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米尔:文舞双全的编导大师

2013-10-11 07:12欧建平
艺术评论 2013年4期
关键词:米尔芭蕾舞蹈

欧建平

责任编辑: 陈 瑜

稳坐“世界六大”交椅的美国芭蕾舞剧院,刚刚在国家大剧院演出了一台风格迥异的精品晚会,其中特别让我们开怀和感动的作品,当数那个早在70年前便一夜走红、美国味道十足的芭蕾喜剧《牧场情火》,而它的编导家艾格尼丝·德米尔(Agnes de Mille)则是20世纪美国乃至世界舞蹈史上的先驱人物,其重大贡献主要有三:

第一,她用自己的大批成功之作,促成了“美国题材芭蕾舞剧”这种特定风格与样式的形成,并为“芭蕾民族化”这一复杂而艰辛的国际性探索提供了具有示范意义的美国经验;第二,她在为多部音乐剧编出精彩舞段的过程中,率先将舞蹈用作推进剧情发展和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并要求其中的舞者必须接受“芭蕾”和“现代”这两种在当时依然剑拔弩张的舞蹈训练,由此彻底改变了百老汇音乐剧原本以唱为主、场面呆滞的老面孔,为严肃舞蹈与流行艺术的完美结合,为广大观众能欣赏到雅俗共赏的舞蹈开辟了广阔的道路;第三,她用自己多达10部的文字作品,为舞蹈理论与实践的紧密结合树立了令人叹服的楷模。

两 大 挫 折

1905年,小德米尔出生在纽约曼哈顿的一个电影之家。幼年时,她随家人移居到空气清新、阳光灿烂的加州,在好莱坞私立女校接受了早期教育。先天的聪慧与后天的努力使她在19岁那年,便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毕业。

她的伯父塞西尔·德米尔(Cecil B. De Mille)是好莱坞影业的元老级人物、美国电影艺术学院的36位创始人之一,曾获奥斯卡和金球奖的两项终身成就奖,以及金棕榈奖等殊荣,由他导演的《戏王之王》(1952)和《十诫》(1956)曾先后获得奥斯卡的“最佳影片奖”和“视觉特效奖”,而他的名字则在好莱坞的星光大道上永远地闪闪发光。

小德米尔就是在这种灿烂的星光之下长大的,从小见过太多的大人物和大世面,自然地养成了她遇事不慌的良好心态。不过,她没有因为近水楼台而触电,却一直对跳舞情有独钟。奇迹就在于,阴差阳错的原因使她晚至读大学时才开始向科斯洛夫学舞,而且学的是“非童子功不能成大气”的芭蕾,并在经历了两次巨大的挫折之后,取得了其他舞人无法比肩的辉煌成就。德米尔在满心欢喜地回到纽约之后,才发现自己想通过考入某个正规的芭蕾舞团并在聚光灯下大出风头的想法还为时过早——当时的纽约压根儿没有一个像样的芭蕾舞团,而随后成为“美国芭蕾之父”的俄罗斯移民乔治·巴兰钦则是晚至1933年才登陆纽约的!

不过,这种失望的情绪很快便烟消云散。她既出于无奈,也可谓因祸得福地开始了自编自演的舞蹈生涯,而同时具备这两种能力的人才在1920年代的美国和欧洲均属凤毛麟角。但不料,她再次遭到了挫败——当时的“世界舞蹈之都”还在巴黎,而美国人对欧洲芭蕾的崇拜之情则使她的演出虽有评论家们褒奖,却无观众们买账——她的演出亏得一塌糊涂!

4.5 严格无菌操作 神经移位手术无菌技术的要求比一般手术更为严格。因为一般组织比神经组织对感染的防御能力强[3]。一旦手术感染,将对患者带来严重后果。

1932年,为了继续追求自己的舞蹈理想,德米尔和母亲一道去了伦敦,先后随英国芭蕾的先驱人物玛丽·兰伯特、安东尼·图德、莉迪亚·索科洛娃深造,其间不仅加盟了兰伯特芭蕾舞团,而且还在图德的早期代表作《黑色挽歌》和《盛大聚会》(均创作于1937)创造了角色。随后,她还与图德携手组建了自己的芭蕾舞团,并在其新作《巴黎的审判》中扮演了维纳斯这个角色。

1938年,自觉羽毛丰满的她返回了纽约。两年后,她成为了美国芭蕾舞剧院的创团成员之一和驻团编导,并使用法国作曲家达律斯·米约的音乐《创世纪》,为一批黑人芭蕾舞者编导了自己的第一部力作《黑色的祭礼》,演出获得圆满成功,而她则首次尝到了用一个高水平的专业芭蕾舞团去实现自己创意的甜头。翌年,她再接再厉,又为该团量身打造了名叫《三个处女和一个魔鬼》的作品,并同样获得好评。

