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仪明
(湖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湖南长沙410012)
虚云大师(1840-1959)是中国禅宗近现代著名高僧,在其漫长的传法、护法和弘法生涯中,充满了九死一生的传奇色彩,体现了一代高僧崇高的生命境界。他寿至120岁,这在中国高僧史上也是罕见的,而且自幼至老,以苦行为至乐,以一心奉佛为至荣,摆脱尘世间一切束缚,证得无上菩提,从而实现普度众生的伟大理想。
一
虚云大师一生经历“五难”“九奇”,成就其金刚不坏之身,奠定其崇高生命境界的心身基础。所谓五难,一是生为肉球,二是饥寒雪埋,三是痢疾待毙,四是口流鲜血,五是失足堕水。所谓九奇,一是观音送子,二是物大如山,三是欢喜法器,四是结婚无染,五是岩洞生活,六是剃发沐浴,七是裸女相就,八是代送行李,九是忽见光明。这五难九奇显示了虚云大师宏发菩提大心,经磨历劫,遍尝辛苦,闯过无数生死关头,最后结成佛果,成为滔天一筏之宗门龙象。
在五难中,最令人感动的是“饥寒雪掩”和“痢疾待毙“。大师在《虚云和尚年谱》里自述道:“由狮子山起香,从苏北入河南省,经凤阳、亳州、昊陵、嵩山、少林寺、至洛阳白马寺,晓行夜宿,风雨晦明,如是行,如是拜。一心念菩萨圣号,苦乐饥饱,不萦念矣。腊月,至黄河铁卸渡,过光武陵。初一住店,初二渡河。泊岸,天已晚,不敢行,四无人烟,于路旁有一摆小摊之茅棚,亦无人居。歇足此间,趺坐而坐。夜寒甚,大雪漫漫,次早举目一望,化为琉璃世界,雪深盈尺,无路可行。过往无人,更不知去向;先则枯坐念佛,饱受饥寒,因草棚并无遮栏,蜷伏一角,既而雪愈大,寒愈甚,腹愈饥,仅存一息,而正念不忘。一日、两日、三日;如是雪,如是寒,如是饥,渐入迷态。初六午后,雪止,微见日影,然已病莫能兴矣。初七日,来一丐者,见予卧雪中,致问,予亦不能言;知是冻伤,将雪拨开,以围棚草烤火,煮黄米粥,令食,得暖气复生。”[1]11在饥寒交迫中度过七天,这其中的艰难困苦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然而由于大师早发大心,一心念佛,不忘正念,所以在仅存一息的危难时刻,就出现了奇迹,来了一位施救者。这位施救者化身乞丐,化名文吉,然而后来显通寺老僧告之其实乃文殊菩萨显灵,而使大师化险为夷。显然,成就虚云这样一位千年不世出的高僧,菩萨保佑并环护在他的身边,不断试探他的法心并在危急时来化解他的劫难,这对于具有佛教信仰的信众来说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过了一年(1884),大师又遇到了“痢疾待毙”之难。他在正月初三离开怀庆府,“即出城外宿路边,是夜腹痛极剧,初四早仍拜行,晚发冷病,初五起痢疾,每日仍勉强拜。之十三日抵黄沙岭,山顶只一破庙,无遮蔽,至此已不能行。歇下,不进饮食,日夜泻数十次,起动无力,庙在山顶,无过往行人,瞑目待毙而已,无悔念也。十五,深夜见西墙下有人燃火,疑为匪类,细看久之,见是文吉。”[1]12在四野无人,重病缠身,危在旦夕之际,恰又出现了文吉,施之以医药,饮之以粥食,使大师起死回生。这一现象我们按常理是无法解释的,只能说这依然是文殊菩萨化身相救。现实中的确有许多现象不能按普通人的思维方式所理解,然而有些人又喜欢随意斥之为迷信,这恰恰暴露了他们的浅薄无知和见识短浅。其实,古往今来圣人伟人都有各种奇特的际遇和危难的关头,而且往往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虚云大师自然属于奇伟之人,因此出现转危为安的祥瑞,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在所谓九奇中,岩洞生活充分显示了大师以苦为荣,履险如夷的传奇生涯。大师先后在岩洞中生活过六年,这较之于一般闭关要艰难千百倍。他这样自述这样的生活:“居则岩穴,食则松毛,及青草叶。渴则饮涧水,日久裤履俱敝,仅一衲蔽体,头上束金刚圈,须发常盈尺,双目炯然人望之以为魅,怖而走,予亦不与人言谈。初一二年,时见胜境,不以为异,一心关照及念佛。