸爸的悉心照顾下,妈妈恢复良好。术后两周,我的肝脏也已再生到原先的50%。出院那天,医院移植中心主任朱志军动情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国内捐献肝脏年龄最小的女孩。通常供肝者都是成年人,而你才刚刚成年。小丫头,你很勇敢!”和我住在同一病区的来自巴基斯坦的病友听说了我的事情后,也向我竖起大拇指:“小妹妹,Good!”
回到马鞍山,“安徽省时代楷模”“安徽省优秀共青团员”“中国好人”“最美女孩”等赞誉纷至沓来。更幸运的是,马鞍山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知道我的事情之后,承诺只要我能通过成人高考,学校愿意破格录取我为新生,并且免除我的全部学费。我简直不敢相信,曾经与我擦肩而过的大学梦就要实现了。
我格外珍惜这个机会,最终以超出分数线60多分的好成绩顺利通过考试。2012年12月13日,我正式成为马鞍山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前教育专业的一名大学生。
妈妈手术后需要终身服药,每年需要5万多元的药费,但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我是大学生了,我不仅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支撑起我的家,把妈妈照顾好,将来我还要回报社会,以实际行动来感谢那些曾经帮助过我和妈妈的人。另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惊喜: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发现爸爸妈妈的关系变好了。作为女儿,我希望他们能再次走到一起,我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哦。
刘大伟摘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