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起秀(水利部黄河水利委员会总工办)
开中河记(五)(中篇小说)
□侯起秀(水利部黄河水利委员会总工办)
陈潢一心图报恩
天一三跪诉衷肠
上回说到陈潢找靳辅汇报思想,提出修中下河的方案,靳辅让陈潢负责这项工程,争取与中河工程一块竣工。陈潢嘴里说着:“诺。”可眼睛不住地瞅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信件。谁知靳辅根本不看一眼!
陈潢见时候不早,如果靳辅再问其他问题,恐怕今夜就没时间说这件事了。
陈潢心里着急,可靳辅一点不急。靳辅越不急,陈潢越着急。万般无奈,陈潢“扑通”一下就跪在靳辅面前,哽咽着说:“大司马,我对不住你!”
靳辅连忙搀起陈潢,说:“天一,你今天怎么啦?我们不是都好好的,怎么说对不住这个,那个的?快起来,慢慢说。”
陈潢重新坐在椅子上,说:“大司马,我和于成龙、郭琇结成兄弟啦!”
靳辅假装糊涂,说:“怎么会呢?他们又不在清江浦,难道你是做梦呢?”
陈潢说:“真是的!大司马,我不是做梦。”他就把自己得病,于成龙、郭琇来看他,非要与他结义的过程原原本本告诉靳辅。
陈潢说完,又把桌上的信件拿起,递给靳辅。
靳辅拿着信件,假装翻了几下,说:“哦,还有这种事呢?这个于成龙对你还挺关心,来了不少信呢!”
陈潢说:“还不是让我给开下河出主意。他与我结义,目的也是让我帮着他日后治河!”
靳辅说:“天一,实际上,今天晚上你不该来,更不应该和我说你们结义的事。人们都说:‘狡兔三窟’,你才有了两窟,就沉不住气了。说实话,我非常羡慕你。你想官场风云莫测,不知道哪块云有雨,要是于成龙找我结义,我定认他作兄弟。眼下于成龙是皇上的红人,虽说是直隶总督,但好插手治河,说不定哪天我这个河道总督就改姓于了,到时候也是你大展才华的机会。”
陈潢听着靳辅说话,心如刀绞一般,“扑通”一声又跪在靳辅面前,放声大哭。
靳辅又使劲把陈潢从地上拉起来,说:“天一,你这是何苦呢?我说的句句可都是实话。你想我们共事多久,我靳辅什么时候骗过你。本来我们情同手足,义如兄弟,只是没有像于成龙那样与你歃血为盟罢了。”
陈潢哭着点头,说:“没有大司马,就没有我陈潢的今天!没有大司马,我陈潢可能潦倒街头,已不在人世!大司马,就是我再生父母,重生爹娘!那于成龙、郭琇又算什么东西?他们是要拆大司马的台,才想出与我结义。从今往后,我陈潢一定与他们一刀两断,追随大司马上天入地,死为知己而死!”
靳辅听陈潢说到死,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陈潢真是个义薄云天的正人君子!我真是没有看错人!”
靳辅说:“天一,不要说生论死的,听起来不吉利。”
陈潢抹把眼泪,说:“大司马,我知道你正处在危难时候,也知道于成龙他们百般为难你,想置你于死地。我陈潢死不足惜,可你是朝廷重臣,国家栋梁。我愿为大司马赴汤蹈火,来换取你的永生,换取你领导治河走向成功!”
靳辅听此,万分感动,说:“天一,我知道于成龙他们正在收集我的材料,准备攻击我的利箭,但是,人正不怕影子歪,我倒要看他们玩出什么新花样。”
陈潢再次拿起桌上的信件,说:“大司马,这就是于成龙破坏你治河的罪证。如果你把这些公之于众,必然形势会发生有利于你的变化。”
靳辅说:“天一,你想过没有,如果我这样做了,你的结果如何?”
陈潢说:“想过了,不想过,我能来吗?”
靳辅说:“即便如此,我能这样做吗?”
