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晚清士人农业观的变迁

2013-08-15 00:49童舜尧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农业

童舜尧

(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天津 300071)

中国作为农业大国,历来以农业为立国之本。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模式,决定了发展经济的核心其实就是发展农业。历代王朝的中兴盛世无不建立在轻徭薄赋、与民生息的基础上。士农工商的社会分层,本与末的森严界限,深深影响着传统社会人们的思维惯式,同时还得到了制度上的认可与保障。然而近代以来,西方列强的船坚炮利所带来的屈辱与挑战,重创了天朝上国的优越迷梦,震动了士人夷夏大防的最后防线。抱残守缺者还继续沉睡,而目光远大者则开始了艰难的救国思索。

一、传统农本思想让位于近代重商主义,陷入“农为商之附庸”的误区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希求富强者发出了商纲论、商战论的呐喊,成为早期维新派知识分子展现给世人的时代强音。这种声音极大地影响了洋务运动的变革轨迹,即学习西方的先进技艺,走“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发展道路。“制器为先”的变革思路最终在洋务派官僚的努力下,上升为国家意志的制度安排,“觅制器之器”成为中国发展的不二选择。即便是新建的洋务学堂,其办学宗旨也是以培养懂西学、能服务洋务的知识分子为依归。“制器为先”终究使洋务运动误入歧途,一个农业大国开始走上轻农、弱农的发展路径。因基础不牢,国家贫穷,洋务实践从来就没有摆脱资金不足的窘境,终因后劲不足而失败。洋务派轻农发展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两点。

第一,基于对中西优劣对比的直观感受,影响了决策当局的政策制定。洋强我弱与农民起义的现实威胁,成就了“制器为先”的优先战略。传统农业注重于经验之谈,而“经世致用”的现实功利性,又决定了“师夷长技以制夷”更符合辛酉政变后决策集团的治国准则。梁启超曾经指出:“自从失香港、火烧圆明园之后,推求西之所以强,最佩服的是他的‘坚船利炮’。”[1]33亲身经历了战阵的洋务派官僚,既领教了西洋火器的厉害,也懂得了在太平天国、捻军起义不断的多事之秋,西洋技艺对维护王朝统治的重要性。曾国藩审时度势地指出:“目下中外之患,自以洋务为最巨。”[2]80国家要摆脱危局的首要任务在于“借法自强”。陈炽从对外贸易差额的角度论证发展工业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指出:“外洋入口之货,皆工作所成,中国出口之货,皆土地所产,工绌相越,贵贱相悬,而中国之金银山崩船竭矣。”[3]291在他看来,发展中国西式近代工业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薛福成也强调:“今取西人器数之学,以卫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4]90李鸿章也视学习西洋技艺为强国之本,认为“国家诸费皆可省,惟养兵设防、练习枪炮兵轮之费万不可省,求省费则必屏除一切。国无与立,终不得强矣”[5]1985。此时,在进步士人的思想中,本末之别已经由农与商转换为泰西之器与中国之道的区隔。在“泰西以工商立国”的认识下,这一时期的社会流动开始大规模地流向买办阶层。洋务派官僚从商还奠定了中国早期官僚资产阶级的雏形。在全国范围内,讨论农业似乎成了明日黄花。清政府除因太平天国战争人口损失巨大、土地荒芜严重而采取鼓励移民垦殖的政策外,在农业上鲜有作为。反倒是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和不断繁重的捐税负担,给农业生产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对于轻农所带来的严重后果,梁启超曾表达过自己的忧虑,他说:“今之谈治国者,多言强而寡言富,即言国富者,亦多言商而寡言农,舍本而逐末,无怪乎日即于贫,日即于弱也。”[6]149

