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加明
( 淮阴工学院人文学院,江苏淮安 223003)
我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便形成了以地域为依托、各城市各具特色的地域文化。区域文化心理学认为,不同地域的文化存在很大差异,因而其心理必然存在很大差异。[1]这种心理差异主要表现为文化心理差异,这种内隐的文化心理差异是地域文化差异所造成的。[2]因此,以淮安地域文化为依托,研究淮安区域文化心理,是加快淮安城市建设、提高淮安城市品质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心理学要素。
淮安处在古淮河和泗水交汇的地方,据《尚书·禹贡》记述,此处是我国最古老的天然贡道(运河),淮安段的人工大运河,与淮泗古水道密不可分。受其影响,淮安县区地名多取之于“水”。[3]八个县区除盱眙县名以外,有七个县区,地名有水之意。如:淮阴,因位于淮河南岸(水南为阴)而得名;淮安,寓意淮水安澜之意;涟水,古名淮浦,因境内有古涟河,民国初复名涟水;洪泽,1956年为加强洪泽湖水域的管理,因湖设县,以湖定名;金湖,1960年析宝应、高邮两县运河以西部分设县,境内古有津湖(又称界首湖),且淮河入江水道旁有大小金沟,取名金湖;清浦,市境古运河曾名清江浦,故名清浦;清河,古泗水在淮阴故城会淮河,因泗水较淮河为清,因名清河。[4]从这些县区名称的取舍可以看出,淮安的每一方土地都与流经本地区水系的关系十分密切,这是淮安水文化的一大特色。
漕运文化是中国古代社会经济、文化、科技发展水平的集中体现,可以说是淮安城市发展史上的一个主导文化体系。吴王夫差挖邗沟、筑邗城,启蒙了闻名于世的京杭大运河,也启蒙了淮安的文明和繁荣。漕运兴于秦,而亡于清。明清时期,淮安成为漕运的指挥调度中心,作为掌管“半天下之财,悉经此地而进”的漕运总督衙门所在地,漕职要员、达官贵人接踵而至。《漕运通志·漕仓志》记载,漕运沿线设立漕仓,淮安仓是六大漕仓之一。因漕运而兴起的造船业也十分发达,至今淮安城外河下镇还留有“打铜巷、摇绳巷、铁钉巷”等与造船有关的街巷名称。然而,由于漕运官员的贪污腐败、运河年久失修导致淤塞、海运的日益发达等原因,漕运日益衰落。至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正月,清政府下令废除漕运制度,[5]“此后屯丁、运军名目,概行删除。其原设之卫守备、千总等官,并著裁撤,改归营用。”[6]运行了两千多年的漕运至此彻底画上了句号。
淮扬美食文化源远流长,有据可考的历史可以上溯到距今六七千年前的“青莲岗文化”。隋唐时期,淮安地区就已经形成了具有明显特色的饮食文化体系。淮安地处京杭大运河中段,属于南北交界之地,是七省通衙和南船北马舍舟登陆的地方。来自全国各地、口味各不相同的人齐聚到淮安,于是淮安人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借助于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对全国各地不同区域人士的口味和需求进行调和,从而形成了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的饮食特点和风格,受到来自不同地区各界人士的广泛欢迎。淮扬菜厨师秉承“以火为纪”的烹饪传统,擅长烩、炖、煮,讲究刀工,选料精细,以精妙微纤融于鼎勺之中,菜肴口味清淡,咸甜适中,味兼南北。每道菜如诗如画,品质精美,格调高雅,富涵文化意蕴。新中国成立后,淮扬菜用于国宴,使淮扬美食文化有了新的发展契机。
一座千年古城自然有其古色古香的一面,淮安文明史与淮安城镇发展史关系密切。公元前486年,古邗沟联通江淮以后,淮安就成为“南船北马”的转运码头。在邗沟入淮的末口迅速兴起了北辰镇,这也就是后来的河下镇。河下古镇位于淮安楚州城区西北隅,根据地理位置便可以知道河下古镇有过辉煌的历史,鼎盛时有“扬州千载繁华景,移至西湖嘴上头”之美誉,与扬州、苏州、杭州一同成为繁华都市的典范。除河下镇以外,码头镇和清江浦也是淮安古镇的代表。古镇码头是淮阴的发端地,是淮安的母亲城,是淮安历史文化的根。它拥有两千多年的悠久历史,积淀了深厚的文化资源,古迹众多、人文荟萃,是韩信故里、漂母家乡。清江浦本为清河码头至山阳淮城(今淮安市淮安区)之间的运河名,后在附近形成集镇。清江浦于1415年开埠,在明清时期是京杭大运河沿线享有盛誉的、繁荣的交通枢纽、漕粮储地和商业城镇,是淮扬菜的发源地之一,至今已有六百年的历史。
