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化纹饰的艺术表现

2013-08-15 00:44袁磊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楚文化漆器青铜器

袁磊

(皖西学院 艺术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我国先秦时期的楚文化辉煌灿烂、博大精深,是古代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中最重的部分之一。楚文化是中国古代诸侯国之一楚国物质与精神文化的总称,独具魅力的楚文化是在西周文明的基础上,通过对诸多诸侯国先进文化因素吸收、融合并发展而成的。虽然其主体是中原文化,但绝不仅仅限于中原文化。楚人革新鼎故、积极进取的开放心态和张扬、浪漫的个性,造就了楚文化博采众长、独创一格的特点。楚文化因其历史和地理环境而留存着大量的原始巫风,向世人展现了一个浪漫惊艳的世界。现今的河南省西南部、湖北省大部为早期楚文化的中心地区;江苏、浙江和安徽的北部为晚期楚文化的中心;湖南、江西也是春秋中期以后楚文化的中心地区;贵州、云南、广东等地的部分地区也受到了楚文化影响。

按楚文化不同时期的特点,可把楚文化划分为如下四个阶段。第一,孕育期(西周初年-两周之间)第二,茁长期(春秋初年-春秋晚期)。 第三,鼎盛期(春秋晚期-战国晚期)。 第四,滞缓转化期(战国晚期-汉武帝时期)。至此,南北文化相互交融,彼此促进,共同创造着中华民族的灿烂文明。

一、楚文化与纹饰的关系

楚人在创造和发展楚文化的过程中,因其保存原始氏族社会与奴隶社会的残余较多,仍旧保持了绚丽的远古传统,因此,楚器中的装饰纹样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产物。从内容上说,神秘、诡怪的题材大减,现实生活气息大增;从形式风格来说,舒展开放、轻快流利而多变,既反映了革新的意向,亦突出表现了楚人奇特的审美观。他们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创造了绮丽浪漫、丰富华丽的各类艺术品。尤其是在楚文化发展的鼎盛时期,那些极具装饰美感的纹饰出现在青铜器、丝织物、漆器、玉器、陶器等物的表面。

楚器上的装饰纹样取材十分广泛,主要可分为四类:(1)沿袭青铜传统纹样的:龙凤、变形鸟纹、变形夔纹、蟠龙纹等。(2)表现神话题材:有神仙或半人半兽、云龙纹等。(3)几何纹样,有云气纹、云雷纹、菱形纹、三角纹、折线纹等。(4)描写社会现实生活的:有车马、狩猎、歌舞、宴乐、建筑等。

二、楚文化各个时期纹饰的艺术表现

楚文化在和中原文化的碰撞、融合过程中,不断发展和完善着自身,在不同阶段,表现出不同的特点,从迄今发现的诸多文物中,可觅其逐渐演变的踪迹。楚文化中的纹饰,无论是形,还是色,都近乎完美地体现出楚人崇火尚凤、亲鬼好巫、天人合一、力求浪漫的精神特质。

(一)楚文化的开端——孕育期

在这一阶段,楚人基本沿袭了商周的纹饰传统,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青铜器、玉器、陶器等。青铜器是奴隶社会最有代表性的艺术品类,分为礼器、乐器、兵器、工具及车马等类型,这些器具上的装饰纹样,内容多样,手法独特,结构严谨,显示出独特而新奇的狞厉之美。主要纹饰是饕餮纹、夔龙纹、龙纹和凤纹,基本为对称形,表现出神秘森严的气氛。青铜礼器多厚重,是王权集中的体现。造型除注重实用外,还以现实和想象的动物为母题,制造出众多工艺精湛的艺术品。这一时期的玉器,有各种动物形象,如凤、龙、鹦鹉、鱼、龟等,线条简洁,造型高度概括,形成生动、变化的平面图形,采用透雕的形式,以此获得更生动的情趣。陶器则以实用器皿为主,装饰纹样有云雷纹、方格纹、菱形纹波浪纹、回纹等。

