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
摘 要:1979年4月3日,中国宣布不再延长《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因此根据规定,条约将在一年后期满时废止。而《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废止,从表面上看是早已破裂的中苏同盟关系在法律上的终结,而在这背后却有着更深层次的复杂原因,同时条约的废止也对当时的中苏关系和中美关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废止;中苏关系;中美关系
中图分类号:K2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17-0229-02
一、中苏双方围绕条约存废问题的不同表态
1950年2月14日,中苏两国签订了为期30年的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该约至1980年4月11日期满。据约规定,期满前一年,如无任何缔约方提出终止,条约将自动延长五年。因此,在1979年前后,双方都在考虑条约的存废问题,并对此持不同的观点。在1978年7月重新开始的中日缔结和平条约的谈判中,中国外长黄华向日外相田园直表示“《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到期将予以废除”[1]。邓小平在8月10日会见田园直时也对此做了同样表态。而在当时,苏联政府却对此表达了不同于中方的看法。勃列日涅夫在1979年1月接受美国《时代》周刊采访时明确表示:“经常从北京听到这样的说法,似乎苏中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已经失去了意义,但就我们的意志而言,我们任何时候都不会撕毁体现苏中两国人民友谊的文件”[2]。在回忆起1979年终止《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时,当时在中国驻苏使馆工作的马叙生先生说道:“废除还是延续?这是个牵动两国人民心弦的和两国政府必须在近期做出决定的重大问题。驻苏使馆对此事格外关心,曾在王幼平大使领导下进行多次讨论,并形成如下观点:中苏条约的军事同盟性质已经过时,但考虑到它的历史作用和具有两国人民友谊的象征意义,最好不采取直接宣布废除的简单方式,如能以新代旧,既可解除军事同盟关系,又不致引起大的震动,对我国稳定周边国际环境和加强我国在大三角关系中的地位比较有利”[3]。而马叙生衔命回国述职时得到的印象是中国外交部的想法同使馆的建议是一致的。1979年4月3日,中国全国人大五届七次会议作出决议,“鉴于国际形势已发生了重大变化,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由于并非中国方面的原因遭到践踏而早已名存实亡,所以决定它有效期满后不再延长”。当天下午,中国外交部长黄华约见苏联驻华大使谢尔巴科夫,向他递交了中国政府关于不延长《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照会,同时,又提议为解决两国悬而未决的问题以及改善中苏关系举行谈判。苏联政府对此也很快做出了反应,一方面,外交部发表声明,《真理报》也相继刊登了亚历山大洛夫等人的文章,一起攻击中国废除《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另一方面,苏联外交部长葛罗米柯于4月17日向中国驻苏大使王幼平递交复照,表示接受中方的谈判建议。
二、《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废止的原因
(一)条约早已名存实亡
从中苏两国关系的发展角度看,条约签订后的十年里,双方确实经历了一段不同寻常的同志加兄弟的“蜜月期”,苏联曾给予中国巨大的物质、技术、人才等方面的援助,中国也以苏联为自己的学习榜样。然而自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中苏关系由于各种复杂的原因而急剧恶化。苏联政府先是完全中断对中国的援助、接着又在舆论上猛烈抨击中国共产党,最后竟在中苏、中蒙边境集结百万大军,对中国北方造成严重的军事威胁。1969年初,在中苏边境上爆发的“珍宝岛事件”使两国关系完全降到了冰点,并在此后的70年代里一直处于低谷状态。就在中国宣布不再延长条约的前一年,苏联还同当时正与中国处于敌对状态的越南签订了《苏越友好互助条约》,由此可见,中苏两国所谓的“同盟关系”早已在事实上完全破裂。另外,从条约签订的目的角度来看,两国结盟主要是为了防范日本军国主义的复活,但随着苏日、中日关系正常化的实现,日本不再是中苏两国所面临的“共同敌人”,条约缔结时所要共同防范的对象已经不复存在。综上所述,《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早已名存实亡,成为一纸空文了。
(二)20世纪70年代末中苏两国各自所处的国际环境
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中国外交取得了新的重大成果。首先,中国政府恢复了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并成功取代台湾当局成为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在这之后越来越多的第三世界国家开始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其次,通过“乒乓外交”和基辛格秘密访华,美国总统尼克松于1972年2月成功访华,从而使中美关系正常化迈出了关键性一步;同年9月,日本首相田中角荣率团访华,并与中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再次,1978年8月,中日两国缔结了《中日友好和平条约》,确立并巩固了两国间友好和平的关系;同年12月15日,美国宣布终止《美台共同防御条约》;次年1月1日,中美双方正式建交,中美关系正常化得以完全实现。反观苏联,由于美国在这一时期深陷越战和经济危机的影响,开始推行全球战略收缩政策,而苏联却趁此机会积极推行霸权主义扩张政策,不但同美国继续对立,而且还遇到了东西方国家的共同抵制,以致陷入空前的外交孤立境地。另外,中国政府在1978年年底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确立了改革开放的基本方针,而改革开放就需要西方的资金和技术,因此从中国自身发展的角度来讲,此时中美关系的重要性就大于中苏关系的重要性。在这种形势之下,中国政府宣布不延长《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亦是出于维护中美关系健康发展的考量,同时为了不使中苏关系进一步恶化,因此还提议通过谈判解决两国分歧。而苏联方面反对废约,主要是一方面想要争取外交上的主动,即一旦中苏关系恶化可将责任推卸给中方;另一方面则是害怕中美进一步走向联盟而威胁到它的进攻战略,故而为缓和同中国的关系而留有余地,同时这也是它在中国废约后接受中苏谈判提议的重要原因。
