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墓志汇编续集》释文校补举隅

杨 宁

墓志是埋设在墓中用以记叙死者姓名、籍贯、生平及亲属世系的铭刻文献。墓志由于长期被埋于地下，基本完整、真实地保存了原始面貌，对于研究历史、民俗、语言文字等具有很高的价值。利用墓志的信息不仅可以印证传世文献，也可以对传世文献进行校正和补阙。

《唐代墓志汇编续集》是周绍良、赵超主编，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12月出版。该书着重收录1984年之后至1996年间出土或者初次发表的唐代墓志材料，按照有唐代帝王年号排序，共收墓志1564件。由于石面缺泐，文字模糊，碑版释读难免会出现一些疏忽和错误。本论文就是对其中一些内容进行了考证和补阙，以便更好地利用这部分珍贵的材料。

一、文字纠误

（一）《刘子墓志》［1］万岁通天 010

1.“青春既异，黄泉返载”。“青春既异，黄泉返载”中的“载”原拓作“”，“”当为“初”，“”为五周时期的出现的字形，此种写法用在“初载”年号的时候在墓志中有大量的体现，例如《格美及妻张氏合祔墓志》［1］p65：“（载）（初）”，《王苹墓志》（西南大学石刻研究中心藏拓）：“（载）（初）”，“载”和“初”从字形上看，差别很大，禄文者将“初”误认为是“载”可能是不小心造成的。所以，“青春既异，黄泉返载。”当为“青春既异，黄泉返初。”

2.“故勒铭幽壤，布令闻之长如”。“故勒铭幽壤，布令闻之长如”中“布令闻之长如”费解，查《汉语大词典》，“令闻”解释为“美好的名声”。那么“令闻之长如”可以理解为“美名远播”。“布美名不朽”是肯定不通的，核查原拓，原拓作“”，“令闻之长如”五字释文清晰且无误，“”有待推敲。实际上，“”当为“希”，“”和“布”字形接近，“希”在墓志中的字形有“、、、、”［8］p236，从语义的角度讲，“希闻之长如”可理解为“希望美名不朽”，墓志中此种用法也有体现，如 《董处士高韩二夫人合窆墓志》［1］天册万岁002：“勒芳词于幽隧，希令问而恒传”。《李威墓志》［1］垂拱004：“用托贞永，希傅不朽。 ”《大唐故李府君墓志铭》［1］大和O68：“希播余徽，用铭于石。 ”所以，“故勒铭幽壤，布令闻之长如”当为“故勒铭幽壤，希令闻之长如。”

（二）赵庄墓志［1］天宝 024

1.“西迨峻岭，近接太行之山”。“西迨峻岭，近接太行之山”中的“西迨峻岭”不通，《汉语大词典》对“迨”的解释为“及，赶上；趁着；等到，差不多；副词，将近；介词，相当于‘与’”，“迨”作动词时，没有和“接”相称的义项。 核查原拓，作“”，“”从字形上看和“迨”很接近，和“逼”也很接近。由于图片很模糊，很难确从字形上确认究竟为何字，结合语境才能辨认。墓志中描述埋葬位置之时，一般都会介绍所葬之地的“左邻右舍”，且铭文的用词对称，如：《武平墓志》“盖左连延庆之阁院，西接彰蒲道。”《武威郡安氏夫人墓志》：“东连壶岫，西接衡漳；北望三陲之峯，前跳黎侯之岭。”从语境中可以看出，“”当为“逼”字，“逼”和“接”对称，“逼”为“迫近”之意。 所以，“西迨峻岭，近接太行之山。”当为“西逼峻岭，近接太行之山。”

