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川陕路

贺 超 文

笔者是80后，父亲是四川人，母亲是陕西人；父亲当兵转业后被分配到四川绵阳粮食局汽车队。小时候，母亲因为工作原因带着我在陕西生活，为了看望我们，只要车队有去往陕西的车和货，调度单上驾驶员姓名肯定是我父亲的。他从不反对我跟车去四川玩，因此，当汽车在很多孩子心中还是一个梦的时候，我已经跟随父亲驰骋在川陕路上了。

记忆中的川陕路

川陕路从成都起，经过德阳、绵阳、广元、汉中、宝鸡，最终到达西安。如今，成都到西安货车行驶时间只要12 h左右，但在20世纪90年代川陕路未经改道时，在川北和陕西汉中到宝鸡之间的好几座大山上行驶都相当危险，从绵阳到西安需要3 d(晚上停车住宿)，1 d基本行驶不到300 km，可见当时的路况有多么恶劣。

不过在我印象当中，老川陕路上值得去的地方很多。从绵阳出发后，沿着G108国道走梓潼路过的七曲大庙山上有始建于晋朝的文昌宫，里面供奉着文昌帝君，古代参加科考的人必然会去祭拜一下，现在每年高考前依旧香火不断。

继续往北走就到了“千古第一雄关”剑门关。在剑阁县到剑门关之间的川陕路上，有一处连续向上的3个陡坡被驾驶员取名为“连升三级”，要问老川陕驾驶员哪里最难跑，十有八九会说到这。这段路是搓板碎石路面，很多外地车到此不注意，都会因为爬不动坡而停在坡道上，甚至有当地人专门开车到坡下拖车收费而形成了一个特殊的产业。

剑门关一过，过了广元就来到父亲经常提到的明月峡老虎嘴。当年出川的货车路过这一段大多只敢装3.6 m的总高，因为明月峡有一段半隧道式的路段，靠近山体的一边顶部平均高度只有4 m左右，装高了必然会刮到货物。

明月峡旁边是龙洞背，这里的路况也比较差，但天然形成的石洞和水潭也算一处景点。再往北走就是不得不说的棋盘关了，它位于川陕交界咽喉处的七盘岭上，号称西秦第一关。棋盘关对川陕路上的老驾驶员来说印象绝对深，在棋盘关隧道没建成之前，爬七盘岭时经常遇见修路，一堵就是几天。

过了棋盘关就进入了陕西宁强，川陕路上的另一个重镇。因为四川的路太艰难，很多行驶在川陕路上的货车出入四川都会在这里停车休息一夜。这里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好吃的红烧排骨，现在很多路边发展起来的特色饭店都是做大车店起家的。别以为只有成都才有武侯祠，出了宁强沿着G108一路行驶，快到勉县的地方有一座武侯祠，隔江与定军山武侯墓遥相对峙，它应该是最早的武侯祠。

过了勉县武侯祠，就到达了汉中市，在汉中城外，川陕路就从G108国道转向G316国道。沿着G316继续北上，过了汉中留坝县还有一个类似勉县武侯祠的建筑群张良庙，可谓川陕路上历史风的又一大景点。在这不得不提的是留坝街上卖的热米皮，一道相当美味的小吃，就上饼或者馒头就是一顿简餐了。

继续往北走，到达凤县之前要翻越柴关岭、土地岭、酒奠梁几座大山，也是比较难行的路段。行驶在川陕路上的车都有一个明显特征——大梁尾端一年四季都挂着几组防滑链。原来，早年川陕路有很多碎石土路面，没有柏油或水泥铺装；只要下一点雨，路面就变得泥泞湿滑不堪。我家的卡车一直到2006年还常年携带防滑链，要不是因为路越来越好、加上重量原因，还真舍不得丢掉这个优良传统。

过了凤县就不再沿G316行驶，要往宝鸡方向上S212省道。这里公路和铁路会并行很长一段距离，路过凤州镇、红花铺、黄牛铺等几个镇。

从黄牛铺一路北上就开始爬秦岭梁大散关，这条路一直到2007年太白路段开通以前都是川陕路的主要干道。宝鸡公路段很早就为这条路上了铺装，总体路况比其他一些秦岭分支山脉好得多。川陕公路和1950年代修建的宝成铁路从此路过，可见其对于川陕交通非常重要。下了大散关没多远就进入宝鸡市，川陕路即将走完。当年我和父亲经常在宝鸡的神农门停车场住宿，保安还会提醒我们把机油尺抽出来以防被偷。停车场外的宝鸡擀面皮烤肉是让人流口水的美食，还有历史悠久的宝鸡啤酒，相信很多走过陕西的朋友无法忘记白色标签上耸立着的蓝色雄鸡。比起山路，宝鸡到西安的路还算好走，无论是北线走兴平还是南线走周至。1995年全线通车的西宝高速也算得上国内较早且等级较高的市际高速了，至此，川陕路到达了终点——古城西安。