(二)楚文化的兴起——茁长期

这一阶段,装饰纹样呈现出中原文化与南方蛮夷文化融合的特征,造型、纹饰的处理手法多见随意的变形与组合,图案强调运动感和节奏韵律感,较为生动明快。漆器、陶器等工艺的继续发展并影响了青铜器纹饰风格的改变。这一时期的青铜器纹饰开始借鉴并使用漆器、陶器上精美的装饰纹样。楚人依据自己独特的审美观和表现方法,再加上异乎寻常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在青铜器上创作出了大量丰富精美的纹饰,尤其是属于动物纹样中的龙凤。这两种神化了的动物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一向是作为祥瑞、智慧的象征,而在楚文化中,这一题材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并一改早期沉重、神秘、肃穆的风格,代之以纤巧、灵动的特点。在龙纹占据主导装饰题材的青铜器中,有各具形态的龙纹展现:双首龙、人首龙、鸟龙共身、翼龙等等,其中,蟠绕龙纹占据着重要的比重。龙纹摆脱以往附着在特定器物表面的装饰手法,从平面走向立体,这一改变影响了后来的漆器及瓷器的装饰表现。除了以上所述器物纹饰以外,值得一提的还有玉器纹样,仔细研究春秋时期的出土玉器,我们就会发现这一时期以龙为题材的玉器明显出现了很多变化,这种变化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①装饰纹饰的多变性:突破了西周玉器龙纹饰的程式化模式,装饰纹饰的渐变丰富,自商周演变渐进的"C"型龙型题材,双龙璜,双龙形珮等,纹饰更加丰富,图形变得概括化并极具装饰性,其中相当部分精简为抽象概念的几何图案。②制作工艺表现:玉器上的龙纹由平面化的装饰纹样逐渐演变为以浮雕表现的式样。这一改变增强了作品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纹样本身也由庄重肃穆变得浪漫而华丽。

(三)楚文化的成熟——鼎盛期

楚文化发展演变到这一阶段,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开端,也是最能体现楚文化魅力的时期。在青铜器、金银错、漆器、玉器等方面,流行着一种共同的纹饰构成方式,即连续的带状不断缭绕回旋,前后重叠变化,其上附以小圆涡形,充分发挥虚实对比的效果及曲线的方向感、运动感。其取材有龙、凤、蛇、云等。

1.青铜器纹饰。首先,由于王权之衰落与各诸侯国之强大,青铜器的生产地域扩大了,因此,这一时期作为重器的青铜制品之风格,除了具有普遍的共性之外,又得多少显出其各自的地域风格,一般来说是向繁缛精细与自由的方向发展了。比如楚地的青铜器“鼎”的足部开始变得越来越瘦长。其次,铸造工艺上的突出进步,也给青铜器的革新创造了有利条件,不但使产品规格化,而且也便于处理形制极精致的铸件,以制作结构复杂、气魄雄伟的作品。第三,青铜器的品种、形式、花样都较过去增多。构图上采用分段分格处理的方法,新颖而丰富,对以后秦汉时期的画像石画像砖起到了先导作用。常见的有蟠龙纹、目羽纹、绳索纹、贝纹、云雷纹等。最具成就的是采用镂刻和镶嵌的技术,把绘画形式揉入青铜器的装饰图案中,这些装饰图案刻画了许多现实生活场景,具有独特的线刻或剪影式的写实风格。1965年出土于四川成都百花潭的镶嵌宴乐狩猎纹壶和河南汲县山彪镇出土的水路攻占铜鉴,场面都很宏大壮观,描绘了战国时代君王贵族施礼行政的各种情景,画面丰满,雕刻精致,结构严谨、比例和谐,人物鸟兽造型生动。人物景物等互不遮掩重叠,可任意伸展延续,从而形成清冽的装饰效果。雷圭元先生称这种经营位置法为“平视体”。