（三）张余墓志［1］开元 161

1.“闺门早秀，少为婃礼，长则母仪”。“闺门早秀，少为婃礼，长则母仪”中的“少为婃礼”费解，查《汉语大词典》，“婃”解释为“女子名用字”，“少为婃礼”仍无法讲通。核查拓片，拓片作“”，释文当为“少为礼”，“”当为“妇”。 “妇礼”为古代妇女的礼礼节，如《葛府君夫人韩氏墓志》［9］天宝073：“夫人韩氏，早闲妇礼，淑誉闺仪。” 《陆府君夫人王氏墓志》［9］干元OO5：“妇礼无亏，年方及笄，归于陆氏。”《李君夫人独孤氏墓志》［9］大历O52：“恪勤妇礼，以正家节，门内之治，夫人是赖。”所以“少为婃礼”当为“少为妇礼”。

2.“襁褓门建，家承胤子”。“襁褓门建，家承胤子”中的 “襁褓门建”无法理解，核查拓片，拓片作“”，释文当为“襁褓门庭”，“”为“庭”而非“建”，“庭”在墓志中的字形有“”，从字形上和“建”有些相似之处，“门庭”此指“家户、门户”，如《路府君墓志》：［9］开元112“若乃乡曲之美，门庭之誉，德光颜冉。 ” 《李府君妻段氏墓志》［1］开元185“倚欤淑兮箴诚睦，门庭光兮文史族。”所以，“襁褓门建”当为“襁褓门庭”。

（四）《王孝廉妻杨氏墓志》［1］开成 017

“纳采问名，六礼必备，正归之日，百两将之”。“纳采问名，六礼必备，正归之日，百两将之”中的“正归之日”费解，核查拓片，拓片作“”，拓片清晰，“正归之日”的“正”字错误，当为“送”。古代女子出嫁称为“归”，“送归”此处应为“送女子出嫁”之意。所以“正归之日”当为“送归之日”。

（五）《廉元泰墓志》［1］天宝 08

1.“年乃九五龙飞，大唐受命，千戈不习，征战方休”。“年乃九五龙飞，大唐受命，千戈不习，征战方休”中 “年乃九五龙飞”费解，核查原拓，拓片为“”， 释文当为 “聿乃九五龙飞”，“”为“聿”而非“年”。“聿”用在句首时为句首助词，如晋潘岳的《射雉赋》：“聿采毛之英丽兮，有五色之名翚。”墓志中也有大量用例，如《赵府君墓志》［9］至德001：“于赫祖德，聿能济世，焕在方策。”《李君夫人南阳邓氏墓志》［9］宝应006：“重光清慎，奕叶衣冠，克嗣先贤，聿修厥德。”所以，“年乃九五龙飞”当为“聿乃九五龙飞”。

二、文字补缺

（一）赵庄墓志［1］天宝 024

1.“以□为德，以义为仁”。“以□为德，以义为仁”中所缺的字实为“酒”，拓片作“”，“以酒为德”是在说墓主的德行，墓志中描写“酒德”有很多例子，如《韦项墓志》［9］开元071“参以酒德，簉以琴心。 ”《张愿墓志》［9］大历033“杂之以酒德，闲之以琴歌。 ”，所以，“以□为德，以义为仁。”当为“以酒为德，以义为仁。”

2.“山□奇精，□□□量，虽不求名，坐封令长”。其中，“山□奇精”所缺字当为为“岳”，拓片作“”，“”有些模糊，从字形上看为上下结构，下部清晰为“山”，上部不清，不过从笔画的走向看当为“丘”。“山岳奇精”在墓志中用法很多，一般是形容人美好的自身素质，如《王□通墓志》［9］长安068“公星辰异气，川岳奇精。 ”《邢思贤墓志》［9］天宝024“惟公风云秀气，川岳奇精。”

