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萍
(河北师范大学 河北省职业技术教育研究所,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功能是事物或方法所发挥的作用,主要从积极或正向的视角加以立论。从政策学的角度,教育政策是公共政策的一个子系统,教育政策的社会功能指教育充分调动和履行教育政策的本体功能而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产生的一种功效。
1904年1月13日,清政府颁行 《奏定学堂章程》,清末教育政策通过推动新式学堂而促进了近代文化的发展,显示了教育对文化的促进作用。本文在公共政策功能的基础上,结合教育基本理论,试对清末教育政策的正向文化功能加以确认。
文化是人类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专注于创造的结晶,也是人类卓立于自然的生存方式。中国拥有传统的农耕经济基础,传统农业的持续性使中国文化得以延绵,历经朝代的更替和战乱的洗礼而不断充实与升华。由于农耕经济的多元化,中国文化在历史上形成了兼收并蓄的包容心态,百家学说和区域文化精华使中国文化日渐博大,而且长期汲取周边少数民族的优秀文化营养,使之相互辉映,倍添异彩。独具特色的语言文字,浩如烟海的文化典籍,嘉惠世界的科技工艺,精彩纷呈的文学艺术,充满智慧的哲学宗教,完备深刻的道德伦理,共同构成了中国文化的基本内容[1]9。中国文化曾长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惠泽世界。中国文化不仅是华夏民族在东亚大陆上演的文化正剧,也是中华民族对于人类与世界的杰出贡献。
中国传统的农耕经济的多元成份结构,促进了中国封建社会经济的充分发展,造就了中国辉煌的传统文化。但是,经济的早熟造就了文化的早熟和凝重格局,文化的民本思想派生了平均主义思想,科技发明出现了中断与失传的现象,对待外国文化的态度由宽容逐渐走向了保守与排斥。中国传统的社会政治结构,具有浓厚的宗法色彩,君主专制程度较高。社会结构的宗法型特征使中国文化得以凝聚有力,注重道德人格修养,导致了中国文化的伦理型特征,三纲五常的伦理说教与“存理灭欲”的修身养性使中国文化开始向畸形方向发展;社会结构的专制性使中国文化形成了政治型范式,造就了民族心理上的认同感,但是也造成了文化的盲目崇拜和服从心理。在小农自然经济和宗法专制社会政治结构的社会根基上,中国传统文化日益显示出不适应性,必然会在社会发展的背景下进行自身的变革。
中国传统文化走向近代转型的原因很多,既有内因,也有外因。明朝与1840年前的清朝,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晚期。在这几百年期间,社会结构发生了缓慢但重大的变化。自耕农的普遍发展,庶族地主力量的增强,屯田向私田的转化,传统的地权占有形式发生变更;随着租佃关系上自由租佃的出现,雇佣关系发生了变化,封建依附关系发生松懈;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开始在封建制度母体内出现[1]108。及至清朝末期,以大机器生产为特征的近代资本主义突破了原来的萌芽状态而产生与发展,资产阶级随之产生并逐渐成长。但是中国近代社会并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资本主义社会,而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鸦片战争以后,中国社会的核心问题不是如何发展资本主义的问题,而是如何挽救民族危机的问题。在社会结构的变迁和西方文化的冲击下,中国文化大体上经历了物质层面、制度层面和观念层面的文化变革阶段[1]435。三种层面的文化在不同历史阶段居于主要地位,使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容、思维方式、价值观念随之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教育政策是人类社会实践的规范与准则,自身就是一种处理社会关系的制度文化。教育政策的文化功能指能够保证教育的文化功能得以发挥的过程与措施,即为了使教育发挥其功能而采取的方法与策略。清末《奏定学堂章程》时逢传统文化变革的前两个层面与主流阶段,“中学”与 “西学”、“新学”与“旧学”打乱了人们的文化情结,这个时期是中国传统文化从洋务运动、维新运动到新政改革的发展历程,也是文化向观念层面变革的前奏。清末《奏定学堂章程》的出台具有特定的历史意义,政策所具有的文化功能具体表现如下:
