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铃声

丹麓听翁

凌晨一点，丁局长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被窝，刚躺下不久，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从客厅里传来。动听的彩铃极具穿透力，在墙与墙之间回响。

丁局长猫着身子出了卧室，走过几道富丽堂皇的门来到客厅中间，正要拿起话筒，铃声戛然而止。丁局长愣在电话旁，感到一种淡淡的空虚和失落。回过神后，他想看看是谁打来的电话，却因为紧张把删除键当成了查询键，号码消失了。等了几分钟，电话再没响起。

回到被窝里的丁局长一夜未眠，不停地作着排查：上个星期主管副县长的父亲病故，自己去吊唁了，还送了一笔数目不小的礼钱，副县长悲戚的脸隐隐有了笑容，应该不是他；张书记的千金考上大学，自己送的礼物也不轻啊；参加采桑集团的开业典礼，自己代表单位赞助了两万元，那可是主管县长看重的企业；今晚到农家乐陪同监督检查组的同志吃饭，应该没人发现……想着想着，天已发白。

闹铃准时响起，丁局长起身草草梳洗直奔单位。楼道里，四个人径直向自己走来，左右各两人，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丁局长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走到跟前，是检察院的张主任。“老丁，你这会儿怎么去办公室啊，不是要参加会议吗？”张主任的提醒让丁局长想起来，今天有省里的视频会议。

进了会议室，就自己的位置还空着。丁局长尴尬地坐了上去，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王书记好像朝自己看了一眼。那是个什么眼神？藏着什么意思？会议内容丁局长一句没记住。

一个星期过去了，午夜电话铃再没响起，丁局长却吃不好睡不安，渐渐有些精神不振。周末的晚上，他被下属科室主任请到三月三火锅店吃饭，然后又去野马歌舞厅连蹦带跳了整个晚上，心却始终吊着没能放松。

“再这样下去我非疯了不可。”到家时已是凌晨，丁局长盯着客厅里的电话下了决心。他记下上周午夜神秘电话的时间，准备到电信局查个明白。

丁局长走进电信局营业室，“帮我查查上周一凌晨一点半我家座机的电话是谁打来的。”营业员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下，回答说：“这是上面设置好的电话，不能查，要查得到纪委开证明。”一听“纪委”两个字，丁局长脸色煞白，含混应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了。

坐在办公室，丁局长没心思工作。翻翻报纸，上网浏览，不论干什么，他眼角的余光都罩着办公室的门。平日里，这是一扇转动频率很高的门，门一开就是一张谄媚的笑脸，这几天为啥静下来了呢？外面到底有什么风声，自己怎么一点都听不到呢？

午夜电话再次响起，彩铃是一首动听的歌曲。丁局长窝在被子里傻傻地听着，也不去接。妻子终于失去耐性：“这日子没法过了，老丁，你不如跟上边说了算了！”

丁局长没有回应。他在想，自己当局长十年，迎来送往，从没有任何闪失，再过两年就退居二線了，如今竟要前功尽弃？想着想着，不觉掉下泪来。

第二天上班，人们看他的眼神好像也不对了。打开电脑浏览本地网站，他发现几个部门的“一把手”都已停职接受调查。有信息说，主动自首或立功的可以宽大处理，但时间不能超过明天凌晨。

丁局长想，自己还是不要超过明天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