淮安城市的繁华,也带来了人文荟萃的局面。因漕运和盐运,全国各地的商人聚集淮安,这种人口的流动自然带来了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创造了独具淮安特色的文学艺术,其中包括大量的诗词歌赋、小说以及戏曲。在家喻户晓的古典小说四大名著中,有三部即《水浒传》、《三国演义》和《西游记》都与淮安有着密切关系。《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元末明初居住在淮安;《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是施耐庵的学生,长期居于淮安;《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更是一位土生土长的淮安人。在戏曲方面,淮剧和淮海戏作为淮安地方传统剧种已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淮剧又名江淮戏,是用清(江浦)、淮(安)、盐(城)等里下河方言演唱的剧种。它曲调优美,唱词精练,朗朗上口,表演生动活泼,自然淳朴,乡土气息浓厚。淮安市境内的淮剧则多以淮安方言为基调,又称西路淮剧。[7]淮海戏男女同弦、异调,唱腔明快、豪爽,具有乡土气息浓厚的美学风格,被誉为“淮海平原一枝花”。[8]
区域文化心理是在地域文化的长期影响下而形成的生活在同一地区的人们所共有的思想观念、生活方式、价值取向等心理活动或行为模式,它体现着某一地区社会心态的凝结和走向。淮安人也必在淮安地域文化的影响之下,形成特定的区域文化心理,其中的优性成分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在水文化的影响之下,淮安人在前进的道路上往往表现出坚韧执着的精神。中国历史上最强盛的王朝汉帝国的开国元勋之一韩信为淮安人,曾经忍受胯下之辱,终成一代兵仙。淮安人性格坚韧,奋发上进,古往今来的很多淮安人都取得了杰出的成就,仅河下镇,就先后产生过五十多位进士,其中也有文武状元,更出现一门六进士,父子、兄弟同中的现象。水既具有安静柔美的一面,也具有狂傲不驯的性格。俗话说:水火无情。洪水泛滥造成江河决堤,人们生存的家园顷刻间被洪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黄河夺淮以后,淮河河道淤塞,下游水系破坏。汛期一到,洪水涌入运河,“田庐淹没”,“人畜漂溺”,一片惨景。在征服滔滔黄河、淮河水灾的斗争过程中,也铸造了淮安人顽强拚搏的性格。[9]
黄河夺淮后,淮安地区水患频仍。据《江苏省近两千年洪涝旱潮灾害年表》记载:东汉永兴二年(公元154年)至宋绍熙五年(1194年)的1040年间,淮安地区发生较大洪涝灾害的年份有126年,平均8年一次。治水是项规模宏大的工程,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这就需要全民慷慨解囊、鼎力相助,从而养成了淮安人团结协作的集体意识。[10]
淮安是个四水穿城、二河绕城的地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具有了水的灵性。在淮安人的行为方式中,机智主要表现为头脑灵活,不钻牛角尖,圆通表现为通达事理,处事灵活。如吴承恩在《西游记》中塑造的孙悟空这一角色,也是机智圆通的典型代表。孙悟空在保护唐僧西去取经的路上,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沿途既有妖魔鬼怪作祟,也有神仙的坐骑和童子下凡设障。面对妖魔鬼怪,孙悟空棒下无情,全都打死了;而遇到神仙的亲属,则顶多吓唬一下,“孽障,吃俺老孙一棒”。大仙微微一笑:“大圣,这是我的坐骑,看在我的面上,宽恕则个。”大圣怒道:“以后再要管不好你的坐骑,莫怪老孙棍下无情。”既给足了神仙面子,又把事情圆满解决了。
中国文化讲究和谐,主张“和为贵”。淮安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北方英武豪气、阔大胸襟和南方婉约丰韵聚于一地,铸就了淮安人兼收并蓄的人文性格,使得淮安人特别平和,并且和而不同。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民在和谐统一观念下得以在淮安这片土地上和谐共存,不至于发生排斥与冲突。淮安的饮食烹饪、家居建筑、民风民俗、诗文风格,无不体现了“和”的特点。传统的淮菜讲究五味调和,历来就有“一方水土养八方人”之说,其烹饪的精髓就是“和”。与湘菜偏辣、川菜偏麻、鲁菜偏咸、粤菜偏腥等极端口味不同,淮扬菜既有南方菜的鲜、脆、嫩的特色,又融合了北方菜的咸、色、浓特点,形成了自己甜咸适中、咸中微甜的南北皆宜的风味,这也是其之所以能成为国宴菜基础的重要原因。