2.丝织物纹饰。春秋晚期至战国晚期是楚文化发展的鼎盛期,作为代表楚文化物质文明载体之一的丝织锦绣,也是能够充分体现这一时期的杰出成就的艺术瑰宝。最能体现楚文化浪漫主义精神特色的是湖北江陵出土的绢地刺绣品,此墓出土的绢衾和禅衣上,绣着多种形式的龙、凤、虎纹;织锦上,织出优美对称的蟠龙、凤鸟、神兽、舞女等图案,即使经过漫长岁月的侵蚀,还是能看出当时绣工巧夺天工的技艺,那些绣在轻柔、光泽、具有高贵感的丝织品上的纹饰,无论在图案构成、形象创造、色彩表现、刺绣针法上都是生动丰富而细腻的。刺绣花纹中的龙、凤和虎,那是一些充满生命活力的自然界精灵。体型瘦长、动作矫健,常常呈S形折曲。它们在画面上相互搏斗、戏耍,似乎一刻也安定不下来。在这几种动物中,凤总是居于主要的位置,或正或侧,或飞或翔,羽毛纷披像盛开的花、飘拂的柳。在这里,不得不提的是凤纹的大量应用。“对于楚国的刺绣纹饰,学术界许多学者将重点放在了对主体纹样——凤纹的探讨上,通常认为凤纹是‘风神’信仰的体现”①彭浩:《楚人的纺织与服饰》,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156页。。在楚人的心目中,凤这一形象最能体现他们张扬不羁、浪漫激情的精神特质,所以,楚人总是把最多的爱和崇敬给娱乐这一幻想中的百鸟之王。以凤为主要表现对象纹饰设计大开大合,繁简得宜,毫无琐屑之弊。绣出的线条强韧有力,刚柔相济。所见的绣线有棕、红棕、深棕、深红、朱红、浅黄、金黄、黄绿、钴蓝等多种颜色,色彩的表现既典雅又瑰丽。

除了以上所述的动物纹外,几何纹的运用在楚丝织物上的特点也极其明显。从整体的画面上看,有整齐排列的菱形或塔形纹样;有大小菱形穿插在一起的纹样;有用菱形形成的图案式纹样;还有是形成的几何纹样中穿插其他的纹样。几何纹在纹样领域中具有简洁性、明晰性、符号性的特点,从出土的丝绣品来看,几何纹样作为一种主要的装饰纹样在楚国的丝绣装饰大量地运用。丝绣品上的几何纹样主要是大菱形纹、小菱形纹、塔形纹、十字菱形纹等。

楚丝织物上的纹饰除了动物、几何纹之外,还有大量的植物纹。“有专家认为春秋战国时期的植物纹包括梅、莲、花朵、花叶、柿蒂、藻、树”②田自秉,吴淑生,田青:《中国纹样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12页。。 从这些植物纹的造型来看,不是自然界植物的真实写照,而是在原型基础上,进行的艺术加工、夸张变形的结果,尽管这在当时已算是较为写实的表现手法。从楚人的这些丝织物植物纹饰中能够看出,当时的工匠已熟练掌握了形式美法则的运用,尤其是节奏和韵律的表现。从构成学角度来看,花草植物此类集花、蕊、枝、叶于一体的自然生态构造,天生就具备了构成学中点、线、面三大造型元素,对这些点线面的穿插组合,成就了楚文化丝织植物纹饰的艺术性。

3.漆器纹饰。“战国时期,许多诸侯国普遍种植漆树,其中,楚国地处长江中游,气候温暖,雨量适宜,利于漆树生长。目前发现的诸多战国漆器,大都出自楚墓,以江陵和长沙两地最为集中,此外,河南信阳、四川荥经都有大量战国漆器发现”③邢春如:《中国织染装饰细说》,沈阳:辽海出版社,2011年,第58页。。

这一时期的装饰工艺有多种:彩绘——用笔自由描绘,色彩以红黑二色为主,多为黑底红饰,有时也出现黄、蓝、白、鹤、紫、绿等色。针刻——又称锥画,用针刻出细劲流畅的花纹。雕绘——雕制后进行绘纹的一种工艺。漆器的装饰纹样取材十分广泛,有动物纹(龙、凤、鹤、虎、鹿、猴、鱼、牛等),几何纹、云气纹、社会生活纹(车马、舞蹈、狩猎等),大都形象生动,描绘纤细。最具代表性的是湖北随县曾侯乙墓出土的大量漆器——漆棺:外棺外表以黑漆为底,满绘朱漆、金黄色花纹。纹饰主要为漩涡纹、变形云纹。内棺外表用朱漆涂底,用墨、黄等色满绘异常繁复的图案。纹饰有龙、凤、神兽、怪鸟、窗纹格等。鸳鸯形漆盒:器身整体似鸳鸯,颈下有一圆柱形榫头,插入器身并可以转动。背上有一长方孔,安置一方盖,盖上浮雕夔龙,作卷卧状。全身黑漆底,红色绘鳞纹,间饰黄色小圆点。腹身两边,一边绘撞钟图,一边绘击鼓、舞蹈图。设计精巧,造型生动,雕刻技艺十分精湛。