(三)中国“不结盟”政策对该条约废止的推动
20世纪60年代,许多刚刚成立的第三世界国家当时正处在美苏两极相互争霸的“中间地带”,它们为了维护国家的独立和安全,尽量避免卷入两大集团的冲突中去,都不约而同地希望开展团结合作,发展国内经济,并且坚持中立主义,不与任何大国结盟。有了这样共同的意愿,不结盟运动也就应运而生。中国非常重视发展和加强同不结盟运动的关系,在国际事务中一直与不结盟运动保持着良好的合作。中国领导人不仅对不结盟国家和政府首脑会议的召开经常发贺电表示祝贺,而且还曾多次公开赞扬和拥护不结盟运动。不结盟运动所追求的独立自主与和平中立精神得到了中国政府的肯定和赞赏,也为70年代末中国调整外交战略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和启示。另一方面,中国从历史经验中认识到:实行结盟政策必须让渡一部分国家主权并承担一些不必要的义务,进而可能会损害国家的利益和主权,甚至由于依赖某个大国而可能沦为其附庸。正是基于这种认识,中国果断放弃了结盟政策,实行“真正不结盟”的外交战略,追求“完全的”独立自主。因此,中国宣布不延长《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是对“不结盟”外交的具体落实。
三、废除《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所产生的影响
(一)对中苏关系正常化的影响
中国宣布不再延长《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从法律角度终结了事实上早已破裂的中苏同盟关系,同时也为两国关系实现正常化提供了契机。此后,经过反复磋商,双方就确定国家关系举行副外长级谈判,这样两国间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中苏国家关系谈判于1979年10月17日在莫斯科正式开始。谈判伊始,苏联故意回避两国关系的现实,将谈判的主题设定为如何起草苏中关系原则宣言。但中方认为此举太过抽象,毫无实际意义,进而向苏方提出关于从中苏、中蒙边境撤军、停止援助越南等要求,并认为这才是改善中苏关系的前提,结果这些要求均被苏方以“不得干涉第三国”为由加以拒绝。由于双方分歧过大,至12月初,谈判无果而终。当年年底,苏联由于出兵阿富汗而遭到了东西方国家的一致谴责,这使得原定于1980年初的第二轮中苏谈判延期举行。中苏国家关系第一轮谈判虽然没有取得任何成果,但仍具有重要意义:第一,中苏两国在经历了长期的紧张对峙之后,以副外长级别举行正式会谈尚属首次,这本身就是两国关系转暖的一个重要信号;第二,从中国向苏联所提的谈判内容来看,中方对苏政策已表现出一定的灵活性,并明确提出了实现两国关系正常化的前提。进入80年代,中苏之间的谈判虽然一波三折,但两国关系总的来说还是朝着缓和的方向发展,特别是通过因三位苏联最高领导人相继逝世而引发的葬礼外交,中苏高层的互访机制得以恢复。随着中苏之间“三大障碍”的逐步破除,以1989年5月戈尔巴乔夫访华为标志,两国关系得以真正“结束过去、开辟未来”,从而完全实现了正常化。
(二)对稳定中美关系的影响
《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废止对稳定1979年建交后的中美关系、特别是卡特时期的中美关系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因为,在中方宣布不再延长《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之后的仅四个月时间里,美国副总统蒙代尔就于8月27日率团访华,并与中国签订了未来两年中美文化交流、中美水力发电和有关水资源利用的协议。蒙代尔甚至还在北京大学的演讲中声称:“中国是美国的友好国家,任何国家如果想要在世界事务中削弱或孤立中国,它的立场就同美国的利益相对立”。[4]时间如此之紧密,是巧合?抑或是有意为之?在此背景之下,中美两国还为共同对抗苏联霸权开展了切实有效的合作,如扩大两国在安全领域的合作,定期开展包括国防部长在内的中美高级军事领导的互访,反对苏联在世界范围内的扩张,尤其在东亚的扩张,具体来说就是反对苏联入侵阿富汗和反对苏联支持越南侵略柬埔寨。此外,美国还放松了对中国的军民科技及装备等敏感技术出口的限制。更为重要的是“美国政府非正式暗示或默认,中美加强军事合作,是为了应付中苏战争的爆发—在1982年提出的防备计划中,美国政府设想,一旦中苏之间爆发战争,美国就向中国提供军事援助,以牵制苏联在欧洲采取行动。”[5]里根上台后,中美关系虽因《与台湾关系法》而一度出现波折甚至倒退,但由于在卡特时期两国已建立了较为稳固的政治互信,所以中美关系从总体上看依然是在曲折中前进。
参考文献:
[1]汪陪柱.忆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约的谈判[C]//郑言.外交纪实(三),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7:237.
[2]马叙生.结盟对抗均不可取—忆80年代中苏关系实现正常化的过程[J].东欧中亚研究,2001,(2).
[3]American Foreigh Policy.Current Documents.1977—1980.(Washingtan.D.C.CurrenmentPrintng Office,1983):999
[4]周桂银.冷战时期中国周边环境的特征与启示[J].当代中国史研究,2002,(6):82—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