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条军规》的叙事手法与反文化政治主题

2013-08-15 00:45
外国语文 2013年4期
关键词:海勒约瑟军规

文 波

(重庆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054)

在美国后现代文学中,“反文化”是作家们在小说作品中刻意追求的一种主题思想,又因为他们的“反文化”包括“反制度”,因此他们的叙述可以视为一种“反文化政治学”,如约瑟夫·海勒的《第22条军规》、冯尼古特的《母亲之夜》、托马斯·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和《V》、库胡的《公众的怒火》和肯·凯西的《飞越疯人院》等作品都在不同程度上都体现了“反文化政治学”。海勒的《第22条军规》开辟“反文化”的先河,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反文化主题”。海勒用颇具匠心的叙述手法,构建一个扑朔迷离的后现代现实主义迷宫,并用超凡的叙述结构和人物塑造来折射出其“反文化政治学”。《第22条军规》因此而“在出版后头十年的中期便成为了一部最受欢迎的反文化文本”[1]。笔者认为,《第22条军规》的叙事本身就是一种反文化政治的重要策略,作品独特的叙述结构造成了一个奇异的小说场景,是对战后美国社会的隐射,而作品中与众不同的人物塑造则是对美国社会中等级制度的嘲讽。以约瑟连为代表人物的团体,是对美国社会战后“反文化”团体的戏仿,他们都是反文化政治中的反英雄,作品对六七十年代反文化运动起到了推动作用。

一、叙述作为反文化政治的策略

后现代小说的艺术价值在于它的叙述本身是一种传达作品主题的重要策略。在《第22条军规》中,海勒构建的叙述迷宫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关注“反文化”这一主题,因此,海勒的叙述是一种反文化政治的策略,他在小说中虚构一个特殊的场景,作为反射美国社会的文化镜像,小说无形的叙述结构栩栩如生地折射当代美国社会一片混乱的状况。正如多数批评家意识到的那样,《第22条军规》不只是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批评,尽管它的焦点是战争的毁灭性。相反,约瑟夫·海勒用这个场景来评论20世纪中叶美国生活的状况。[2]

首先,海勒通过在作品中虚构场景来达到隐射美国社会的目的。《第22条军规》中的场景主要是在地中海的一个叫皮亚诺萨岛的区域,这是一个美国的空军基地。因为作品涉及到空军,飞机可以四处飞行,使皮亚诺萨岛与周边的各个地区都构成一个国际性的空间,甚至有些事件是发生在空中,所以我们可以看出,《第22条军规》的场景是一个具有多维立体效果的虚构空间。作品中的空间是由人物的行动和叙述者描述的事件编织与构筑而成的,作品中各种与空间有关联的细节,为读者提供了对这一虚构的文本空间认知的前提。

皮亚诺萨岛则是大世界中的小世界,在这一小小的岛屿上,一切都是按照其本身的规律在发生作用。岛上有自己的规则、法律和制度。正如英格·库特所说,小说的场景,地中海的虚构的皮亚诺萨岛,是“战后世界,不仅包括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而且还包括当代大众社会的缩微世界”[3]。而岛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暗示着对现代社会生活的讽刺。海勒描绘和塑造形形色色的人物,从军队的官僚到士兵以及各种人物,是现代社会的芸芸众生。皮亚诺萨岛影射现代美国社会,而海勒并不是直接把行动和场景放在美国本土和美国人的领空,充分地说明海勒对这一场景的虚构是一种叙事上的策略,也体现了他的反文化政治学。

在《第22条军规》中创造缩微世界,是海勒对美国社会的氛围和文化政治气氛的反应。而在作品中虚构皮亚诺萨岛是为了仿拟战后特定的社会环境文化气氛,从而达到讽刺的目的,是一种反文化的政治。正如查理·瑞利所总结的那样,“海勒不仅是对刚刚完成的战争造成的恐惧和疯癫,而且是对正在进行的麦卡锡驱巫行动的虚伪与野蛮行为进行旗帜鲜明的攻击。”[4]在《第22条军规》创作之时,也正是美国社会民主与政治生活被压抑的年代,以约瑟夫·麦卡锡为首的反共头目,以反对共产党为理由,在全美范围内进行清理,无数优秀的美国人横遭迫害,实质上是一种政治大迫害。知识分子被指控为颠覆与叛国,共产党人被投入监狱,持不同政见者也被迫害。在这样的背景下,人民毫无民主与自由。整个美国被笼罩在一种黑暗的文化法西斯主义的气氛之中。麦卡锡主义猖獗是由于长期以来反共风潮的高峰,使美国社会处于一种制度混乱的状况之中。《第22条军规》表现的也正是这种制度化的混乱,足以说明海勒对制度化混乱这一现象以及演变过程的高度敏感。海勒杜撰出“22条军规”这一术语也正是对制度化的混乱的形象演绎,这种原创性的阐释方法源于作家对制度化的亲身经历和感悟。