陈潢“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这次靳辅用力拉他,就是拉不起来。陈潢满面流泪,说:“大司马,你要不答应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雪里周洽来辞行
朝中康熙定罪名
上回说到陈潢想报答靳辅的知遇之恩,提出要把于成龙给他的信件公之于众。靳辅说:“此事以后再说,眼下还是尽心竭力把工程做好。”两人做了分工,靳辅负责修建中河的最后一项关键工程仲庄闸,陈潢负责改建双金门大闸,开辟中下河。
且说陈潢忙着工程上的事,整天风来雨去,心情逐渐平缓下来,不去想于成龙,也不去想勾心斗角的朝廷斗争。这天,赶巧下雪,工程停工,周洽和张霭生来找他。三位同乡就在工地旁边的乡村酒舍里喝酒说话。
周洽说:“我要向大司马请辞。”
陈潢说:“为何?竹冈先生,前段我见大司马,他还说要保奏你哪呢。”
周洽说:“确有此事,不过我已厌倦了当前的生活,只想自由自在地畅游名山大川,做个云游天下的闲翁雅客。留野先生,也想和我同往,但他说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书中暗表,张霭生号留野,故此周洽这样称呼他。
张霭生说:“天一,你成天忙着开河,可能不知朝中变故。佛伦等会勘修重堤后,咱们大司马又与于成龙吵了一架。于成龙口口声声说他是正人君子,大司马就把于成龙、郭琇与你结为兄弟的事抖落出来,问他:‘这也是正人君子所为?’满朝皆惊。皇上不信,让大司马拿出证据。大司马情急之下,就把于成龙给你的来信交给皇上。”
陈潢说:“留野先生,你是从那里得来的消息?”
周洽说:“现在早已传得满城风雨,只是你一个人不知道罢了!”
张霭生说:“只因为眼下太皇太后驾崩,皇上悲痛,无暇顾及河工的事。我们要走还来得及。”
陈潢沉吟片刻,说:“大司马交予我改建大闸的事才做了一半,开中下河也才有了眉目,这时我走恐怕不好。”
周洽说:“大司马都把你卖了,你还想着忠心报主,真是迂腐至极!”
陈潢想:“可能他们二人并不知道内情。”就说:“不是大司马卖我,是我让大司马这么做的。”
陈潢说话声音不大,周洽、张霭生听了却如同五雷轰顶,齐声问:“为什么?”
陈潢边喝酒边告诉二位事情的经过。
张霭生说:“天一,你真是好人!善良的人!可你想过没有,这下你与那于成龙、郭琇的关系从兄弟一下变成了仇人。他们背后实际上是皇上,也就是说,你成了皇上的仇人!”
周洽也喝了一大碗酒,说:“于成龙是皇上为八旗子弟树立的榜样。皇上不能因为你,而败坏了于成龙的形象。天一,这样看来你是凶多吉少!”
张霭生说:“天一,故此我们找你来商议走的事。”
陈潢也换了一只大碗,喝着酒,泣不成声地说:“大司马对我的恩情比泰山还高,比黄河还长!我之所以让他这样做,就是要以死谢恩!”
周洽说:“大司马做了,就应该告你一声。你看,我们都知道了,你还蒙在鼓里。可见,大司马是怕你事先跑了,没有对证!”张霭生也说:“天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活着,就有机会治河,就有机会实现你的理想抱负!”
陈潢又喝一大碗酒,说:“人各有志,你们要走就走吧!我想留也留不住,只是你们记着我这个河中的冤死鬼,逢年过节,能给我烧几柱香,我就心满意足啦!来,喝酒!”
陈潢以死报恩的精神,对张霭生促动很大,他喝完酒,把碗往地上一摔,说:“既然天一不走,我张留野陪着你!”
周洽说:“留野先生不走的话,只好我一个人走了。我也不回清江浦了,我把请辞的书信交予你们,你们帮我代辞。”说完,他掏出书信递给张霭生,仰头“咕嘟,咕嘟”喝完碗里的酒,步履蹒跚地出了酒店,跨马扬鞭而去。
陈潢和张霭生看着周洽在风雪里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给他祝福。
再说康熙还没有办完太皇太后的丧事,就在乾清宫主持会议,讨论江南道御史郭琇参劾靳辅的奏疏。与会大臣都觉蹊跷:不久前提拔陈潢的会议,开成了拍卖会,大家都觉得陈潢是个人才,应该重用,都嫌给他的官品太低。这次会议又充满火药味,开成了讨伐会。原来死皮赖脸要与陈潢结义的郭琇,此时完全忘记了歃血为盟的情景,更忘却了同生共死的海誓山盟,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他把靳辅治河无功的责任全部强加在陈潢头上,提出必须严惩陈潢。康熙也把陈潢定性为:“全国人民都知道的一介小人!”