处深山大泽中,虎狼不侵,蛇虫不损,不受人怜,不食人间烟火,幕天席地,万物皆备于我,心中欢悦,自以为四禅天人也。夫世人之患,为口体耳。古人有所谓以一钵轻万钟者,我今并一钵而无之,无碍自在,因之胸次洒然,体力日强,耳目聪明,步履如飞,自问亦不自知其所以然。后一年,乃随心所欲,随意所之,有山可住,有草可食,行行重行行,不觉又一年矣。”[1]6在岩洞漫长的岁月中,大师深感四大皆空,然而万物又皆备与我,虽然物资生活极端匮乏,却又不断升华了他的精神境界,因而生出无尽法喜,体力也自然转强,且耳聪目明,此也是非常人所能企及的,可谓一奇。再有一奇就是裸女相就,此奇充分显示了大师的坐怀不乱、不欺暗室的高尚道德品质,特别显示了他的道心坚固之高风亮节,大师自述道:“自宁波至杭州,朝三天竺,及各处圣境,于半山礼天朗和尚,及长松西堂,在西天目过冬。当予自宁波至杭州途中,时际三伏,船小人多,无奈与青年妇女卧铺相连,夜深熟睡,有抚摩予体者,惊醒。见邻女卸衣相就,予不敢声,急起趺坐,持咒。女亦不敢动,斯时倘失觉照,败矣。勉诸修行人,不可不慎也。”[1]6大师当时正值盛年,但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定力,其持觉照如拱璧,无须臾闪失,显示出大师持戒森严,堪称铁打的金刚、不坏的金身。这件奇事,和阿难遇摩登迦相仿佛。但阿难当时有佛驻世,可以救护,而虚云大师生在末法时期,全靠自力镇定护持。另外三难七奇也都值得大书特书,只是限于篇幅,只能割爱了。大师五难九奇的经历堪比玄奘大师西天取经的所遭遇的艰难险阻,或者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虚云大师一生足迹遍无数名山,西入康藏,逾喜马拉雅山,朝礼五印度,折而至南洋群岛,遍礼圣迹,其平生行迹,合晋法显,唐玄奘而为一人,实在值得令世人广泛知晓。并且,在后来的几十年中,一身兼祧五宗法脉,重振禅门,中兴了鸡足山祝圣寺、昆明云栖寺、鼓山涌泉寺、韶关南华寺、云门大觉寺、云居真如寺等六大名刹。其建树、道德、悟证之伟大高深,为近千年来所罕见。尽管大师一生并不以世寿为念,然而却达到了现代科学所认为的人类生命的最高期限。现代一些人为了长寿,费尽心机服食所谓补益之药,却往往未能如愿,因为他们的内心是空虚的,不舍世间的荣华富贵,以致于争名于朝争利于市,焉能不折岁减寿?这里说明了一个道理,佛教信仰坚定的高僧,他能以自度度他、自觉觉他、普度众生为己任,把克服与战胜任何艰难困苦,视为弘扬佛法过程中的题中应有之意。虚云大师就是这样一位绝世高僧。他的长寿,是在不断挑战生命极限之时不经意获得的,越是艰难困苦就越是能够激发他顽强旺盛的生命力,就越发会出现种种神奇和灵异,因此吉祥之光就会永远环护着他保佑着他。我认为,现代生命科学应该认真研究一下这位禅学泰斗长寿的秘密,而不应紧盯着一些凡夫俗子那些老生常谈的所谓养生经验。另外,当代哲学家冯友兰提出人生四境界说,以天地境界为最高境界,而认为此境界无可言说,神妙莫测,因此学者咸谓此神秘难知之境界属于宗教之领域。是否可以将虚云大师的生命境界与冯氏所提出之天地境界加以比较呢?本人在这里只是提出这一问题,供同好者进一步研究。
二
虚云大师一生以戒为师,严持戒律。他指出戒是无上菩提之本,因戒才可以生定,因定才可以发慧,若不持戒而修行,无有是处。大师主持制定了种种清规戒律,如:《云栖寺万年簿》记,教习学生学习客堂规约、云水堂规约、禅堂规约、戒堂规约、爱道堂共住规则、衣钵寮规约、库房规约、大寮规约、浴室规约、农场组织简章、学戒堂规约、题云水堂记等等,对光扬祖道,道业大成,做出了历史性贡献,体现了虚云大师大菩萨心之本愿。
