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檀
在乡下,上了年纪的物什都有着古朴、沧桑的美,譬如碾子、老树,譬如老宅、老屋。 老屋总是安静地守在村庄的最后面,像守着那些逝去的岁月。 新盖的楼房早已沿着公路一字排开, 新的砖头和楼板,新的水泥和白墙,新的东西总给人一种喜悦、新鲜的感觉。 惟有老屋,用忠诚和回忆记录着我们曾经拥有的童年、青春和欢笑。
据老人们说,我们村最早只有三户人家,并且是从山西千里迢迢逃荒而来。 三户人家依河和树林用土胚在平原的角落盖成茅草屋,连成一片,然后在这里娶妻生子,落户生根。 自此,村庄开始有了雏形,慢慢地壮大,发展成今天拥有一百多户人家,数百人的自然村。
老屋在我的童年的记忆里是那样地亲切。 那时,村庄里的人都密集地住在一起,家家门前都会栽上一两棵果树,一到春天,杏花、梨花、桃花就像约好了似的, 选择一个阳光晴好的天气热烈地开放。 桃树下,奶奶会端着一个烂了边的大瓷碗,里面盛放着一些未脱尽壳的稻子或麦粒,吆喝着,喂一喂鸡和鸭。 那些老母鸡、大白鸭悠闲地吃着食,奶奶望着它们,露出幸福的笑容。 那份笑容,今天想来,是那样地平和和安逸。
祖父是一个勤劳的能工巧匠。 他既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瓦匠、木匠,还会石匠、铁匠的手艺,用今天的话说,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 复合型人才”。 有时他会在老屋前用废弃的老槐树或者桑树给我们做陀螺玩,只见木屑在祖父的手里来回飞舞,不大一会儿,陀螺就有了原始的造型,再经他精雕细刻一番,一个好看、实用的陀螺就摆在了我们面前。我和弟弟欢呼着,跳跃着,用一根槐树枝拴上一根结实的麻线,抽打着陀螺,也抽打着我们与老屋、祖父真情共处的童年岁月。
老屋的屋顶是用麦草或者茅草搭建而成,房梁是村子里上等的桑树或者榆树, 用土胚砌成的泥墙有着冬暖夏凉的好处。 小的时候,我和弟弟是被爷爷奶奶带着睡,爷爷搂着弟弟,奶奶搂着我。一到夜晚,爷爷奶奶就轮流给我们讲故事,当讲到那些鬼啊狐啊变成美女把不听话的小孩抓走时,我和弟弟就会紧张地闭上眼, 有时眼睛闭着闭着就进入了梦乡。 奶奶搂着我, 又会动情地唱着歌儿,那些歌儿,听起来是那样好听。 老屋是最忠实的听众,外面也许是寒露乍起,也许是星光满天,更有可能是凄风苦雨,但,老屋,无怨无悔地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和谐、温馨的地方,它叫做家。
老屋在岁月风雨的剥蚀下,渐渐变得苍老,我家也随着日子的变迁盖起了新房。 爷爷在我十一岁那年因肝硬化腹水后离我们而去了, 奶奶在爷爷去世的那段日子里,哭红了双眼也哭碎了心。 她总是没事的时候就会牵着我和弟弟的手, 在老屋面前久久地站立着, 仿佛爷爷还在老房子里下着象棋、喝着粗茶、哼着京戏一般,不曾离我们而去。老屋最能理解奶奶的心思,也承载着他的悲伤、思念和痛楚。
如今,随着新农村建设的推进,村子里的老屋被拆迁是早晚的事。 去年冬天,我和弟弟难得地回老家陪父母和奶奶过了一个团圆年,午饭吃过,我和弟弟去看了看老屋。 老屋的土胚浑黄而暗淡,墙角更是结满了蛛丝网,屋子里的方桌、大衣柜,奶奶曾经陪嫁的床都被岁月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遥想当年,欷歔不已。