文化传递与传播是文化的时代相接,是知识、经验、理论、观点、技术等文化的储存和积累过程,有利于文化的延续与发展。清末教育政策的颁布实施启动了一个正规的教育过程,展现了教育与文化的关系,从而发挥了教育政策的文化传递、传播功能。
首先,清末教育政策确立了学堂教育的基本目标,使文化传递、传播的过程更为集中、高效、系统与普及。各级各类学堂都有固定的学习年限和学科程度,保证了短时间内文化传递活动的顺利进行。如,初等小学堂的学习年限为五年,高等小学堂为四年,中学堂为五年,高等学堂为三年;学堂教学内容具有层次性和多样性,体现了道德性与科学性的融合,知识与能力的互动,能够适合不同年龄阶段学生的需求。又如,初等小学堂以启其人生应有之知识,高等小学堂要扩充国民之知识,中学堂要教授较深之普通教育,高等学堂以各学皆有专长为成效,大学堂以各项学术艺能之人才足供任用为成效,通儒院以中国学术日有进步、能发明新理以著成书、能制造新器以利民用为成效,实业学堂教授最浅近之知识技能,使毕业后能从事劳动为宗旨。
其次,清末教育政策对课程设置进行了明确规定,将蕴含语言、文字等精神载体的文化内化为以人为载体的文化,将非生命体的文化转化到有生命的个体中,使学生成为活的文化载体。这种文化活动就是将客观文化融入个体心灵,逐步内化为个体的主观文化,客观文化在政策条文中也得到了明确的规定。如,初等小学堂的教授科目都具有自身的教育要义。修身科“指示古人之嘉言懿行,养成儿童德性”。读经讲经“令圣贤正理深入其心,以端儿童知识初开之本”。中国文字“使识日用常见之字,解日用浅近之文理”。算术“使知日用之计算,与以自谋生计必需之知识”[2]293-295。又如,高等学堂学科分为三类,第一类学科为预备入经学科、政法科、文学科、商科等,第二类学科为预备入格致科大学、工科大学、农科大学,第三类学科为预备入医科大学。一些共同的科目包括人伦道德、经学大义、中国文学、外国语等。而且政策条文规定可按照所学专业进行科目选择,如入大学之理学科者,要选择算学、物理,入格致科大学可加课动物及植物。工科大学的专业面很广,包括土木工学门、机器工学门、电气工学门、采矿及冶金学门、造船学门、建筑学门等。格致科大学包括算学门、物理学门、星学门等,农科大学包括农学门、农艺化学门、林学门等[2]329。总之,清末教育政策通过学堂教育活动,将学科和专业的内涵进行拓展,从而将人类文化的内容进行了扩充与深入,使客体文化超过了文字、艺术、宗教、道德的范畴,超越了物质文化和制度文化的局限,向一个综合、纵深的方向发展。当然,文化的传递、传播途径很多,而清末教育政策所提供的制度保障无疑是文化发展的捷经。
文化创造是国别文化之间的冲突与交融,也是文化的认同与适应过程,更是培养文化创造主体的过程。清末学校教育政策通过学堂教育,使文化进行了自身积累,实现了认同与适应的辩证统一,进行了文化主体培养的尝试与实践。
首先,清末教育政策积极维护自己的民族传统,保持自身文化的特色,实现本土文化的认同。如,明确了传统文化的地位,强调要继承中国的传统文化,认为“现定各学堂课程,于中国向有之经学、史学、理学及词章之学,并不偏废。且讲读研求之法,皆有定程”[2]503。各个学堂不能废弃中国文辞,因为中国各种文体,历代相传,堪称文化之精华,“古文所以阐理纪事,述德达情。骈文则遇国家典礼制诰,需用之处甚多。古今体诗辞赋,所以涵养性情,发抒怀抱。中国乐学久微,借此亦可稍存古人乐教遗意”[2]493,通解经史古书,传承圣贤精理。如,在历史学科教学中,要根据学生的年龄特点,介绍本土文化中的思想精华,初等小学堂要“略举古来圣主贤君重大美善之事,俾知中国文化所由来及本朝列圣德政,以养国民忠爱之本源”[2]295。