首先,大师指出出家原是学佛学祖,须知佛是一切真实,因此学佛之人的立身之本,就是要实心实行,正言正语,毋得谎行谄诈,邪言妄语,自损心术,引坏他人。立德为持戒之启始阶段,有了良好的道德品质就能打好进一步修行的基础。对于初学者,在《教习学生规约》中,虚老具体制定了八条规约,非常详尽周到,可谓谆谆教诲,语重心长,他说:“余老矣!春霜晓露,救头不暇,安事小节?慨正法眼灭,僧宝将颓,区区之心,欲有补救,教诸幼学,以树典型,其亦不以老人多事乎?”[2]298学佛也要从儿童抓起,否则一旦恶习养成,就与佛终生无缘了。虚云大师随着自己的年龄越来越老,越是感到培养后继之人的责任重大和时间紧迫,因此不惮劳苦,亲自谋划并撰写了这篇细致入微的教习学生规约。他认为,教习小沙弥的师傅应该以弘传正法为己任,其云:“彼童子而教之以正则正,习之于邪则邪。所以《易》端蒙养,《论》严弟子,择中才以养育,树典型以曲成,诗书弦颂,穆穆雍雍,出为良士,处为端人。世儒犹是,况我佛子欲明心见性,入圣超凡?非藉经教以端其根本,戒律以严身心,禅定以扫其根尘,智慧以开其聋聩,学而时习,庶易培植。此师资所以不能不慎也!”[2]298在对师资有着严格要求的基础之上,八条规约主要是针对学生,坐卧行止、课堂秩序、餐饮要求一一条分缕析,在在分明。特别是第七条,其中又分出十项具体要求,其云:“剃染原为修心学道,了脱生死,不是图衣食混过一生也!必须听师教训,做个好人。须当仰体立约本意,切莫懈怠因循。第一,要遵约束,毋得小智轻心;第二,亲近正人,时时有益身心;第三,学习经戒,莫负苦口叮咛;第四,规矩威仪,一切时中遵行;第五,行、住、坐、卧,常常正念摄心;第六,递相恭敬,毋得强弱欺凌;第七,同为眷属,不分贵贱富贫;第八,水乳和合,一切长短莫争;第九,读经写字,熟记端楷要紧;第十,常住公事,大小尽力完成,毋得坐视劳苦,偷懒偷安。毋得村言村语,伤人父母六亲。毋得欺大压小,有乖六和同住之旨。”[2]299遵守佛门的道德规范,同时也就是持戒的开始。正如赵朴初居士所说:“根据佛的制度,一个比丘应过着清净而俭约的生活,严格遵守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饮酒及非时食、不涂香装饰、不自歌舞也不视听歌舞,不坐卧高广床位,不接受金银象马等财宝。除衣、钵、剃刀、滤水囊、缝衣针等必须用品外不蓄私财,不做买卖,认真体会和珍我,不算命看相,不诈示神奇,不禁闭、掠夺和威吓他人等等及其他戒律。”[3]显然,虚老与赵朴老所言在实质上是一致的,都是要求出家人一定要严守戒律。只是虚老在这里有意针对初进佛门者所言,而赵朴老则是针对一切男性出家人所说的。同样是金玉良言,值得珍视。
其次,我们看到虚云大师对于持戒的重视,不仅是对广大信众的要求,首先是对自己的严格要求,所谓五难九奇中大部分的内容就是其自度时期严守戒律的具体体现。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对身边的侍者的遗言,仍是一字一戒。他说:“今问我最后语,只有‘勤的过程中,戒行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4]2显然,大师特别重视戒学,一生弘法精严,定慧圆明,讲经说法或开示当中也是反复强调戒律为佛法之根本。在《香港东莲觉苑开示》中,虚云大师指出:“‘努力破除一切妄想。’又修学者,必须依佛戒,戒为无上菩提。若依佛戒,则不论参禅、念佛、讲经,无一不是佛法。若离佛戒,纵参禅、念佛、讲经,亦与佛法相违,入于外道。学佛修行,本非向外寻求,目的只为除去自己业障,使不致流转生死。若生死已了,则无须行持。故经云:‘佛说一切法,对治一切心;若无一切心,即无一切法。’此心即指妄想。其经中意,如无病即不需药。又学佛者最要具足自信心。《梵网经》云:‘我是已成佛,汝是当成佛,常作如是信,戒品已具足。’意谓人人如能自信,具有佛性,当来成佛,必努力解除一切客尘妄想。”[4]32在诸般修行法门中,持戒是第一位和首要的,不能持戒就不能算是真正皈依三宝,所以大师反复强调不论参禅、念佛、讲经,其前提就是遵依佛戒,遵依佛戒就能解除一切客尘妄想,具足自信之心,最终证得无上菩提。虚老又说:“用功办道首要持戒。戒是无上菩提之本,因戒才可以生定,因定才可以发慧。若不持戒而修行,无有是处。《楞严经》四种清净明诲,告诉我们不持戒而修三昧者,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亦落邪魔外道,可知道持戒的重要。持戒的人,龙天拥护,魔外敬畏。破戒的人,鬼言大贼,扫其足迹。从前在罽宾国近着僧加蓝的地,有条毒龙时常出来为害地方。有五百位阿罗汉聚在一起,用禅定力去驱逐他,总没法把他赶跑。