郭琇用屯田炮弹
陈潢秉诚心治河
上回说到在朝会上康熙说陈潢为:“全国人民都知道的一介小人!”为什么康熙会发如此大的火,对刚穿上官服的陈潢定下如此骇人听闻的罪名?原来郭琇知道使用一般炮弹对长期从事治河的靳辅、陈潢并不具有太大的攻击作用,因此,这次他精心选择了一种特殊的攻击炮弹,它的名字叫“屯田”。
那位问了,何谓屯田?屯田为何具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原来,早在靳辅任安徽巡抚时,陈潢看到庐州、凤阳一带有很多荒芜的土地,就提出开垦荒地、招民屯垦的具体规划。只是由于靳辅调任河道总督,规划没有完全实施。以后,随着治河工作不断取得成效,过去被水淹没的广大地区逐渐浮出水面,成为可以耕种的土地,陈潢再次提出屯垦的设想,并在安东县进行试点。试验取得了两点有益的经验:一是国家用于治河经费巨大,可以用屯田利息补充治河经费,节省国库开支;二是用无业流民进行耕种,使流民有了生活依靠,不再四处流窜,有利于社会稳定。在此基础上,靳辅、陈潢开始了大规模的屯垦活动。
具体步骤:一是修建流民住房,招徕流民;二是划定各户耕作疆界;三是免费发放牛、种、耕具等基本生产资料。流民归者如市,生产积极性高涨。屯田后,过去的水中泽国,变成了炊烟相望、沃壤千里的鱼米之乡。陈潢感慨地说:“这才是太平胜景!”
不料,豪强地主也盯上了这块肥肉。他们到处私垦,频繁制造与来此定居的流民、河务工作者的矛盾,骂声载道,诽谤不断。郭琇就是要利用这一矛盾,诬陷陈潢,打击靳辅!
康熙说陈潢是“全国人民都知道的一介小人!”这话传到清江浦,大家都为陈潢的安危捏一把汗。但陈潢装作若无其事,仍然忙着手里的工作,加紧督促双金门大闸改建,全力推动开辟中下河工程。
张霭生于心不忍,悄声问他:“天一,你难道真地不知道?”
陈潢笑着说:“谁是小人?谁是君子?只有自己明白!只有苍天清楚!我承认自己是个小人,但不是君子、小人的小人,而是与那些坐在朝中无事生非的高官显贵相比,我的确是人微言轻的小人。既然全国人民都知道有我陈潢这么个小人,平生足矣!”
张霭生还想劝他几句,见有人走来,赶忙走开。
过了几天,张霭生又偷偷来工地看陈潢,说:“天一,孙在丰也上疏说你‘黩货无藉,法所不宥’,也就是说,你肆无忌惮地贪污东西,必须严惩!”
陈潢也是一笑,说:“我是吃了于成龙给我的老山参,现在想吐也吐不出来。那棵老山参价值几百两,让我去买去赔,我也没那么多银子。留野先生,嘴在别人身上长着,就让说去,不要管它。以后也别再来找我,这样对你不好!”
张霭生忍着泪水,与陈潢道别。
再说朝中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康熙以雷霆万钧之势很快击跨了明珠为首的政治小集团。在搜查明珠住宅时,发现了靳辅数额不菲的礼单。江南道御史郭琇、山东道御史陆祖修、工部左侍郎监修下河孙在丰等接二连三地参劾靳辅。眼看靳辅如同大雨之中的一棵老树再也支撑不住残酷的打击。有人弹冠相庆,有人临阵倒戈,有人落井下石……
正在这时,河道总督靳辅上疏报告:“开中河工程全部竣工,请皇上派人验收!”
这就像一阵大风刮散了头顶的乌云。康熙不能不佩服靳辅的胆识和能力。孙在丰主持的开下河工程经年累月进展缓慢,不仅没有起到设想的作用,反而增加了群众的负担。由于动用大量民力,长期进行一项违反科学、毫无意义的工程,群众意见很大,民工逃的逃,走的走,开下河工程已到该叫停的地步。与之相对,靳辅主持的开中河工程,不仅花钱不多,而且超额完成开中下河工程,结束了几百年来以黄代漕的格局,实现了黄运分离。
但是,开下河工程的幕后主使就是康熙。他岂能轻言失败?
