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榕
(中北大学 人文社科学院,山西 太原 030051)
薇拉·凯瑟(1873—1949)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著名的短篇小说家、乡土作者之一,她的作品多以描写女性及早期移民的拓荒生活而闻名。凯瑟以她的个人生活经历和文化观念为背景,从她的成长环境和奋斗经历中寻求到不同民族的文化差异开始文学创作。其作品大都以自己成长的美国西部大平原为背景,以欧洲移民在美国的拓荒生活为素材,以身边真实存在的拓荒者为作品主人公,给我们充分描述了美国西部大开发时期移民的拓荒生活,并从中进一步反映出该时期美国的社会生活。她的长篇小说《我的安东尼娅》(My Antonia 1918)是凯瑟最优秀的小说,被称为“草原三部曲”之一。作者流畅、明快的笔墨不仅给读者描绘了一望无际的美丽草原和蓝天白云下挥汗耕作的劳苦大众,而且非常成功地塑造了安东尼娅这个质朴、高大的女性形象,并让我们跟随着安东尼娅看到了小说背后所体现的社会文化——来自欧洲的旧文化和扎根美洲后形成的新文化。
薇拉·凯瑟出生成长在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移民浪潮时期。许多欧洲人为了摆脱当时的困窘处境,选择抛弃家园,远涉重洋,到美国寻求新的生活。由于移民的大量涌入,一些美国人也开始向西部进军。九岁的凯瑟随家人从弗吉尼亚州迁居到美国中西部的内布拉斯加大草原地区。幼时的凯瑟走遍了附近的村庄,与聚居在乡间的欧洲移民为友,倾听他们的拓荒故事,了解他们的人文风俗,目睹了西部土地上天翻地覆的变化。凯瑟在内布拉斯加草原上与众不同的经历给她的写作提供了很好的素材。凯瑟的邻居中绝大部分来自欧洲的丹麦、瑞典等国,当时西部的美国人很少,她喜欢这些欧洲移民,尤其是那些经常给她讲述欧洲家园故事的老妇人,她们的故事就是凯瑟创作的动机与素材。欧洲移民身上体现出的积极乐观、艰苦创业的精神,与凯瑟内心深处一直崇尚的精神美相符合。凯瑟非常喜爱拓荒者的生活,喜欢拓荒者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她以内布拉斯加为背景,以现实生活中的拓荒者(尤其是拓荒女性)为小说主人公,创作出许多具有独特的文化意义和历史意义的拓荒小说。《我的安东妮亚》主要描写了内布拉斯加草原上善良而平凡的拓荒者们奋力拼搏,征服自然的动人事迹。美国作家门肯称之为“美国文学作品史上最优秀的作品。”[1]
文化是指一个国家或民族的历史、地理、风土人情、传统习俗、生活方式、文学艺术、行为规范、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等,它是一种社会现象,是人们长期生活创造而形成的产物。同时又是一种历史现象,是社会历史的积淀物。要想了解凯瑟在《我的安东尼娅》中所体现的欧洲文化,我们必须首先探讨美国的西部开发。时间追溯到北美殖民地时期,殖民扩张使得向西移民的活动开始了。为了适应西部开发的需要,美国联邦政府实行了自由移民政策,鼓励外国人,特别是欧洲人移居到美国。西进移民带来了各地不同的文化、宗教信仰、传统习惯及各种思想,这些都逐渐渗入到美国。欧洲文明在西部拓荒者的拓荒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美国西部文化的拓荒精神、探索精神、开创精神是欧洲文化与美国土著本土文化的融合,是欧洲文化在美国的进一步延续和发展。
《我的安东尼娅》中的主人公都是来自欧洲的移民,他们给美国西部大草原带来了欧洲传统和先进文明。小说中,作者认为,欧洲移民在开拓西部、发展西部并成为美国人的同时,也应该保留原本的欧洲文化传统。安东妮亚的家庭就到处保持着波希米亚特色:吃司拉契司,房间挂着波西米亚风格的画。安东尼娅的父亲希默尔达先生最能深刻体现这种浓厚的欧洲传统文明:他深受家乡文化的影响,承载着艺术家和绅士的气质、文明的礼节,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欧洲文化的捍卫者。正如小说中吉姆所描述的:“这老人身上的一切都与他庄重的仪态保持着一致。他衣着整洁。他在外套下面穿着件灰色的毛线背心,没戴假领,而是系着条暗绿色丝绸围巾,围巾两端被小心翼翼地交叉在胸前,由一枚红色的珊瑚饰针固定。”[2]作为一名拓荒者,安东尼娅的父亲在失去两位俄国朋友后不知所措,生活的艰辛,朋友的离去,对故乡的思念,以及与美洲文化的格格不入,最终因绝望而自杀。在父亲去世十多年以后,安东尼娅感悟到:虽然父亲已经不在身边,但是她能时时刻刻感觉到父亲的存在,并牢记父亲的教诲。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父亲的理解更深,安东尼娅总到父亲的埋葬处和父亲的亡灵谈心,其实这不仅是对父亲的一种怀念,更多地是对从父亲身上寻找到的欧洲文化传统的一种眷恋。为了生存,安东尼娅跟随吉姆来到美国大城市,但当她受挫再一次回到乡村结婚生子后,并没有因为在美国的经历而放弃自己的传统,而是和孩子们在日常生活中一直坚持使用波西米亚语,让孩子们了解家乡的文化传统,正视欧洲文化传统的价值。安东尼娅认为,生活中只使用英语会让她自己和孩子们忘掉他们是波西米亚人。此外,她在院子里种下大片高高的蜀葵(蜀葵是波西米亚人喜爱的植物),吃的司拉契司,房间里挂的布拉格照片,这些细节的描述体现出安东尼娅对欧洲文化的认同和传承。安东尼娅们在这片新世界的土地上,仍然努力去延续旧世界的文明。