川陕路20年变迁

西宝高速的贯通对川陕路影响不大，因为宝鸡到西安一路平原，全程高速虽然比走国道快，但也省不了多少时间。真正对川陕路有较大影响的第1次改道是在1997年，可能四川省也知道川北复杂路况对于出川物资的障碍制约了经济发展，于是广元到棋盘关的二级公路全线贯通了。这时候出川的车就避过了明月峡、龙洞背、曾家山这一段险路，节约了不少时间。记得那时我家才换上东风EQ145，道路完工还没正式开通就给了看路人100元，上路跑得畅快淋漓。这段路的开通为驾驶员节约了时间和燃油，并大大提升了行车安全；不过后来随着车流量陡增，它已经无法满足通行需要，经常发生长达10 km的堵车，我也经常深受其害。2011年，这段路正式退役，原定修建的广棋高速也因为2008年汶川地震而暂时停工，直到2011年底才全线贯通。

第2段值得一提的改道是1998年成绵高速的全线通车，它绕过了绵阳到德阳之间诸如金山、罗江等地的山路，绵阳到成都2 h可达，大大提高了通行效率。不过，这条路有一半也是在平原路段。

第3段是起决定性作用的绵广高速公路通车于2002年，这才真正解决了“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问题，它避开了七曲大庙山、剑门关、剑阁等路段，让1 d才能行驶完的绵阳到棋盘关缩短到了3 h，借此北方很多大型牵引车辆顺利从陕西进入四川，也促使了川陕之间运输车辆的第1轮变革。2003年左右，勉县到宁强的高速也全线贯通。

陕西段高等级公路的修建因为秦岭这座天然屏障迟迟没有论证完毕，所以在很长时间内，老川陕路陕西段虽说能通行大型半挂牵引车，但车辆长、宽、高一直有限制，很多不熟悉路况的车主如有进川、进滇的货，一般还是送到西安，再找陕西和四川的车转运。

2006年，陕西在整体翻修后开通了S210省道，这条路从陕西眉县途经太白通到了姜窝子(位于留坝县南约14 km)，彻底绕过了川陕路陕西境内最难走的柴关岭、酒奠梁、秦岭梁、大散关和宝鸡等路段。这时候拖挂着17.5 m低平板挂车的牵引车出现在了川陕路上，从西安出发一天一夜即可到达成都。

最后1段起着决定性作用的改道就是2007年西汉高速路的通车，从西安出发在G108国道以东与其大致平行，途经户县、宁陕、洋县、城固、到达汉中。不过当年10月1日通车后的第3天，由于部分路段狭窄加上20 km的长下坡，1辆货车制动失灵造成了严重的交通事故；之后货车禁行，直到2009年改造后才准许行驶。这段路通车后，西安到成都的行驶时间缩短到12 h左右。

从3 d到12 h，川陕路20年的变迁承载了太多人的汗水和期盼。不过事物有其两面性，如今路况好了，行驶起来更加安全，车辆也获得了发展；但2006年后，北方很多大型挂车开始涌向成都，原来因为路险车少而高企的出川运价一落千丈，这让老川陕路上的车主叫苦不迭。还有一点是像我这样爱吃爱玩的人才能感受到的，以前每天在触手可及的青山绿水中行驶，走到德阳黄许吃烧肥肠，走到剑门关吃豆腐和肘子，走到宁强吃烧排骨，走到褒河吃鱼，走到留坝吃热米皮，走到宝鸡吃烧烤和擀面皮；现在却要面对收费不低的高速服务区和围着铁丝网的高速公路。即便如此，对于经济发展和交通建设来说，这些牺牲是值得的——“要想富，先修路”是大家的共识，物流通畅才能保证经济长远有力的发展。

追忆川陕路，让笔者回忆起太多美好的事情。这是人生一笔宝贵的财富，相信也能给很多老川陕驾驶员带来共鸣，希望每个人心中都有他的那一段川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