4.玉器纹饰。别致的造型和精美的纹饰,是楚文化玉器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时期,开始出现清新的艺术风格。”④郑军:《中国历代龙纹纹饰艺术》,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年,第29页。玉器制作之多而精美,也和当时的攻玉技术进步有关。当时不但能攻制软玉,也能攻制硬玉。此外,玉器在雕法上,改变了早期平面表现之法,集聚了浮雕、透雕、阴刻、阳线、双面雕花、单面雕花等多种手法;在纹饰方面,突出表现是龙纹的风格改变——玉龙整体形态呈S形大弯曲,眼圆鼓、躯干细长,表现的是富有生命力的动感则是细密环曲,不用直线,竭尽曲线优美圆润之能事,使得谷纹普遍出现。

(四)楚文化的滞缓——衰退转化期

这一时期是楚文化发展的末期,也是楚文化的转变期。楚文化的某些因子成为新的秦、汉文化的组成部分。尽管是衰退期,楚文化的艺术魅力依旧灿烂夺目。楚末年,为躲避秦国压力,楚国把都城迁至寿春(现安徽寿县)。这就是《史记·货殖列传》所说“郢之后徙寿春,亦一都会也”。寿春不仅是楚国的政治中心,而且是中原与东南经济交流要地,对促进东南地区的发展有着重要作用。作为几代王侯的政治经济中心和楚国最后的都城,寿春积聚了王室贵族的许多精细贵重物品和文化遗迹,使得这里成为拥有大量文物遗存的胜地。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寿县出土的铜牛,是一件圆雕与镶嵌工艺结合的小型精致的艺术品。铜牛长十厘米,高仅5厘米,前腿跪下,后腿弯曲于腹下,回首顾盼的姿态生动可爱。牛的脊背与股部塑造得丰圆饱满。作品不大,体量感却相当丰厚。通体嵌以白银质地的流云纹,图案以脊背为中线左右对称,牛的眼、眉、鼻也用白银嵌错,极为华丽。“这一时期的楚漆器纹饰有动物纹、自然景象纹、几何纹和植物纹四个类别,表现手法有写实与夸张变形两种”。①陈振裕:《战国秦汉漆器群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164页。写实的表现手法,未见其在漆器上直接描绘的装饰纹样,只有在雕刻虎、鹿、鸟等动物形象的漆器上描绘的适合纹样;而夸张变形的装饰手法,在动物文中的镇墓兽、变形鸟纹、云凤纹和兽纹中均有体现,其中的动物纹中多龙凤鸟纹饰,凤鸟形象渐渐由写实转变为夸张,通过抽象变形的手法,将凤鸟由具象的形态简化成单纯而富有独特表现形式的形体。

楚文化的纹饰艺术展现了不同时期瑰丽奇炫的风采,楚器的形色之美营造了精致典雅的效果:青铜器因为镶嵌、金银错、鎏金等工艺而增加它的色彩范围,黄、红、白、绿对比,形成绚丽的视觉效果;“漆器则以‘红黑配’作为基调,其中点缀五彩,统一中不乏对比;楚织绣品上的色彩更是丰富,黄、红、蓝、绿、棕、褐等大量出现,缓和对比营造了华丽而不失庄重的效果”②张正明:《楚文化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81页。它所体现的独特审美意趣影响了后世器物纹饰艺术,意义深远。正是由于其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楚器纹饰的形式美感和深刻意蕴给予我们极高的利用及研究价值,是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艺术源泉。

猜你喜欢
楚文化漆器青铜器
湘楚文化之杨家将与太极起源
荆楚文化 漆器之美——项目式美术课程设计的探究学习
秦楚文化交融的结晶:商洛花鼓
后母戊鼎:沉淀在岁月里的青铜器
漆器收藏三问
平遥推光漆器色彩文化的分析
第二届楚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点摘编
漆器匠人坂本雅彦
如何辨别新老漆器
认识“晋式青铜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