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名词同动词、形容词的相似性看名词的功能游移

齐红霞

名词的主要语法功能是用于主、宾语，大多数能前加数量词。但是在语言的实际使用中，名词常常偏离其主要语法功能，而出现在区别词、形容词、不及物动词和及物动词等出现的语法位置，有的属于活用，有的属于兼类，有的属于转类，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名词的功能游移，或者看作名词处于功能游移的不同阶段。张伯江认为，在词类连续统中，位于左方者向右游移较易，且距离越近越易，相反则难。但是这样对于名词和动词的关系并没有充分体现出来。事实上，名动互转的例子屡见不鲜，而且是动词无标记转指名词的实例要远多于名词用作动词的实例。

一、名词和动词的相似性

名词和动词的相似性表现在它们都具有一定的离散性。名词的离散性众所周知，也是名词的典型特征，这里就不赘言了。对于动词来说，从动作行为内部来看，典型的动词所表示的动作行为内部存在一个时间流逝的过程，往往在时间轴上有一个起始点和终止点，甚至有持续阶段；但是从动作行为外部来看，我们又极易把这个时间过程看作一个完整的事件，也正因为此，动作行为是可以计数的。

沈家煊曾就“出版”一词来说明这一情况，“譬如‘出版’一词客观的语义是指把书刊、图画等编印出来的过程，但我们主观上可以把这个过程看作一个个连续的阶段，也可以看作一个整体，从而形成两个不同的‘意象’。 ”[1]一个凸显的是‘出版’这一过程的各个阶段，一个凸显的是‘出版’这一过程的整体。所以当把“出版”当作一个整体的过程时，它就同名词一样具有了事物的离散性特征。

动词的这种离散性张国宪用一对反义词来证明，他指出，“‘来’与‘去’是一对有空间距离感的反义词，二者有明晰的关节点，朝向观察点方向运动是‘来’，背离观察点运动方向的是‘去’。 ”[2]虽然该解释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是它从一个侧面证明了有些动词具有明确的界限，从而体现了其离散性。

石毓智曾列举了十条语法特点来测试名词、形容词、动词这三大词类的语法功能，最后建立了名词、动词、形容词的连续统，并用各类词的数量特征加以解释。他指出，名词和动词都可以作 “介词宾语”、作“动词宾语”、作“句子主语”，这些特征都是由其离散性质决定的。因为主语和宾语决定了处于这两个位置的词必须是“一个具有明确单位的个体，即离散性质”[3]。然而形容词最典型的数量特征是连续性，所以并不具备这些句法功能。由此可看出，名词和动词的离散性的确是明显的，尤其在能够称数这一点上，表现出很大的相似性，如“一张纸、两个苹果”和“看一遍、跑两趟”。另外，如二者均不受程度副词修饰，这些相似性都可以用名词和动词的离散性来做出解释。

二、名词和形容词的相似性

从外部特征来看，动词所表示的动作行为可以当作一个整体事件来看，那么形容词所表示的性质状态同样也可以当作一个整体画面来看待。因为毕竟形容词在一定程度上具有静态性，从这个角度看可以认为形容词也具有一定的离散性，只不过这种特征非常微弱，不及动词而已。表现在语言上，就是有少数形容词同样也可以作主语和宾语。如：

（1）干净好 我喜欢干净

这就是朱德熙所指出的指称性主语和宾语。

张伯江也注意到，形容词和名词的相通之处主要表现在：意义上，形容词（主要指性质形容词）往往表示一种性质，这种性质义同抽象名词的意义已非常接近了；形式上，形容词常常表现出一些近似于名词的功能[4]，例如形容词前常可加数量词：

（2）玩它个痛快 图个方便 说个明白

尽管这种形容词前的数量词跟名词前的不完全一样。这里的数量词大多仅限于“个”，而且没有实在的称数意义，因为前边只能用数量词组“一个”，甚至“一”也常常省略，这正是因为这里的数词并不代表实际的数量所造成的，但是当这样的数量短语带上后边的形容词作宾语时，在意义上仿佛又具有名词的离散性特征。

总之，从静态、动态的角度来看，一般来说，名词所表示的事物是一个自足的概念，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明显的变化，所以认为典型的事物具有恒久性，是一个静态概念；而典型的动作具有变化性，是一个动态概念。就形容词而言，应该介于二者之间，这同它所表示的性状是分不开的。对于性质状态而言，从一方面来说具有一定恒定性，因为是事物自身的特性决定了性状特征，因此是静态的；但从另一方面看随着时间的流逝，它有可能发生状态、乃至性质上的变化。比如一个人从小到大，虽然在一定时间内其特征是恒定的，但从更长的时间段内看，又表现出了性状的变化，即动态性。此外，形容词内部的成员并不是匀质的，它们具有不同的词类地位。具体来说，性质形容词主要是区别不同性质的事物的，突显的是事物的属性，因此具有恒定性；而状态形容词则主要是描写个体事物的状态的，突显的是程度，因此具有临时性。所以形容词是介于动词和名词之间的。