其次,在对待外国文化方面,教育政策同样予以重视,力争实现文化方面的适应。清末教育政策要求高等小学堂要“俾知古今世界之变迁,邻国日多、新器日广”,“发明地文地质之各类功用,大洋五洲五带之区别,人种竞争与国家形势利害之要端”[2]310。“中学堂以上各学堂必勤习洋文,而大学堂经学、理学、中国文学、史学各科,尤必深通洋文而后其用乃为最大”[2]495。学堂内要“讲习政法之课程,乃是中西兼考,择善而从。于中国有益者采之,于中国不相宜者置之,此乃博学无方,因时制宜之道”[2]497。在历史、地理学科教学中,要讲授世界各国的历史和外国地理诸国地势。另外,针对所选择的外国科学书,要求各教员临时斟酌采纳,“其与中国不相宜之字句则节去之,务期讲习毫无流弊”[2]502。总之,清末教育政策将认同与适应有机地统一起来,“使得省悟强弱兴亡之故,以振发国民之志气”,“发明中国与列国相较之分际,养成与爱国心性志气”[2]321。既能传承本土文化的优良传统,又能广泛地吸收外国文化的营养精华;既有对待外国文化的战略眼光和宏伟气魄,又能在保持本土文化固有血脉的基础上去权衡与取舍,最终使教育政策的文化创造功能得以发挥。
再次,清末教育政策在学堂教育的文化传递基础上,培养了文化创造的主体。知识分子是文化传递、传播的代表,更是文化创造的主体,文化活动不仅是客体文化转向主体文化的过程,也是一个将主体文化转化为客体文化的过程。中国近代知识分子在文化变迁过程中扮演了二重角色,从鸦片战争到甲午战争,知识分子从传统儒学价值观念解脱出来,面向现实,逐渐由传统的帝师王佐角色向创造文化的近代型知识分子转化。鸦片战争以后,随着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资产阶级正逐步成为社会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力量,这是新兴资产阶级要成为文化代表的理想。清末教育政策保证了学堂教育的有序进行。随着科举制度的废除,学堂教育的展开,政策规定的课程内容与学生的发展融为一体,在此期间,西方资产阶级的文化观念、价值取向冲击着近代知识分子的心灵,在中外文化、传统文化与近代文化的碰撞过程中,学堂教育成为知识分子进行文化选择的过程。学堂教育的深远意义也体现在育人的后续性。20世纪初,留学生、高等学校、各专门学堂、各级师范学堂毕业和在校的学生已达15万之之巨,加上在教育、新闻出版、医疗卫生及各种新式文化事业机构的从业人数,属于新式知识分子范畴的人数,估计在20万—25万人左右[3]176。他们通过在学堂教育中接受的以科学为核心的知识体系,扩展了自身的学术视野,学会了近代科学的认知方式和思维模式,开始由接受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向观念文化层面过渡,从依附于皇权的官僚候补阶层向新型文化载体转变。文化从儒学的藩篱中挣脱出来,开始形成了分离于儒学而独立存在的各种近代自然科学、技术科学和人文科学等学科,并因此形成了相对稳定的教育界、文学艺术界、哲学人文科学界、科学技术界的专业领域[3]181。
清末《奏定学堂章程》的正向文化功能是清末教育政策的功能之一,为清末教育政策政治功能、经济功能的发挥提供了人才支撑。但由于教育问题的社会制约性,任何教育政策都有一定的能力限度,清末《奏定学堂章程》在政策推行中与许多社会问题相互纠葛,学堂数量和学堂质量未能达到原初目标。随着清末社会的动荡,清末教育政策甚至产生了负向功能,近代新型文化阶层成为了一支对抗清王朝的反对力量。随着辛亥革命的爆发,清朝退出了历史舞台,中国近代文化创造的主体通过引进或建立中国近代的各种专门学科,从整体推进了中国近代文化的转变,为中国日后追求独立自由的社会文化心理吹响了前奏,推进了近代中国的民族传统、心理素质、思维方式方面的变革,直接推动了中国历史的进程。
[1]张岱年,方克立.中国文化概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2]璩鑫圭,唐良炎.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学制演变[Z].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
[3]王继平.近代中国与近代文化[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