学美术的弟弟当即用画笔为老屋画了一幅简单的素描, 我则用满腔的情感为老屋留下了一行行带着体温的诗行。 仿佛老屋前那夏夜的虫鸣、盛开的紫槐花、 秋蝉的鸣叫以及祖父的笑容都未曾离我们而去,只是在时光的某个角落,他们安静地沉睡着,当我想家的时候,老屋会像一个苍老的老人一样把他们捧到我的面前,让我的心泪流满面。
我的第一篇投稿是母亲帮我邮寄的。 那还是用稿纸誊抄稿件的年月,1999 年的秋天。那一年我上初三,市报副刊上有个校园栏目,老师们经常推荐同学中写得比较好的作文给报社, 以此来鼓励大家对语文学习的热情。
我的作文也被推荐过,但没有被发表。 于是,我就想着自己投稿, 对铅字的迷恋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我把写好的两首诗认认真真地誊写在稿纸上, 写清楚市报的地址和校园栏目编辑老师的姓名, 用牛皮纸信封封好口, 交给了母亲:“ 妈,你明天上街赶集,帮我把这封信邮寄一下。 ”
母亲照办了。 自此,我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那段时间, 我差不多天天跑向学校的收发室和图书馆,到收发室是去问有没有我的信件,到图书馆则是去看一看市报新一期的校园栏目有没有发表我的稿件。 收发室负责收信的是一个中年阿姨,她那和蔼可亲的样子至今令我难忘。 问得多了,阿姨便记住了我的名字,每次到收发室门口,刚探出脑袋,阿姨便会说:“ 费同学,今天报社没有来信,请耐心等候。 ”
一脸的沮丧和失落。 到图书馆翻出新一期的市报校园副刊,凝视着报纸上的文字,反复阅读着其他同学发表的作品。 不知不觉间, 思绪开始飘飞, 幻想着自己的诗歌也登在了上面, 变成了铅字。 那首凝结着我青春心血的诗歌,每一个字都带着热血的温度,散发着墨香,在心头萦绕。
梦,总是要醒的。 当思绪回归现实后,免不了是一阵无言的伤感和怅惘。 这份焦急的等待持续了一个月,依旧杳无消息。 我断定,这篇稿子石沉大海了。 于是,放下了这个包袱,继续好好学习做我的三好学生, 铅字梦也就在一瞬间变成了我心底隐秘的心事。
又过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 一天上午,第二节课刚下课, 收发室和蔼可亲的阿姨举着一个牛皮信封和一张汇款单找到了我。 她的目光是仁慈而喜悦的,看得出来,她比我还激动。 至今清楚地记得那个诗意的上午尽管是多云的天气, 我却分明看见了阳光。 阳光照在样报和稿费单上,铅字梦在空中飞翔着,飘舞着。
稿费三十块钱, 给同学们买零食花去了三十五块。 由于稿件的发表,我还收到了很多读者的来信。 有交笔友的,有探讨写作技巧的,有对我的这两首诗发表阅读感想的,我都一一做了回信。
中考的升学压力迫使我不得不放弃升温的铅字梦。这一放就是十年。其间,我考上了重点高中,高考失利,复读,考上大学并在大学的文学社里担任社长。 尽管我在大学和文学靠得如此之近,却并未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哪怕是一行字。 文学社的社长,纯粹就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口才和组织能力,为我以后找工作增加实践的砝码。
参加工作的第二年, 百无聊赖之余我写了一篇怀念故乡的文章,再次投寄给了市报的副刊。 写这篇文章的初衷纯粹是兴趣所致,率性而为。 未曾想,半个月后,我收到了市报邮寄给我的样报。 一个月后,收到了五十元稿费。