这些边疆的拓荒者们,从熟悉的生活环境来到一个陌生的荒芜之地,对故乡的思念以及对自己文化的坚守传承使得他们在贫瘠的土壤中坚持奋斗,最终开辟了新的世界。作为美国人的凯瑟并不排斥外来文化,她尊重欧洲移民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异国文化,认为移民在竭力融入美国的主流文化时不需要放弃自己原有的宝贵传统。作者的这一文化态度,也正体现出文化相对论所提倡的各民族文化的价值的平等性,文化没有高低、优劣之分。
美国传统文化最重要、最持久的因素之一,就是清教主义思想中所体现出的“西部拓荒观念”。早期的美国,清教理想主义者们认为,职业就是神给大众安排的使命,任何一个个体都有责任和义务去履行神的旨意。清教徒把西部拓荒这种创业认为是神对他们的召唤,是神让他们去开拓北美的疆土,是一种天职。
当时的美国西部是一片广袤而肥沃的尚未开垦的土地,开发西部土地,开发西部农业成为西部开发的主体。西进之路是一种充满艰难困苦,而且枯燥乏味的创业。在征服西部运动中,拓荒者远离自己曾经生活的欧洲土地,对美洲的新生活、新环境充满了无限向往,他们有着不懈的奋斗精神和明确的奋斗目标,希望把西部荒原建设成他们向往的“伊甸园”。他们“也像一位时代的领路人,把传统文明带到一片新的土地,带进一个新的历史时期”[3]。对西部辽阔处女地的征服,对极端恶劣环境的对抗,磨炼了拓荒者的意志,这些使他们逐渐养成了勇敢、冒险、自立、独立、坚忍不拔及乐观进取等拓荒精神。这种拓荒精神逐渐渗透到美国大地,滋润并养育了美利坚民族,是美国精神的根源之一。
小说中,虽然这些拓荒者保留着自己的文化传统,但这里毕竟是美洲西部,欧洲的移民们既然选择背井离乡,就必须入乡随俗,适应最初的移民文化,而不应该一味地沉浸于过去。因此,在保持欧洲传统文化的同时,移民们还必须融合于美国当时的传统文化。
《我的安东妮亚》中,安东妮亚正是作者热情歌颂的拓荒女性,从她身上形象体现拓荒精神。安东尼娅随父母从波西米亚来到美国,希望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开辟出属于自己的新家园。然而现实与期望大相径庭,西部充满了荆棘:环境恶劣,土地贫瘠,房屋破旧,语言不通……移民遭受着各种各样的灾难,苦不堪言。“除了土地,什么也没有。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乡村,只有构成乡村的原料。什么也没有,只有土地,我感到仿佛人世已经被我们丢弃在后面,我们越过了人世的边缘,在人世之外了,在那样的苍天和那样的大地之间,我感到已经被一笔勾销了。”[4]9然而,安东尼娅却和其他拓荒者一样以乐观的态度面对这一切。经过长期开荒造田的劳作实践,安东妮亚成长为一个坚强、独立的女拓荒者。当她的父亲因绝望而自杀之后,安东尼娅并未从此倒下,她迈出家门,像男人一样,来到田间,扶着犁,吆喝着牲口,从事繁重的田间劳作。她“整天把袖子高高卷起,她的两臂和喉咙口像水手似的晒得黑黑的。她的颈子从两肩之间茁壮的耸出来,有如草根泥土戳出来的一根树干”[4]244。这种坚强的性格在劳作上和生活中处处得到体现,充分说明了安东尼娅顽强独立的性格。后来,因家境所迫,安东尼娅迈出家门到附近的黑鹰镇做帮工,虽然在那里饱经沧桑,历经艰辛,但她并没有消极沉沦,而是倔强地在侮辱中振作起来,又回到待开拓的土地上,克服困难,建立家庭,养育了活泼健康的孩子,建立起了繁荣富有的农场。安东尼娅认为,乡村生活虽然艰辛,但是恬静简单的生活才是自己最终梦想。安东尼娅重回土地,继续拓荒,从这个细节我们可以看出凯瑟对拓荒精神的珍视,也表达出作者要在主人公身上所体现的对拓荒精神的守望。
凯瑟创作的《我的安东尼娅》,可以使我们充分看到欧洲旧文化与美洲本土文化所体现出的多元文化的交错缠绕,使我们进一步深入了解了美国西部的开发史及其优秀文化传统的形成和其体现出的价值观,歌颂了边疆开拓者不畏艰险的开拓精神。这些对当今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的塑造也有很大的借鉴作用,具有积极的社会意义。学术界曾高度评价凯瑟的作品,“在现代美国作家中,没有任何一个能像薇拉·凯瑟那样为延续旧世界与新世界间的文化做出那么多贡献。”[5]
[1]许 燕.国内外薇拉·凯瑟研究述评[J].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4):114-118.
[2][美]奥布赖恩.薇拉·凯瑟集:早期长篇及短篇小说[M].曹明伦,译.北京:三联书店,1997:822.
[3]蔡春露.美国拓荒时代的新女性[J].外国文学研究,1998(2):99-101.
[4]薇拉·凯瑟.啊,拓荒者!我的安东尼娅[M].资中筠,周微林,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1998.
[5]威勒德·索普.二十世纪美国文学[M].濮阳翔,李成秀,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4: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