淮扬菜中的“和”,不仅仅指“五味调和”,更包含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11]淮扬菜原料多取自水中可养殖种植的地产品,如长鱼、河蚌、螺蛳、野鸭、蒲菜等,反对滥捕滥杀珍贵稀有之物,在烹饪时讲究清淡平和,戒除虐杀酷食,以炖焖烧煮为主,追求原料的本味,足见淮安人的敦厚善和。此外,淮安的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浑然一体,体现的也是自然与社会的和谐统一。淮安人讲求和谐的价值追求,从淮安的园林建筑风格上可以清晰地显现出来。在淮安,无论是古典园林建筑还是现代园林建筑,都借用了水的元素,顺水而建、引水其中,体现出一片谐和的巧妙。如位于淮安市区人民南路之西侧的清晏园,清水,假山,宅院,自然和谐地组合在一起,形象地体现了淮安人文精神中的和谐一面。
淮安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重礼教,崇信义”的地方,“多出勤耕苦读子弟”。淮安人的儒雅,得之于自然环境潜移默化的熏染。淮安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水城,水造就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优雅的文风,各种以水为主要表现对象的诗词歌赋、小说、散文、游记和山水画也大量产生,形成了一个个文学创作上的高峰,产生了一大批名篇佳作。与运河航运有关的水闸、堤坝、桥梁、渡口,皆在当时的诗歌中有所表现。明清时,河下镇是淮北盐集散地,淮北盐运分司曾设在这里,河下也因为漕运及盐商聚居而富甲一方,甲第园林之盛、儒雅向学之风之浓,一时无二。仅明清两朝几百年时间就出了67名进士,123名举人,11名翰林,状元、榜眼、探花“三鼎甲”更是名闻遐迩。世界级文学大师《西游记》作者吴承恩,出生在河下;唐代大诗人李白、白居易、刘禹锡,宋代大文学家苏东坡、范仲淹、杨万里、文天祥,明代诗人姚广孝、邱琼山,清代大文学家曹雪芹……他们都曾游历、客居过河下,留下了数百首脍炙人口的诗篇。如此浓厚的文化氛围更陶冶和造就了淮安人文明儒雅的性格特点。水文化的另一个精髓是守规。淮安地处江淮平原东部,是典型的平原水乡,除了在多雨季节外,各大河流湖泊一概碧水东流,水势平缓,各水系排列规则、安宁平和。在水道中航行要遵守规矩,不能自行其是,否则就有船毁人亡的危险。水运的这一特点对淮安人心理的影响也是至为巨大的。因此,淮安人表现出讲理性、守规矩的特性,为人处世比较稳重,循规蹈矩。
淮安处于京杭大运河中部,我国重要的南北地理分界线——淮河从淮安市区穿过,汲中国南北文化之精华,取长江淮河之灵秀,揽黄海东海之开阔,得富饶平原水乡之养育,这种独特的位置和人文环境,使得淮安文化经历了与来自四面八方多种文明的碰撞,融合了五方八域的风土人情。因此,淮安自古以来就对外来事物保持着兼容开放的态度。作为全国四大菜系之一的淮扬菜,其浓醇兼备、咸甜适中的口味就是南北融合的结果;位于淮安码头镇的惠济寺,既供奉南方的女神妈祖,又供奉北方的泰山女神碧霞元君;淮安的诗歌也是融合了北方的粗犷刚劲和南方的细腻轻灵,呈现出南北交汇的特点。此外,流行于淮安一带的戏曲也充分显示出淮安人兼容并蓄、开放创新的特征。“创于京师而盛于江浙”的“十番锣鼓”由漕运总督部院带入淮安。当时的“十番锣鼓”还罩着宫廷音乐的光环,寻常百姓难得耳闻目睹。民间词曲家孙毓卿凭着超凡的智慧和精湛的技艺,大胆尝试将昆曲的音乐与锣鼓融合起来,在节奏上加以变化,并创造性地填写了大量歌颂美好生活的唱词,“十番锣鼓”具有昆曲音乐与锣鼓曲牌相融合、曲目单一、唱词通俗易懂的地方特色,更适合民间百姓欣赏和传唱。孙毓卿通过在十番锣鼓中融入其他元素完成了由官方专属音乐向民间集会音乐过渡的艺术创新,形成了独具淮安特色的“十番锣鼓”这一艺术形式,很快在淮安民间盛行。
作为建立在地域文化基础之上的淮安区域文化心理特点中的优性成分,并非彼此孤立,而是相互联系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从不同角度反映了淮安人文精神的精髓。从另一方面来看,任何一种文化都不可能是完美无缺的,总会有自身的缺陷和不足。淮安地域文化除了承载了光辉灿烂的文明业绩外,也存有种种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与其相联系的淮安区域文化心理也相应地具有一些负面特征:一是稳重守规中往往缺乏冒险精神;二是自得其乐中往往容易小富即安。这些弱点也是淮安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需要逾越的精神和心理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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