其次,在虚构特殊的叙述空间的同时,海勒还在《第22条军规》中用无形的叙述结构来传达社会现实,以达到对当代美国和社会制度进行批评的目的。由于作品的主题是反政府、反制度化的官僚作风,作品自然就被纳入到了反文化的行列,而其方法又是采用隐喻式的手法,因此,这又是一种政治策略。换言之,海勒是借用一种从表面上看去非常杂乱的、毫无形状的叙述结构,去达到反对混乱的制度的目的。从表面上看,《第22条军规》的叙述结构并不明晰,而且条理似乎有些杂乱,但实质上,它是一部构思严谨、充满逻辑的作品。在碎片化的、充满荒诞的黑色幽默外壳下,隐藏着旗帜鲜明的主题意义。

无形的叙述结构在很大程度上产生于海勒对“时代错误”的运用。凌乱的故事情节、事件之间的非连续性、处于中心地位事件的丧失使文本颇具碎片化效果,这些因素打破了作品的时空关系,从而在作品中创造出了一种无形的叙述结构。也正是这样一个典型的后现代叙事文本将后现代时期的社会文化状况展现得惟妙惟肖。首先,美国社会在战后已经进入资本主义的晚期,也就是进入了后现代文化状况,正是处于托马斯·品钦所指的“熵”的状况。战争、政治迫害、政府阴谋导致了人们生活的混乱状况,人物在“熵”的状况下被异化,开始变得焦虑和多疑。《第22条军规》所讽刺的是资本主义和军事官僚,展现了战后人类生存状况的荒诞,作品所表现的是荒诞的生存状况在人们头脑中留下的阴影以及人们对这些阴影所产生的效果的反应。资本主义社会的运行规律,总是按照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之间的作用力而不断运行的,这是一种社会机制内在的运行规律,这一规律渗透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这一规律是导致战争的真正原因,也是导致社会生活混乱的原因。作品中唯利是图的米勒象征着资本主义运行规律,并演示这一规律在战争中的作用。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资本主义可以在其中自由运行,经济上的利益导致了军事集团之间的混乱。战争被商品化,因此米勒可以承包德军的轰炸任务,并且将之合法化。军事官僚和腐败产生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官僚主义者切身的利益,经济利益使不合理的现象变得合理并且使之制度化。捉摸不定的“22条军规”也是产生于这种制度化的过程。更确切地说是资本主义运行过程中,无法受到控制而自然产生的规则。海勒的目的并不是真正要描写战争的历史,而是要通过对战争的虚构来揭露资本主义运行规律下的社会状态。海勒在《第22条军规》中,对时代错误的运用折射了当代生存状况混乱的特性。然而,在凌乱的文本叙述结构之下,作品充分地关注了战后资本主义世界的面貌这一主题。正如罗伯特·梅瑞尔所指出:“外表无形的混乱实际上是一种才华横溢的策略,不仅揭露现代官僚泛滥成灾,而且就包括海勒读者在内的每一个参与者对这个制度自负的接受。”[5]139

总之,海勒是用其独特的叙述方式作为反文化的策略,用虚构场景和编织后现代小说的叙述结构来烘托现实的真实性。社会生活因制度化而遭到的破坏、资本主义的运行规律的作用导致的腐败和官僚作风、人类普遍的生存状况在作品中的体现都充分说明海勒反文化的倾向。

二、人物刻画作为反文化的策略

海勒的人物刻画也是其反文化的重要策略。作品中众多的人物都是以生活中的原型为背景的,是对美国现实社会中形形色色人物的真实写照。一方面,海勒的人物塑造具有多样性,象征着社会各个阶层的不同人物。另一方面,也流露出作家本人的反文化政治策略,因为作品中人物分别代表着两个不同的对立面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即业已确立的传统以及已经建立起来的制度与企图打破这一传统并冲出现有制度的抗衡力量之间的矛盾冲突。《第22条军规》中所表现的传统与反传统之间的关系,具体说来演示了美国社会中反文化、反传统的现实,这是通过人物之间的各种矛盾与对抗体现出来的。因此,我们可以看出,海勒人物刻画,除了其对小说叙事艺术上的贡献以外,同时还是一种反文化政治的策略。