皇上辞究有妙法
大臣视察无异说
上回说到靳辅上疏报告开中河工程全部竣工,使康熙对靳辅等刮目相看。但是,康熙作为开下河工程的始作俑者,并不愿意承认开下河工程的失败。
在九卿会议上,康熙问靳辅:“你说开浚下河,就会导致海水入侵。朕记着你今日说的话,留为日后的依据。”
康熙又问于成龙:“你曾经说过崔维雅比靳辅高明,按照他的治河方略就一定会成功,到底是不是这回事呢?”
于成龙看一眼索额图、伊桑阿,红着脸说:“我也是听人这样说,其实我并不知道崔维雅的方略到底如何。”
康熙对着在场的众大臣说:“朕对河务非常关心,也曾仔细研究过崔维雅的书,早就认为他的所谓方略肯定行不通。但于成龙还屡次三番地说崔维雅治河方略可行,朕从未相信这种胡言乱语。至于开下河工程下一步如何进行,你们好好研究一下,把结果报朕。”
康熙把开下河的责任一下子推倒了崔维雅的身上,使崔维雅的支持者索额图、伊桑阿等非常难堪,但也不敢乱说。
康熙看一眼刚刚当上大学士的伊桑阿,话中有话地说:“你知道了吧?于成龙也未洞悉河务!”
伊桑阿原来想让于成龙顶替靳辅担任河道总督。一来这是他揣摩的皇上意思;二来几年来,于成龙与靳辅舌剑唇枪,与明珠集团斗得你死我活,立下汗马功劳。但他一听皇上的话,知道这次于成龙要当河道总督的美梦破灭了。
伊桑阿赶忙点头哈腰地说:“知道啦,知道啦!”
开中河工程在关键时刻完工,确实给明珠集团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在处理明珠等人时,康熙没有狠下毒手,也没有把查抄的罪证公之于众,只是革职了事。这给明珠集团成员日后再起埋下伏笔。
但是,生性多疑的康熙对中河工程的效益还是有所怀疑。他先是派内阁学士凯音布、侍卫马武等到中河视察。凯音布等带回来的消息:一是中河内商船畅通无阻;二是虽然中河位于黄河的遥、缕二堤之间,但河堤安然无恙;三是漕运总督慕天颜不许漕船进入中河,也不许闭塞拦马河的支河口门,致使中河不能完全发挥效益;四是若塞支河口门,使骆马湖水汇流中河,增加中河水量,利用中河通漕不存在任何问题。为了打消康熙的疑虑,凯音布还让随从画了几幅图。要说这些图的质量与周洽画的不可同日而语,但也基本说明了当时中河的情况。
康熙看着图,听着汇报,先是一喜,心想:“这个靳辅确实有胆识,敢于虎口拔牙,帮朕解决了大问题。”接着,龙颜大怒,拍着桌案,怒道:“慕天颜胆大妄为,竟敢如此无礼!”
康熙把兵部尚书张玉书、刑部尚书图纳、左都御史马齐等朝廷大员找来,要派出更高级别的视察团。康熙说:“你们要秉公执法,是就是是,非就是非,白就是白,黑就是黑,切不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康熙又说:“人们都说:河道是靳辅搞坏的。靳辅到处修减水坝放水,淹没民田。朕不同意这种观点!靳辅能放水,又能利用所放之水通漕。这个人了不得,不是等闲之辈!治河必能成功!”
康熙又说:“据凯音布等奏称:慕天颜阻挠利用中河通漕,深属可恶!你们把这小子押回京城,严加审讯,问出谁为唆使,则真相大白。”
最后,康熙不忘叮嘱:“开下河工程另派有专人视察,你们观其大略即可,切不可把下河情况写到报告里啊!”
张玉书等根据康熙的旨意进行视察,对中河工程的作用予以充分肯定,提出的一些问题和改进措施大都是靳辅以前的意见。
再说刑部尚书图纳亲自审问慕天颜。慕天颜熬不住严刑拷打,供称:“于成龙曾给我写信,让我不要听靳辅的话,还让我参奏靳辅。”图纳就把于成龙也押起来,与慕天颜对质。于成龙只承认给慕天颜写过信,其他一概不予承认。图纳也不敢对于成龙用刑,只好把问题上交给康熙。
康熙见自己树立的榜样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君子,却尽干些小人的勾当,心里懊悔,但还是要出来保护他树立的这个榜样,说:“于成龙担任直隶总督以来,业绩突出,仍著赴任。”
各位读者可能看到此处也糊涂了:于成龙担任直隶总督的业绩与他刁难靳辅治河的罪行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怎么康熙就把它们联系到一起?康熙不是说不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他这样做不就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吗?