（二）《王信威墓志》［1］景龙 012

“即以景龙三年岁次己酉十月甲申朔二□□□”，释文缺景龙三年十月二日这一天的干支，核查原拓，拓片左上角残缺。从墓志行文的体例方面看，用于墓主下葬时间方式之一为 “朝代+年号+年+岁次+干支+月+干支+日+干支”，例如《宋雁门郡府君幸光讯墓记》：“干兴元年岁次壬午年十一月丁卯朔十六日壬午建立”，《何杲继夫人韦氏墓志》：“贞元三年岁次丁卯十二月庚辰朔九日戊子”，《崔彦崇妻郑氏墓志》：“长庆二年壬寅岁十二月丁亥朔十五日庚申”，《唐故资州司马严公（颖）再窆碑》：“大唐贞元十七年岁次辛巳十一月己未朔十四日壬申”。根据《中国历史中西历对照表》，景龙三年岁次己酉十月甲申朔二日的干支日为“乙酉”，故“即以景龙三年岁次己酉十月甲申朔二□□□”，当为“即以景龙三年岁次己酉十月甲申朔二日乙酉”。

（三）《王孝廉妻杨氏墓志》［1］开成 017

1.“谦而且温，妇道□□，在躬靡阙”。所缺二字图片清晰，图片为“”，当为“女工”，“女工”在古代指女子所作纺织、刺绣、缝纫等事。如《刘府君夫人张氏墓志》：“刀尺女工，裁缝绣画，不习而妙。 ”［9］大中061《田君夫人李氏墓志》［1］大中066：“张氏夫人日益怜异，亦曲从其好，或者以女工之事宜当习之。”《崔氏亡女墓铭》［9］咸通004“天资婉嬺，女工之暇，尤嗜诗典。”所以“谦而且温，妇道□□，在躬靡阙。”当为“谦而且温，妇道女工，在躬靡阙。”

三、句读纠误

（一）《姚懿墓志》［1］开元 009

“石人，石柱、石羊、石兽各二，列在坟南；碑一所，在阙南廿步。”

该句的句读当为“石人，石柱、石羊、石兽各二列，在坟南；碑一所，在阙南廿步。”根据上下文名词、数词、量词的用法，都为“名词+数次+量词”，如“碑一所”以及墓志前文的“坟一丈”。且墓志铭文基本都是讲究句式对称，“碑一所”和“石柱、石羊、石兽各二列”在句式上对称。“所”在作量词的时候，其中一种用法就是来指量碑碣的［10］，“列”本身也是一个量词。

（二）《廉元泰墓志》［1］天宝 085

“前枕老君，西北却倚任山之南，是知日居月诸，丘陵变改。”此句中“前枕老君，西北却倚任山之南”句意不通，核查原文，拓片作“”，释文当为“前枕老君之北，却倚任山之南”。录文将“之”误认为“西”，导致句读错误。

另外，《唐代墓志汇编续集》的释文也存在文字脱落的情况，如《赵货墓志》［1］大和027：“ 幼则其家过爱之，父不忍严，货明敏亦能自立。”中的“父不忍严”当为“父母不忍严”，拓片作“”，图片清晰，释文脱落“母”字。

石刻材料近年来越来越受到研究语言、历史、文化、艺术、等相关学者的青睐，但由于墓志本身的研究还不成熟、成体系，在文字的释读、释文的句读等方面还存在着一些问题，对石刻材料的记载方面也存在着不足的地方。本文对《唐代墓志汇编续集》所出现的释文处理不够准确的地方做了一些校补，以期有利于阅读和利用此书。

[1]周绍良，赵超.唐代墓志汇编续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2]周绍良.隋唐五代墓志汇编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3]毛远明.汉魏六朝碑刻校注[M].北京：线装书局，2008..

[4]毛远明.碑刻文献学通论[M].北京：中华书局，2009.

[5]陈垣.二十史朔闰表[M].北京：中华书局，1962.

[6]李佩钧.中国历史中西历对照表[M].云南：云南出版社，1957.

[7]罗竹凤.汉语大词典[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3.

[8]秦公.碑别字新编[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

[9]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10]杨宁.量词“所”的产生及其历史演变[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哲学社科版，20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