手捧散发着墨香的样报,那一刻,我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湿润了,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上午,同学们围着我,一边唤我“ 校园诗人”一边欢呼着让我请客。 十年,我从少年成长为壮年,市报的稿费标准从三十调高至五十元。 十年,我的铅字梦悄悄地躲在心底,在这一刻,用眼泪的形式告诉我梦还在。 仿佛失散多年的乡愁,在这一刻找到了停靠的故土,有点苦,有点咸。
泡桐树在我的故乡是最不受待见的树种。 盖房子选房梁木,桑树和榆树是首选,锯木打家具,它又没有杨树和槐树实用。 所以,从过日子角度考虑,乡下人很少有愿意种植泡桐的。 泡桐树就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偶尔在乡间发出几棵,便小心翼翼地生长着,生怕惹庄稼人生气,用斧子把它们砍了当柴烧。
但我却喜欢泡桐树,莫名地,喜欢它那不屈不挠的笔直树干以及春光中一树桐花香的紫色浪漫。 也许年幼的我和泡桐树一样,长得不出众,又没有特别的才能, 只能默默无闻地生活在这繁忙的尘世。 我和泡桐树,俨然成了亲密的知己,属于“ 同道中人”。
儿时,父亲在村口种上了几棵泡桐树,它的目的纯粹是为了夏天的中午可以在此遮荫乘凉。 泡桐树的成长期很快,几阵春风拂过,树就长出了粗壮的身躯和挺拔的腰板。 泡桐花的美纯情、淡雅、温婉而动人,花朵大且厚实,如倒置的紫色灯盏,盛开在乡间的高处。
那时,泡桐树是我最好的玩伴。 我每天一放学就会去看一看它又长高了没有, 花朵又盛开了几朵。 春天的蜜蜂总是那么忙碌,它们钻进泡桐花的花心,汲取着泡桐花香甜的蜜,馋得我直流口水,心想,做一只蜜蜂真好啊,总能品尝到这个世界最甜的东西。
泡桐花的香气浓郁。 桐花一盛开,空气中就会弥漫着浓浓的泡桐花香, 它们尽情地释放着这种属于泡桐的香, 不妖娆也不妩媚, 只是淡淡地开放, 诉说着内心隐秘的心事。 我能读懂泡桐的花香,那是生命的一次精彩的绽放。 多情的春天,只要生命的力量在颤抖,就要盛开出激情的火焰,不能辜负青春,辜负大好的光阴。
在我的故乡, 女孩子们有用晒干的花瓣做枕芯缝制枕头送给心上人的习俗。 一般而言,桃花、桂花还有梅花是首选,也有用薰衣草缝制的,那是极少有钱的人家。 用桐花的则是屈指可数的几户。那时我就想, 如果我长大了有村子里的女孩子钟情于我,我一定要让她用桐花缝一个枕头送给我,让桐花的香味夜夜带着情人的思念陪伴我左右。桐花的香,我能读懂它内心的多情、隐忍、唯美和浓郁的爱。
真正长大了,生活却让我离开了故乡。 为了求学、发展,我离开了故乡一晃就是十年。 十年间,我只有在春节等极少的日子里回到过老家,而那时,泡桐树已繁花绿叶落尽, 光秃秃地留着一身干净的身躯示人, 少年时桐花盛开的景象只能停留在记忆里。
童年的心愿曾在我19 岁那年有过一次短暂的插曲,但由于我考上了大学,她选择离开了我。那个用桐花缝制的枕头, 我想她一定是留在了孤独而寂寞的夜晚安放她的思念。 我多想在一树桐花盛开的春天收到她的礼物啊, 也许冥冥之中缘分就像这春天的花开花落, 让人参不透季节的变化和无常。
又见春天,人间的树木葱郁繁茂。 我想故乡留守的泡桐树此刻定是尽情盛开着紫色的花朵,而那一朵又一朵的芬芳中,哪一朵是我曾经的童年,哪一朵又是我曾经的相思。 那个为我缝制桐花枕头的姑娘,时光拍打着年轮,你在故乡,可好?