但是,封建社会就是如此!康熙贵为天子,怎么会有错呢?
康熙见河像枕席
靳辅思友如大禹
上回说到康熙对中河的效益心存疑虑,先后派出二个视察团,得到一致结果:中河效益的确很大,但是,康熙还是不放心。他要进行第二次南巡,眼见为实。
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当御舟驶过夹在黄河遥、缕二堤之间的中河,康熙惊呆啦!只见清澈的骆马湖水像一匹蓝色的绸缎,静静地铺在中河之上。南来的漕船出了清口,在黄河中航行7里,到达对岸的仲家庄闸,即进入中河,以前以黄代漕河段行运艰难的景象不复存在。回头远望,在这长达180里的如同平滑的蓝色绸缎的中河上面,千帆竞发,百舸争流,好一派大河风光!
康熙问身边大臣,说:“你们感觉如何?”
大臣们也是欣喜若狂,连声答道:“如过枕席之上!”
康熙“哈,哈”大笑,说:“还是铺着蓝色绸缎的枕席呢!”
康熙指着堤外的田地,说:“上次南巡,这里四处萧瑟,一片荒凉,悲苦之声,到处可闻。但此次南巡,民生风景,为之一变,出现了富庶端倪。朕心大悦!”
群臣忙拍康熙的马屁,道:“这是皇上轸念民依、勤求治理的必然结果!”
跟随康熙南巡的靳辅,听到康熙和大臣们的对话,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融注着多少老百姓血汗的中河工程终于发挥效益,也得到康熙和大臣们的认可,几百年来,大运河终于基本实现黄运分离!悲的是,作为中河工程的首倡者、设计者、建设者的陈潢却看不到这壮观的一幕。他想:“也许陈潢的灵魂就在这中河的水中,正在为自己用生命为举世闻名的京杭大运河画上浓墨重彩的最后一笔而欣慰!”
在《康熙起居注》里,记述了当时社会上对开中河工程的高度评价:“中河既成,杀黄河之势,洒七邑之灾,漕艘扬帆若过枕席,说者谓中河之役,为国家百世之利,功不在宋礼开会通,陈瑄凿清江浦下。”就是说,中河工程完成后,既减轻了黄河和当地的水害,又使漕船通航顺利、没有风险。社会上普遍认为,开中河是一项益于当代、造福后代的伟大工程!开辟中河的英雄,功不在明永乐年间主持改建会通河的宋礼、领导开凿清江浦的陈瑄之下!
按照原定的南巡计划,康熙还要看下河,这太让他出丑了。康熙也不好明说改变计划,就假装先让于成龙到下河跑了一圈。于成龙回来说:“往下河所经水路甚浅,不通舟楫。陆路也不好走,而且住宿也没有地方。”算是遮掩过去。但康熙也不糊涂,心想:“老是这样做贼似的,也不是长久办法,还不如就此了结!”于是,在康熙回銮途中做出重要指示:“上河为下河本原,互有相关。应撤销‘修下河工部’,将下河事务一并交与河道总督管理。”至此,闹得沸沸扬扬、折腾多年的开下河工程,由于违背科学规律,以失败告终!
在康熙渡过钱塘江,爬上会稽山祭奠大禹的时候,靳辅心想:“浙江是陈潢的老家,我不知道这位当代大禹的家在何处,如果知道,倒是应该去祭奠他一番!”他跪在地上,听着太监念着祭文:“惟王精一传心,俭勤式训。道由天锡,启皇极之图畴。功在民生,定中邦之井牧。四载昔劳胼胝,永赖平成。九叙早著谟谋,惟歌府事。行其无间,德远益新。朕省方东南,道经吴越。睹长江之浩渺,心切溯洄。瞻高巘之嵯峨,企深仰止。幸矣松楸伊迩,俨然律度可亲。特荐馨香,躬修祀事。惟祈灵爽,尚克来歆!”