后来另有一位僧人,也不入禅定,仅对那毒龙说了一句话‘贤善远此处去’,那毒龙便远跑了。众罗汉问那僧人什么神通把毒龙赶跑,他说:‘我不以禅定力,直以谨慎于戒。守护轻戒,犹如重禁。’我们想想,五百位罗汉的禅定力,也不及一位严守禁戒的僧人。或云六祖说:‘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参禅’。我请问你的心已平直没有?有个月里嫦娥赤身露体抱着你,你能不动心吗?有人无理辱骂痛打你,你能不生瞋恨心吗?你能够不分别冤亲憎爱、人我是非吗?通通做得到,才好开大口,否则不要说空话。”[2]157-158在这里,虚老不仅用佛经中的法语来解说持戒的重要性,而且用具体的实例说明禅定之力远没有持戒的威力神通广大,持戒之人远离一切世间俗情烦恼,因此才能龙天拥护,魔外敬畏。
我想,像虚云大师这样的一代高僧,之所以有如此崇高的生命境界,和他持戒森严,以戒为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戒律严谨就是道德高尚的最高准则,否则就只能落的个“鬼言大贼,扫其足迹”的下场,永远出不得六道轮回。所以,持戒对一个僧人是必须绝对遵守的,即是对于一个俗家弟子人如能真正认识到持戒的重要性,也会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三
虚云大师一生勇猛精进,精神抖擞,心智光明,转识成智。他坚持农禅并举,重视劳作,强调只有劳作才能实现生活,不然就会落空。他遵循前辈禅师所创立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禅林制度,进而制定了严格的生活规范。大师把劳作视为一种生命的积极实现方式,强调只有能够享受辛勤的劳作,才能获得清净自在。因而在劳作中并没有因勉强而产生焦虑,相反的是“作而无作”,才能“为法忘躯”。他把劳作视为生命的一种真正实现,体现出勇猛精进的奋斗精神。而正是具有了勇猛精进的生活态度,才能“毗卢”自性,照彻内心纯澈的光明面,这也是禅者能够体验智慧和快乐的根源。
前面已经谈到虚云大师一身兼祧五宗法脉,重振禅门,中兴了祝圣寺、云栖寺、涌泉寺、南华寺、大觉寺、真如寺等六大古刹,这充分体现了虚老勇猛精进,为法忘躯,旋乾转坤,兴亡继绝的大师风范。在《虚云和尚年谱》中有一段很生动的记载,那是隆泉法师所写的回忆录《我两次亲近云公老和尚》,其所记的是虚老94岁中兴鼓山涌泉寺时的经历。文中写道:“清明节,踩山界,此是常住规矩,每年一次,将寺中山地范围界址由和尚当家一一指示大众,云公腰中束了一条稻草绳,手携方便铲,率领全体三百余僧,浩浩荡荡出发,翻山过岭,屡见云公在山顶上高呼:‘你们快些来啊!’大众闻声自愧落后,努力奔赶,一身汗出,都不能及之。老人何以身体何以这样轻快?我们因甚笨重如斯?正说着,老人又在第二峰头高呼,如是经过四五个高山,没有一人能追随老人。将午,老人回寺午斋过堂,大众回去已一点多钟了。老人房中一张小桌,床上棕垫一个,壁上背架高悬,余无他物。供养的补品分给大众共飨。”[1]157这一段记载栩栩如生,如影视画面在人们眼前放映,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可谓弥足珍贵,展现了大师勇猛精进的精神风貌。当时,虚老主持涌泉寺的重振事宜:第一步是对寺制加以改革,不准在寺内私收徒众,取消小锅饭菜,裁掉许多所谓首座当家等闲员;第二步是整理道风,恢复旧有十二枝香的参禅制度,逢冬加香打七,以念佛为常课,并有学戒堂、延寿堂之设,形成一个具足完整的佛法体系;第三步是房屋建设,将整个涌泉寺修建得焕然一新,显得十分庄严美丽。因为这一切都体现了虚老道德的高深和人格的伟大,就连寺中将要枯死的铁树忽然都长出了绿叶,开出了白花,真是天人感应,枯木逢春,花草动情,神奇之至。大师在104岁时又重建南华寺,亲自撰写了《重兴曹溪南华寺记》,文中说:“云入山十年矣,仗佛祖威灵,檀越护法,预期十年,次第完成,聊竟憨公未竟之志。今堂宇可容僧伽五百人,租谷亦差足半年粮食,四事供养,具体而微,佛子住寺,宁心无虑,敬祈执事,保此道场,云据此十年间,左支右绌,辛苦撑持,委曲求全,济变御侮,其困苦艰难有不堪殚述者!”