成 名 之 作

1942年10月16日,是德米尔一夜成名的日子,更是美国舞蹈史上举足轻重的日子——这天晚上,她为蒙特卡洛俄国芭蕾舞团编导并在纽约的大都会歌剧院领衔主演的芭蕾喜剧《牧场情火》,创造了观众起身纵情欢呼、演员谢幕22次的记录,而这部作品的成功不仅为“芭蕾民族化”开辟了一条美国之路,而且还促使百老汇巨擘理查德·罗杰斯和奥斯卡·哈默斯坦特邀请她为音乐剧《奥克拉荷马!》编舞。果然她又成功了!她的第二次大获成功为舞蹈在音乐剧的王国赢得了重要的地位,并且为芭蕾的雅俗共赏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牧场情火》是一部独幕的芭蕾喜剧,由三场构成,时长35分钟,随后曾被多个美国的芭蕾舞团复排上演。这部作品在首演时一炮打响,既证明了美国评论界的宽容——女舞者们中居然谁也没穿脚尖鞋,而四方舞这种地道的美国民间舞则作为第二场的全部内容首次登上了大雅之堂,而这些丝毫没有影响美国舞评届对该“芭蕾舞剧”的认同与赞赏,这充分体现了评论界和舞蹈界对当时德米尔此举的宽容以及对于“芭蕾民族化”的渴望!

序曲一开始,美国大作曲家艾伦·科普兰就用雄浑嘹亮的旋律,把观众带进了一望无际的美国大西部,德米尔则通过将德克萨斯牧场的火热生活搬上纽约的大舞台,并亲自塑造出这位“假小子”般可笑而又可爱的女牛仔,使得美国题材的芭蕾舞剧从此有了自己的品牌。有趣的是,这位假小子尽管在牧场的劳作中不让须眉,却在恋爱上屡屡碰壁,闹出了太多的笑话并受到了太多的刺激,但最终还是在一位踢踏舞王式的牛仔怀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北京的观众们有幸在国家大剧院欣赏到新生代的美国舞者们在《牧场情火》中的精彩表演,体验到百折不挠、乐观向上的美国情怀。我深信德米尔的激情与才情必将与这部芭蕾喜剧一道,继续活跃在各国的大舞台上……

文 舞 双 全

继《牧场情火》之后,德米尔还为美国芭蕾舞剧院等舞团创作了《秋江传说》(1948)、《种瓜得瓜》(1952)、《四个玛丽》(1965)、《送给艾米丽的玫瑰》(1970)、《夏日》(1975)等大批美国味道十足的芭蕾舞剧,为《旋转木马》(1945)、《绅士偏爱金发女郎》(1949)、《给你的马车刷漆》(1951)等多部百老汇音乐剧编舞,为大批影视节目编舞,并且出版了《随着风笛起舞》(1951)、《散步回家》(1956)、《致一位青年舞者》(1962)、《舞蹈手册》(1963)、《利奇·伯顿:死神之舞》(1968)、《和我说话,与我共舞》(1973)等六部著作,其中的前两部则是自传,可见她的人生阅历之丰富。文舞双全的才华与出人头地的成就曾使她出任过全美艺术基金会舞蹈委员会的首任主席,而高屋建瓴的智慧与滔滔不绝的口才则使她的舞蹈示范讲座在全社会产生过重大的影响。

1974年,德米尔以自己的名字创办了艾格尼丝·德米尔经典舞蹈剧院,并多次率团在美国各地巡演,颇受各界观众的好评。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的5月15日,她正在准备以《说舞》为题登台讲演,并请演员示范时突发脑溢血,由此导致了这个舞团的夭折,但她却在病床和轮椅上继续超乎常人地工作了18年之久。

德米尔在美国舞蹈史上的突破性贡献,使她先后获得美国《舞蹈杂志》奖(1956)、卡皮齐欧舞蹈奖(1966)等殊荣;值得庆幸的是,她在患病后,又以持续高效而多产的工作,使自己没有被人所遗忘,而是接连获得纽约市政府颁发给市民的最高奖——韩德尔奖(1976)、由时任总统吉米·卡特颁发的肯尼迪表演艺术中心奖(1980)、美国戏剧协会颁发的托尼奖、艾米奖,以及17所美国大学颁发的荣誉博士学位。