心想:“这篇祭文,字斟句酌,写得不错,就权当是我给陈潢的祭文吧!”
治河书流传千古
砥柱石彰显民心
上回说到靳辅被召扈跟随康熙第二次南巡。康熙亲眼所见靳辅治河卓有成效,故此靳辅的政治待遇很快得到恢复。康熙让靳辅专心整理治河经验,作为以后治河工作的指导。
靳辅回顾了自己从康熙十六年至康熙二十六年连续十年主持黄、淮、运治理的艰难过程,在书中记述了黄、淮、运河水系概况,黄河演变、治理和历代治黄议论,着重阐述了当时苏北地区黄、淮、运河决口泛滥和治理经过。他认为:“治河之道当审其全局,将河道运道为一体,彻首尾而合治之,而后可以无弊”,治理的关键是控制黄河河床的淤积,“黄河之水从来裹沙而行,水合则流急而沙随水去,水分则流缓而水漫沙停。沙随水去则河身日深,而百川皆有所归。”
该书于康熙二十八年底正式印刷,取名为《治河书》,成为指导治河工作的权威著作。每当新的河道总督赴任,康熙就要把这本书交给他,让他悉心研究、学习。康熙以后的皇帝也莫不如是。到了乾隆时期,该书再版时,鉴于该书对治河的巨大影响,书名改为《治河方略》。
康熙三十一年初,由于治河无方,黄河险工不断,严重威胁漕运安全。此时,康熙只能再次启用靳辅担任河道总督。
心力交瘁的靳辅三月十五日上任,七月二十六日就一病不起,十一月十一日,在清江浦河道总督衙门与世长辞。消息传到北京,康熙惊叹不已,特许靳辅的灵柩先进京城,后返其家,再送往特赐的墓地安葬。这是清朝开国以来,汉人从未享受过的殊荣。靳辅可谓功成名就,但陈潢的命运又如何呢?
靳辅在辞世前,写了一篇著名的《义友竭忠疏》。他历数陈潢的治河功绩,为陈潢鸣冤,说:“倘若皇上能批准给陈潢平反,不仅陈潢的灵魂必将衔环结草、感恩图报,而且我也死可瞑目。倘若皇上能批准给陈潢平反,天下草野之士必定会思有所感、情有所动,发奋忠君报国!”
在九卿会议上,康熙和群臣面对靳辅这篇字字血、句句泪的奏疏都露出了尴尬之态。康熙不会忘记曾几何时自己给陈潢钦定的罪名:“全国人民都知道的一介小人!”群臣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讨论陈潢问题的拍卖会,第二次讨论陈潢问题的讨伐会。他们都不想把这第三次会开成平反会。
朝廷如此,民间又如何呢?
却说周洽那日与陈潢、张霭生别过,畅游山水,好不自在。一日走到东都洛阳地面,只见前面一座高山挡住去路。
他问路人:“这座山可是中岳嵩山?”
路人答:“是。”
他又问:“前边是什么庙?”
路人答:“关帝庙。”
周洽顿有所悟,心想:“这就是义薄云天的关老爷首级所在之处,我可要祭拜一下!”
祭拜完关公,周洽接着前行。不知不觉天就黑下来,周洽又见前方有座庙宇,赶忙上前叩门,请求一住。原来这是一座道观,名字叫“中岳庙”。道长见来了位读书人,非常热情,又见周洽随身带着些作画的工具,就说:“鄙观新落成一座殿宇,先生可否多留几日,为此殿绘幅壁画?”周洽欣然答应。
面对雪白的墙壁,周洽百感交集。他想到了开中河的艰难,想到了劈开三门、导流下泻的大禹,想到了义薄云天的关公,想到了为治河屈死的陈潢,想到了为治河累死的张忭……
周洽心有所思,有感而发,刷刷点点,一挥而就,完成了一幅气势磅礴的壁画。末了,周洽在壁画的上方写下几个大字:“中流砥柱图”。
各位读者,您要沿着明清故道旅游的话,我劝您从武陟的嘉应观出来,改道中岳庙,再去宿迁的安澜龙王庙。仔细看一下竹冈先生留给我们的中流砥柱图,您就会发现图中的砥柱石似乎是人的形状。这是谁呢?是靳辅?是陈潢?是张忭?
我不知道,只好让聪明的读者自己猜啦!
(摘自侯起秀的中篇小说《开中河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