大师虽厥功甚伟,却不以功臣自居,只说“佛祖威灵,檀越护法”,而其中自己所经历的艰难困苦却仅用一言而道过,可谓亮节高风,令人钦敬。紧接着大师又着手重建云门寺,“师以大无畏力,集僧众,用少数工人,自爆石,自烧砖瓦,自伐木材,自建造,自开垦,自种植。自癸未至壬辰,前后十年,建设殿堂阁寮,厅楼库塔一百八十余楹,其详载《云门山志》。殿宇闳丽,法相庄严,亦难能也。尤可记者,云门宗派,传至十世光孝深而止,其后失传,宗派不继,师为考查派系,度僧数十人,承继云门法脉,重振宗风,兴灭继绝,为云门延一线法脉”[1]164,大师亲自动手,不仅重建了云门祖庭,而且重振了云门宗风,完成了禅门历史上一项重大而光荣的任务。虚云长老以百岁之身能够做出如此丰功伟业,的确在中国高僧史上十分罕见。这说明大师勇猛精进的精神感天动地,惊泣鬼神,为后人树立了光辉的榜样。
虚老坚持农禅并举,重视劳作,强调只有劳作才能实现生活,不然就会落空。因此他不仅以身作则,而且制定了严格的规章制度,这些规章制度至今仍为广大僧伽所尊奉。大师在云门大觉禅寺制定的《农场组织简章》就是一个非常具体并切实可行的规章制度。开宗明义,简章第一条就说:“本农场为适应现实环境之需要,特组织僧伽开发本寺所有荒地,努力增加国家生产,并以弥补本寺粮食之不足,且达到人人劳动、自给自足之目的,用以维护祖庭为宗旨。”[4]313强调了要“人人劳动、自给自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禅寺就是农场,僧人就是农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维护祖庭的根本宗旨,使祖庭永立于禅门之林,并兴旺发达持续发展。第四条说:“凡在本寺常住之僧众,除总副管理、监植可免垦种工作,及年在六十以上,体格衰弱,确不能任劳者,酌量派遣其他任务外,其余均须一律参加垦种工作。如有好逸恶劳,苟且偷安,不肯参加者,概不留单。惟临时挂单及年在十五龄以下者,不在此限,但遇公规出坡,则应随众工作。”[4]314这一条中,虽然说总副管理等人可以免去垦种工作,但虚云大师尽管年高德劭,却依然坚持劳作,为广大僧众做出榜样,大师把劳作视为一种生命的积极实现方式,严格遵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祖训,一直将劳作的习惯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息。这些内容,我们在前面已经谈到,这里就不再重复。然而,我们还注意到,大师虽然对自己要求严格,但对其他诸如六十以上体弱有病者,则可以适当做些轻活,减免繁重的垦种工作,显示了大师的慈爱宽厚,极富人情味,体现了佛门慈悲为怀的一贯宗旨。但对好逸恶劳者,他却毫不客气,严格管理,绝不姑息。简章中的其他条款也很具体周到,比如规定每人应垦种的数量,垦种所用之工具的管理,加垦荒地者的奖励措施,垦种人员的膳食供应等等,可谓细致入微,切实可行。当然,最重要的是,劳动决不能忘记修持,所以该简章还规定垦种时间,每日早殿及晚上坐香或普佛殿,除另有任务者外,均须齐到,但晚殿则可轮班行之的制度,这样才能切实保证“农禅并举”。大师曾说:“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参禅!用功的法门虽多,诸佛祖师皆以参禅为无上妙门。所谓运水搬柴,无非妙道;锄田种地,总是禅机。不是一天盘起腿子打坐,才算用功办道的。”[4]42这就是说垦种劳作原是蕴含着无限禅机的。显然,大师的见地是常人所无法企及的,具有崇高的生命境界。
当然,能够体现虚云大师崇高生命境界的方面还很多,以上三个方面的内容较为突出,特别值得我们向大师学习。
[1]吕宽贤.虚云和尚年谱[M].台北:台湾天华出版公司,1978:11.
[2]余晋等.虚云老和尚法汇[M].合肥:黄山书社,2006:298.
[3]赵朴初.佛教常识答问[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74.
[4]丹 明.虚云大师说禅[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