第二,对于农业认识的错位,也是造成轻农思想蔓延的一个因素。重商主义的抬头,使得人们的传统义利观发生了变化,重利轻义逐渐取代了贵义贱利,成为社会的主导思想。人们已经不再耻于言商,士商阶层的对流,又进一步边缘化了人们对农业的认识,甚至还产生了错误的认识。王韬就曾说农业不能用机械化方式进行生产,引进农业机械会使传统的农村经济方式(富家养贫民)无法维持下去,进而造成经济发展的衰退。他说:“农家播货之具,皆以机器运转,能以一人带百十人之用,宜其有利于民。不知中国贫乏者甚多,皆借富户以养其身家,一行此法,数千万贫民必至无所得食,保不生意外之变?”[6]28陈炽的观点与王韬恰恰相反,认为中国应该积极学习西方的农业科学技术,同时又要重视中国的传统农业生产经验,主张融贯中西,形成中国自己的农业科学技术。但是,他主要注意的却是生产出口商品和工业原料的农业[3]291。他的认识符合了当时农产品商品化的趋势,可是他对于农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基础作用,粮食生产在农业中的地位,以及农业在中外贸易中应该扮演什么角色,却没有系统的认识。郑观应也把商业视作整个国民经济的中心,认为:“士无商则格致之学不宏,农无商则种植之类不广。”[7]307在他眼里,农业就是商业的附属物,是依附商业才能得到发展的,士、农、工都不过是商的帮手,保护商务才是整个国家的基础,农业的地位是无足轻重的。顽固派在当时朝廷中是属于重农论的代表,但他们的重农论也不乏走入误区的。曾经担任过驻英副公使的刘锡鸿说过:“经营工商业风险大,不如‘衣租食税’牢靠,经营工商业要‘离乡别井’,不如‘衣租食税’安逸。”[3]396他认为,农民就是应该维持原状,处于被剥削和生活贫困的境地中。这已经不是站在时代潮流发展的角度上去看问题,反而体现的是没落的统治阶级知识分子对时代潮流的抗拒。

无论是支持洋务派的、还是站在洋务派对立面的人物,都对农业的认识存在错位。这种认识错位在朝廷里都有着自己的代言人。认识不到位的思想,必然要带来行为上对农业发展的漠视。这种漠视助长了中国近代农产品商品化的趋势,造成中国沦为资本主义世界市场附庸的客观形势。梁启超在论及洋务运动时期,因为轻农的思想误区而带来的中国农业落后的情景时,不无惋惜地感叹道:“欧洲商务虽盛,其利不过农政十分之一耳。稼植之富,美国为最,每十方里所产,可养人二百,而化学家以为能尽地力,每十方里所产,可养人一万六千……西人谓设以欧洲寻常农学之法所产,推之中国,每县每年可增银七十五万,推至一省、十八省,当如何耶?”[6]149在这里,从政的梁启超并没有从政治的角度来看问题,只就农业来谈农业,虽然观点不免有些偏颇,但从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长时间的“轻农思维、先行工商”。国家资金、社会资源投入大量涌向工商业,致使农业长期落后,拖累了国家经济的整体发展。

二、近代重农主义兴起,“首在农政”说得到制度保障

农业基础作用体现不出来,国家建设资金积累乏力,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始终摆脱不了资金不足的魔咒。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的流逝,“先工发展”所带来的弊端,日益为社会有识之士所认识。在这个认识之下,轻农思维逐渐被进步士人所抛弃,重视农业已经成为进步士人的共识。国家重新规划出了具有近代化内容的重农发展远景。