从离散性、连续性的角度来看，名词的典型特征是离散性；形容词的典型特征是连续性。就动词而言，从动作内部来看，动词同形容词一样具有连续性；从动作外部来看，动词又同名词一样具有离散性。

三、从名词同动词、形容词的相似性看名词的功能游移

上文提到名词同动词、形容词的相似性，因此其间必然存在一定的过渡类即兼有二者语法功能的非典型成员，也正因为这些过渡类的存在使得名词发生功能游移。

（一）名词同动词的过渡类

就名词和动词来说，名词内部本身就存在一部分具有时间性特征的成员，它们在语义和语法功能上都表现出不同于典型成员的特征。在语义上，这些名词 “内部包含一个时间结构，这个时间结构有起点、续段、终点组成。如‘会议、事件、火灾、车祸、假期’等总是包含着开始、持续、结束三个不同的阶段，开始和结束体现为时点特征，持续体现为时段特征”[5]。在句法上，这类名词也可以同方位词组合，只是这种组合明显同典型名词不同，典型名词具有空间性，同方位词组合表示空间方位；而时间性名词同部分方位词组合则表示时间方位，如“战争前、假期后、台风之前”等。同时，这类名词对量词的选择同典型名词也有所不同，典型名词大多表示事物，只能与名量词结合，对事物进行计量；而“除表示时间类的内在时间性名词之外，表示事件、表示人类的活动、表示自然现象的内在时间性名词都含有 ‘动作’义素，如‘会议、招待会、事变、婚事、车祸、火灾、战争、霜冻、台风’等”[5]。 所以，这类名词可以与动量词组合。例如：一场火灾、一场车祸、一场球赛、一次台风、一次战役、一阵地震。这类名词在充当主、宾语时，对动词的选择同典型名词有所不同，典型名词对与之相搭配的动词并没有严格的限制，而时间性名词则不同，有相当一部分比较固定，主要有“开始、进行、结束、出现、举行、消失”等动词。如：

（3）一群白衣白帽戴着大白口罩的医生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手术。

（4）苏军即以上次战役兵力开始战役，在宽正面上实施进攻。

（5）官员在仰光举行会议，并签署了东盟统计合作框架协议。

这些具有时间性特征的名词表现出同动词相关的一些语义、句法特征，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有一部分时间性名词就常用作动词，如“手术、政变、宴会”。

（6）刚换了手机，买了衣服，还手术了一回，今年没剩几个钱了。

（7）学生们边跑边喊：“政变了！政变了！总理被人绑起来了！”

（8）爸爸妈妈不听得带我宴会宾客。

此外，现代汉语中还存在着大量的名动词，其主要语法特征是：可以充任准谓宾动词的宾语；可以受名词直接修饰[6]。 如：

进行研究 语法研究

进行演出 文艺演出

进行分析 资料分析

“研究、演出、分析”就属于兼有名词语法功能的动词，也应属于名词和动词的过渡类。所以名词和动词的关系是密切的，才使得二者之间的游移在实际语言运用中经常发生，并且在数量上并不亚于名词和形容词之间的游移。

（二）名词同形容词的过渡类

一般认为典型名词是不能与程度副词组合的，但是有些名词前却可用程度副词修饰，表现出程度性特征，在句法功能上接近于性质形容词，我们称这类词为程度性名词。程度性名词也就是能向形容词游移的名词，这类词在受程度副词修饰时，无论从语义上还是从语法功能上都非常类似于性质形容词。它们既可以做主、宾语，又可以受程度副词的修饰，如：理想、规矩、礼貌、道德、机械等，属于本是名词的词，在实际运用中获得了全部或部分形容词的语法特征。

而“苦、圆、危险、方便、安全、麻烦、热情、自信”则属于本是形容词的词，在实际运用中获得了全部或部分名词的语法特点。它们均属于名词和形容词的过渡类。因此，名词向形容词游移也较为容易。

综上，名词同动词、名词同形容词都有着一定的共性，并且都可以找到其中的过渡类即兼有二者语法功能的非典型成员，也正因为此，才可能发生名词的功能游移，使名词处于功能游移中的不同阶段。

[1]沈家煊.不对称与标记论[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

[2]张国宪.现代汉语形容词的典型性特征[J].中国语文，2000（5）.

[3]石毓智.肯定与否定的对称与不对称（增订本）[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2001.

[4]张伯江.词类活用的功能解释[J].中国语文，1994（5）.

[5]刘顺.现代汉语名词的多视角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3.

[6]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