让人极为佩服的是,她在脑溢血造成的右侧瘫痪之后,居然用左手完成了五部大书的撰写——《翅膀长出来的地方》(1978)、《美国舞蹈》(1981)、《缓刑》(1981)、《肖像画廊:艺术家写真集》(1990)和《玛莎:玛莎·格莱姆的生平与作品》(1991),其中的《美国舞蹈》是一本大部头的美国舞蹈史,不仅体现了她的知识渊博、文字鲜活与舞者动感,而且还在许多当代的篇章中,自然而然地使用了第一人称,以便凸显这部史书的主观色彩与生动活泼;最后一部则是所有的格莱姆传记中,唯一获得美国书评家协会最佳传记奖者。

1993年10月7日,德米尔逝世于她的纽约家中,享年88岁。

1996年,美国传记作家C· 伊斯顿出版了德米尔的评传《幕间没有休息:艾格妮丝·德米尔的生平》,该书被《纽约时报》誉为“引人入胜、令人愉快,并且发人深省”。

走 近 大 师

无独有偶,在我30年来读过的大批英文舞蹈书籍中,德米尔的《美国舞蹈》不仅是第一部,而且还是我1982年有幸成为国内首批舞蹈研究生后,导师吴晓邦先生专程从北京带到成都,给我在参加他主持的编导讲习班期间的课余读物!因此,这本书成了我在大多数周末的重要伴侣,并引发我开始了自己的翻译生涯——我首先翻译了其中的《美国舞蹈大事年表》,进而对美国舞蹈的历史有了一个整体的认识。

记得她在《前言》中开宗明义地说,“这是一本美国舞蹈史,它呈现了一部关于史实的、个人化的与高度主观的大纲……我没有尽力去对成百上千位有趣的,甚至是著名的人物进行不知疲倦的分类。这只是一个最基本的大纲。当这部简史进入20世纪,并或多或少地依赖于活生生的记忆时,我则有意识地选择撰写了两种人:第一,是我见过的人,而非其他人;第二,是我喜欢的人,而非批评家们选择赞扬过的所有人。我觉得,这是我身为作者的特权;我还意识到,既然我曾出现在许多舞蹈事件的现场,并且带着活生生的眼光,跟踪过许多人的舞蹈生涯,因而比较了解许多当代评价背后的理由,并知道其中也很少是客观的。因此,读者会惊讶地发现,一些名字被完全地省掉了,而另一些则受到轻视。这种做法是我故意的,或许应该受到谴责,但这是我的刻意行为,并且代表了我的个人趣味。我并不指望得到所有人的同意,并且相信还会冒犯一些人。”她的这种直言不讳与超级坦诚,给我留下了至今难忘的印象,而她流畅的文笔和鲜活的史料,则随时都能带我进入这部“正在进行时”的美国舞蹈史。

1988年,我首次赴美深造舞蹈美学与批评期间,曾在纽约的“珍籍舞蹈书店”高价买到了她的《随着风笛起舞》、《散步回家》、《舞蹈手册》、《利奇·伯顿:死神之舞》、《舞蹈手册》这五本书,并对最后这本世界舞蹈史爱不释手,经常拜读,并逐渐意识到她的舞蹈人生才是没有缺憾的——她的理论是与实践紧密结合的!但当时的我精力过人,每天从早到晚都是马不停蹄地去上课、采访、观舞、写作、去图书馆、去书店和音像店……忙得不亦乐乎,居然没有找机会去拜见她,直到回国之后,才发现了这个遗憾。

因此,我在1993年重返美国深造时,便把登门拜访她写进了自己的日程。7月13日那天下午,我在美学导师塞尔玛·珍妮·科恩的指点下,来到了她的住所。在请她的女佣转达我的拜会请求之后,我有幸得到特许,在她频繁的约会中,插空见到了她——艾格尼丝·德米尔!

她一幅慈祥的面孔,安静地坐在床上,身前有个精致的小桌。她首先对我这个来自遥远中国的年轻人表示了热情的欢迎,我则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敬慕之情,并告诉她,我已收藏了五部她写的书!她听了很高兴,并要送给我一本她写的书《肖像画廊:艺术家写真集》和两张照片,其中之一便是她本人1942年主演女牛仔时的潇洒舞姿!

然后,她在那张小桌子上,用左手在这本书上题写了“Ou Jian Ping, from across the world here!Agnes de Mille 7.13.93”(欧建平 穿越世界来到这里!艾格尼丝·德米尔 1993年7月13日),并在粘胶便签上留下了她的家里电话,要我经常给她打电话……10分钟后,如约前来探望她的楼上邻居准时到达,并给我们拍了三张照片,其中的一张是我在吻她,原因是她问我:“你不想亲亲我吗?”一位充满了爱,也需要爱的老人家,让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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