电台里播放着班得瑞的抒情曲《 安妮的仙境》,音乐在冬日闲适的午后浪漫地响起,曲调明快,光线柔和,舒畅的节奏仿佛林间的溪水淙淙作响。乐曲澄明如镜,淡雅如云。一曲听完,恍若天籁的音符沉淀在心底,久久未能散去。
初识班得瑞,是在雨季未晴的少年。 一台收音机,一个简单的男生宿舍,几个文艺范儿十足的哥们,一边谈论着诗歌,一边聆听着班得瑞从大自然采集来的空灵之声。 那些像雪一样安静、像绵羊眼睛一样清澈的自然画面, 班得瑞用声音在我们的脑海里勾勒出丰富的想象。 倾听的瞬间,时光有着动人的灵性。 在深邃如海、 静默如云的音乐世界里,他娓娓低诉,用淡淡的水一样迷人的气息为我们洗去心上的微尘。
班得瑞是瑞士音乐公司Audio Video Communications AG 旗下的一个新纪元音乐团体,一直以来,坚持以环境音乐创作为主,亦改编一些欧美的乡村音乐。 班得瑞的音乐是属于自然的,是真正属于心灵的生态元音。 静听班得瑞,你能听到罗春湖畔一片枫叶飘落湖面的声音, 还有阿尔卑斯山的鸟鸣,玫瑰山麓清风拂面的问候。 一种安定人心的天籁,惟有静听,才能让音乐走进封闭的内心,也惟有静听,才能拨开心头郁积的那些沉沉的黑幕。
班得瑞的音乐从年少一直陪伴我到而立之年,我用随声听、录音机、MP4 分别在不同的时间段收藏、收听过它们动听的声音。 一个人孤独和忧伤时,听一听班得瑞,失落的空气就会渐渐散去,这时,温暖的阳光透过乌云,宛如一个知心好友给我以温情的抚慰并留下春天早晨那一声清脆的鸟鸣。 成长的路上,心绪多会烦乱和浮躁,听一听班得瑞,它会让你暂缓前行的脚步,嗅一嗅来自山中野花迷人的气息,或者在山林的石头上打一个盹,生命,在停顿的瞬间有了自然的酝酿,散发出爱之酒香。
夏日,静听班得瑞,有如涌起的浪花拍打在脸颊,初始,有着愉快的激情和喜悦,瞬间的清凉,则会带着你飞向万里苍穹,幽谷密林。 春秋季节,静听班得瑞,花开花落,都是一种动人的爱之散曲在流淌。 冬季,班得瑞音乐里的雪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点亮眼睛里的惊喜。
班得瑞的音乐王国里, 音乐曲目不仅丰富多彩,而且极有画面感。 走进王国,我们听见《 寂静山林》在向我们招手,拥抱着疲惫的心灵,在山林里打开胸腔尽情呼吸。《 安妮之歌》更像是在为我们朗诵一首情诗,诗句是那样的缠绵、深沉,爱得自然也爱得彻骨。《 你的笑靥》就像久未蒙面的一个老友,诉说着他这些年的经历,你听着,用心抚摸着这些逝去的但动人的回忆, 仿佛你们一直在一起,一直没有分离。
我知道,时光中的我们免不了会静静地老去,变得日暮苍穹,老态龙钟。 生命的浮华在岁月里会沦为一个姿势,一种永恒。 好在有班得瑞的音乐可以让我们找回自己原始的真诚, 那份借助音乐和自然对话与自然相拥的交流与勇气是那样的安静而美好。
生命需要用音乐来培植善良的根。 静听班得瑞,在静静地聆听中,我们逐渐懂得,生活需要放下,放下虚无和浮躁。 生命更需要沉入低谷后重新启程。 因为我们的人生路上,美好的风景从来没有消失过。
因为有了班得瑞,我不会孤独。 因为有了班得瑞,我得以穿过尘嚣的忙忙碌碌,一次次体味飞翔的轻盈。 静听班得瑞,静静地听,听生命在岁月里发出月光般清脆的声音,是那样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