重农思想兴起的原因首先是经济因素,日益严重的农产品商品化趋势,加深了人们对农业发展重要性的认识。农产品商品化是把双刃剑,它一方面刺激着中国农产品出口的增加和经济作物种植面积的不断扩大,另一方面又在不断压缩着粮食作物的种植空间,还把中国纳入了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轨道,成为其附庸。出口品种的低价格、单一化和缺粮的阴影,成为高悬在中国农业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越来越被中国进步士人所认识。“农业不兴、工商无望”渐渐成为社会的共识,这也是建立在对西方世界的进一步了解上所发出的感慨。五口通商后,在外国资本主义入侵的冲击下,中国农村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体系开始解体。西方列强不仅通过不平等条约攫取了一系列政治经济特权,控制中国海关,操纵了中国进出口税率,还利用他们完成工业革命的优势,依靠新技术降低了生产成本,加大了向中国倾销廉价商品的力度。从棉纱取代鸦片成为中国第一大进口商品,到洋纱取代土布成为中国人主要的穿衣原料,中国经济已经面临着极其危险的境地。郑观应就曾经说到:“迄今通商大埠,及内地市镇城乡,衣大布(指土布)者十之二三,衣洋布者十之八九。呜呼!洋货销流日广,土产销流日艰。”[7]519可以说,没有农业的大发展,商纲论、商战论无疑是纸上谈兵。自然经济的日益解体造成大量农民的破产,而破产农民离乡进城,又成为近代流民。流民队伍的不断壮大所带来的诸多社会问题,比如乞丐、娼妓、偷盗、土匪等等,使得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开始思考农业问题。就在重商思潮备受关注的时候,社会上已经有人清醒地认识到:“劝商固今之急图也,然闻之万国商务嬴绌之率,则视出口土货之多寡为差。工艺不兴,而欲讲商务,土产不盛,而欲振工艺,是犹割弃臂胫而养其指趾,虽有圣药,终必溃裂。”[8]464这一表述直接表明了农业在国家求强道路上所起的重要作用。从轻农到重农,人们的思想认识发生了深刻的转变。

第二,日益严峻的灾荒形势给农业造成巨大的灾难,并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这也使士人的视野瞄向了农业,开始从农业中来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晚清以来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显著增加,持续的时间显著增长。仅就洪灾而言,以永定河为例,它靠近京畿重地,因而能造成极大的政治影响。有资料统计,从鸦片战争开始到清朝灭亡的70余年间,永定河共漫决33次,而从1861至1895年共漫决20次,约占总数的2/3,其中的1867至1875年,更创下了连续九年决口11次的历史记录[9]6。再比如黄河,晚清时期黄河发生较大决口的年份共31年,计决口56次,其中1861至1895年间发生决口的年份就有16年,计 33次,均占其中的一半以上[10]586。仅在1887年郑州决口那次,就造成豫皖苏“三省地面约二三十州县尽在洪流巨浸之中”[11]501,据估计约有93万人(一说200万人)受灾[12]41。还有数据显示,1876至1879年间发生在黄河流域的特大旱灾即“丁戊奇荒”,竟饿死病死1 300余万人,灾情之惨烈,不仅为有清一代所仅见,在中国几千年的灾害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13]230。

灾荒所造成的损失不仅体现在人口的死亡上,其对经济特别是农业的危害也是无法估量的。灾后,风雨飘摇的清王朝已经无力实施大规模的赈灾救助,即便投入有限的赈款,也耗尽了自己原本就已经入不敷出的最后那点国力。为了缓解经济上的危机,清政府一方面不断增加田赋及其附加税的税额,据估计,自康熙五十二年(1713)至光绪末年,漕粮的税率增加210%,地税增加了128%[14]1107;另一方面又以关税、厘金等作抵押,大肆向西方列强举借外债,从1865年至1902年,外债额达68 100余万美元[15]183。灾荒对国民经济的打击,以及发展农业能在应对灾荒面前显示出巨大的优越性,已被士人所深深了解,就连一些封疆大吏也进一步加深了对农业的认识。丁戊奇荒后,任山西巡抚的张之洞在《禁种罂粟片》中就痛批鸦片种植的危害,提出要重视发展粮食生产的主张。他说:“晋民好种罂粟……几于无县无之,旷土伤农,以致亩无栖粮,家无储粟,丁戊奇荒,其祸实中于此。”[16]32还有人更从环境保护的高度上,认识了植树造林对灾荒治理及农业发展所具有的深远意义。郑观应就曾指出:“自粤捻构乱,燕齐晋豫诸省所有树木斩伐无余,水旱频仍,半由于此”。认为,“晋省多山,树木遍植山中,绝无害于耕事……不出三十年应远天旱干之患矣”[16]34。之后,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在1901年联名上奏清廷:“今年工商皆有进益,唯农事最费,有退无进……今日欲图本富,首在农政。”[17]4759虽然“本富”一词还留有传统思维惯性的烙印,但首在农政之说,由掌握国家名器并参与新政实行的地方督抚的口中说出,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它表明从轻农向重农的转变,已经从知识分子的思想认识上升为国家意志,而具有了行政上的权威。

三、近代农本主义认识的深化与行政保障的建立

甲午战争是一个历史契机,它标志着厉行三十年的洋务运动最终破产,割地赔款的最终结局使得以“制器为先”为原则的洋务派饱受世人非议。战败不仅促使人们更深刻地反思中国失利的原因,也促使士人从更深的层次、更广的范围去接受并了解西学,希望从中寻得真正的救国救民之道。也就是在这轮西学的浪潮中,士人有了对西方社会更深入、更系统的了解,进一步升华了对农业的认识,对农业重要性、基础性的看法普遍上升了一个高度。这一高度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关于农和商地位的重新定位,普遍将农业的地位看得更加重要。张之洞在《农工商学》中就指出:“大抵农工商三事互相表里,互相钩贯,农瘠则病工,工钝则病商,工商聋瞽则病农,三者交病,不可为国矣。”[14]1163他还在上清廷的奏折中说:“富民国足之道,以多出土货为要义。无农以为之本,则工无所施,商无可运。”[17]4758张謇也说:“凡有国家者,立国之本不在兵也,立国之本不在商也,在乎工与农,而农为尤要,盖农不生则工无所作,工不作则商无所鬻。”[18]13“民生之业农为本,殖生货也;工次之,资生以成熟也;商为之馆毂,而以人之利为利,末也。汉人重农谓之本富,商末富,亮哉。”[18]801本富与末富的区别成为张謇对农商地位认识的重要内容,也是他后来在“实业救国”的实践道路上,奉行“棉铁主义”、提倡“实业以农为本”[18]374的重要理论来源。严复还提出,农业经济有了剩余才能为工商业发展创造前提条件,如说:“盖地为百产之宗,使耕牧树畜者斥母治业而不得赢,则宇内之财只有此数,行且日微而尽,其他工商之业乌得立乎。”[14]1163进入 20 世纪后,清政府的发展农业政策已经不再是走传统的重农抑商、崇本抑末的老路,而是与发展民族工商业联系在一起,体现了以农为本、农工商一体化经营的理念。

第二,强调改进农业生产工具,引进西方近代农业机械发展生产,促进中国传统农业向近代农业转变。其实重视农业也是地主阶级顽固派一贯的政策,只是他们并不关心农业生产,而只知道“丈田征赋、催科取租,纵悍吏以殃民,为农之虎狼而已”[19]65。这种以榨取赋税为主要内容的农业生产,反映了中国传统农业还只是闭塞性经济,还摆脱不了自给自足的经营方式的影响。因而引进西方先进生产工具,提高农业劳动生产效率已经跳出了传统“重农”思维范畴,即重本而不抑末,农商综合发展。梁启超所说的“欧洲商务虽盛,其利不过农政十分之一耳”正反映了科学技术和先进的技术工具在农业生产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反映了近代农业的开放性趋势。

在戊戌变法中,效法西方改良农业就是变法的重要内容之一。光绪皇帝还专门颁布上谕,强调“农务为富国之本,亟应振兴”[17]4110,要求各地绅民“兼采中西各法”发展农业。这次变法“是我国历史上官方公开提倡和号召采用西方农业生产技术来发展我国农业的首次记录”[14]1166。一时间社会上编印西方农书、介绍西方先进的农学知识蔚然成风。罗振玉等人于1896年底在上海发起成立的农学会,就以“采用西法,兴天地自然之利,植国家富强之原”[20]56为宗旨,发行了《农学报》、《农学丛刊》,专门介绍西方农学知识,并得到了清廷的大力支持。比如清廷的上谕就说:“近日创设农学会,颇开风气……其外洋农学诸书,著各省学堂广为编译,以便肄习。”[17]4110在清政府重视下,《农学报》销路大增,仅安徽巡抚邓华熙就规定:“大州县订四份,小州县订二份,供书院中肄业诸生及地方绅董随时阅读。”[20]56可以说,传播西方农学先进知识和技术水平的努力在清政府和地方督抚的大力支持下,对当时的社会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1908年清廷厘定官制时专门设立了一个掌管农、工、商、矿、交通等多种事务的机构——“劝业道”,各省都有设立并归督抚领导,劝业道也兴办过一些农事试验场。这一机构的设置表明了重视农业科技发展思想已经正式纳入国家的行政体制中。

第三,发展农业教育,兴办专门的农业学堂,培养自己的农业知识分子队伍。对于中国农业日趋落后的原因,有不少人指出传统的农业知识不适应近代农业改良是其主要原因之一。“学者不农,农者不学”的状况只能导致农业缺乏先进科学的指导,而致生产效率低下,必须培养自己的农业知识队伍,兴办新式农业学堂,才能改变这种状况。一些人还从西方诸国农业生产的兴盛中,加深了农业对于国民经济基础作用的重要意义的了解,看到了在其背后,学校教育对于培养专门人才的重要性。基于这样的认识,于是有人就提出了发展近代农业教育、兴办专门农业学堂的主张。维新时期,康有为就奏请开农学堂,提出“以兴农殖民,而富国本”[21]250的主张。“以兴农殖民”的手段就是兴办农业学堂。也就是在这一时期,我国开始出现了新式农务学堂。1898年张之洞在湖北设立农务学堂,开设农、林、牧三科,1899年添招学生50名,增开方言、算学、电学、畜牧、茶务、蚕务等课程[22]69。两年后,张之洞和刘坤一又在给清廷的联名上奏中,进一步提出了“欲修农政,必先兴农学”的建议。

庚子国变后,清廷走上了新政之路,而新政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学制改革。当农业的重要作用已经被士人所正视的时候,兴办农业学堂顺理成章地成为新政中的既定国策。1903年清政府颁布了《奏定实业学堂章程》,规定农业学堂分为初等、中等和高等三级,分别招收年龄不同、学历不同的学生。到1909年,全国共有高等农业学堂5所,中等农业学堂31所,初等农业学堂111所。1909—1911年,全国各地所办的农业学堂为数更多,在清末达到高潮[20]59。新式农业学堂的兴办,为近代中国新式农业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

与兴办新式农业学堂同步进行的是:清政府在中央设立了专门管理近代农业经济的机构——商部(1906年工部并入商部,商部也更名为农工商总部),下设“平准司”,主管“开垦、农务、蚕桑、山利、水利、树艺、畜牧一切生殖之事”,这是一个综合管理农事的机关。它的设立表明农业的科技体制化有了行政上的保证。在地方上,清政府要求各省设立农务局、劝农局,一个具有上下级隶属关系的垂直管理的行政体系也形成了。兴办新式农业学堂和设立专门的农业管理体系交相呼应。虽然它们在建制、规模、经费来源等问题上还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这已经标志着晚清知识分子农学思想转变的最后完成,表明了近代农学的发展体制业已初步形成,并为民国时期农业的发展走向奠定了基础。因此有人说:“民国实业之有政策,以设立商部始。”[23]852

晚清士人农业观念的变迁,是近代中国农业发展历史的重要内容之一,这种转变也反映了华夏文明的农耕传统在西方势力的入侵面前所表现出的本能的从抵制到接受、吸收的发展过程。当近代重商主义思潮发展时,农业却成为明日黄花;而当近代重商主义思潮逐渐消退时,重农思想却日渐兴盛,并赋予了与传统意义的重本抑末并不相同的近代内容。这种截然相反的认识发展轨迹正说明人们对西学的认识走向了深入,已经不再追求表面的船坚炮利和商业增殖,而是把目光瞄向了更为深远的民生议题。从传统农本主义到近代商本思潮的兴起,再到“首在农政”之说深入人心;从“泰西以工商立国”论到“从历览各国产业发达之顺序,皆以农为先河”[23]2443,这种对国家发展道路以及对农商地位问题认识的转换,正是针对近代中国历史现实的实际需要,所作出的思想反映与必然选择。它既是对西方社会认识不断深化的结果,也符合当时中国社会由传统农耕文明向近代工业文明转型的历史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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