海勒的人物刻画象征着美国社会制度中等级森严的现状。《第22条军规》中皮亚诺萨岛上的空军中队等级森严是对美国社会的等级制度的仿拟,正如评论家罗伯特·梅瑞尔所指出,“皮亚诺萨岛上的制度很明显是当代严格操控的商业社会的缩影”[6]。并从中折射出美国的社会文化状况。作品中人物对制度的反应,一方面说明海勒旨在以荒诞的表现形式来说明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文化状况的异化,而人物对制度的反对与抗衡正好是其反文化政治的策略。《第22条军规》中的人物大致可以分为一下几类,反映出明显的等级制度。第一类是那些利用同伴、完全腐败并且野心勃勃的人物,如卡斯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德里德尔和佩克姆将军以及接受制度的军官们。卡吉尔、沙伊斯科普夫、布莱克、惠特科姆等人,都像阿费一样是杀人犯。在人物谱的另一端是局外人,如内特利、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亨格利·乔、麦克瓦特、丹比、邓巴、随军牧师等,这些人或陷入军规的圈套,或被制度消灭。约瑟连是其中的一员,而且是他们的领头羊,因为拒绝再执行飞行任务,他拯救了幸存者。第三类人物掠夺成性、荒诞无耻,如米勒、温特格林、丹尼卡,甚至是克莱文奇、梅杰·梅杰·梅杰、德科瓦里。第四类人物是那些只存在于小说潜文本之中的死者,从来没有在作品中活过,如没有记入花名册的士兵穆德、医院里全身裹着绷带的士兵卡弗特以及在阿维尼昂上空可怕地死在约瑟连怀里的斯诺敦。属于同一类的人物还有那些只是作为欲望目标的女护士,教约瑟连如何乘木筏逃至瑞典的奥尔等小人物。

《第22条军规》中的这一人物分类充分显示皮亚诺萨空军基地的等级制度,而我们可以将作品中的人物分为属于两个不同阵营而相互对立的两个类别。一类是处在统治阶级地位和经济地位的上层官僚,如卡斯卡特、米洛、沙伊斯科普夫等人。另一类是处在底层地位的小人物,如约瑟连、奥尔、内特利等。海勒的人物刻画首先是象征着美国社会的等级制度。在作品中塑造各种与现实社会中相对应的人物来演示社会各阶层的构成状况,旨在暴露无遗地揭示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中的二元对立,从而也更进一步揭示了海勒在作品中的反文化主题。实际上,这两种阶级形成一个对立面,两者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构成了小说文本的张力。这两个阶层分别象征着美国社会中的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作品中“第22条军规”的产生与官僚阶层对此的运用象征着资产阶级对普通人的剥削和压迫,而小人物对官僚的对抗则象征着美国社会反文化的力量。因此,作品反文化的主题是通过人物之间的矛盾而体现出来的,也就是小人物对制度的反应,一方面说明海勒旨在以荒诞的表现形式来说明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文化状况的异化。

约瑟连是《第22条军规》中的中心人物,海勒将其塑造成反传统与反制度的典型,并借助这一人物来揭露反文化主题,因而,他是海勒反文化政治的策略。约瑟连是一名具有双重性格的人物形象,但他并不是传统叙述小说中的英雄,而是在后现代小说中反英雄,具有当代社会中普通人的特点,因此约瑟连也是一名具有普遍性与代表性的人物。在空军基地,约瑟连明显地处在一种局外人的位置,并且一直在为挣脱“军规”的限制而不断采取行动。在开始的时候,约瑟连还正儿八经地执行飞行轰炸任务,但意识到自己中了“军规”的圈套时,怎样逃避敌人的高射炮便成为他的主要任务。约瑟连处在一种双重的抵抗状态之中。一方面,他采取各种形式,躲避飞行任务;另一方面,他在执行飞行任务时又得不停地采取逃避的行动。事实上这都是对部队官僚的抵抗形式。同时,约瑟连能抵抗各种潜在的诱惑与危险,说明他是对现存制度的抵抗。当米勒给约瑟连提供机会参加从联邦政府骗取六千美元的机会时,约瑟连断然拒绝。这种拒绝实质上是对所处制度的拒绝和否定,也是对制度的抵抗。人物的行动往往隐含着各种不同的意识形态,而约瑟连的行为隐含着海勒本人的政治观点。约瑟连是普通人中的代表人物,代表着两种抗衡力量中处于弱势地位的一面,也就是现实社会中反主流意识、反文化的一面。约瑟连的抵抗行动具有象征意义,它是一种抵抗的反文化政治策略。海勒明显是采纳一种象征的手法,来达到揭示作品反文化政治的主题。

海勒通过一种人物的非理智性来达到关注反文化的主题,成为一种反文化的政治策略。从表面上看,约瑟连的行为是一种非理智性的,患有后现代小说人物常有的那种多疑症。但是,这一症状是由于他所处的文化氛围和特殊制度的作用下产生出来的。在后现代社会,人物的多疑症是社会环境和社会制度对人物的异化而产生的结果,也可以是一种群体现象。在《第22条军规》中,以约瑟连为代表的群体都处在皮亚诺萨岛空军基地的异化作用,成为了一批患有多疑症的群体,这一群体被海勒用作一种非理智性的力量,来与制度中的“军规”抗衡。从象征的角度来考察,海勒强调的是资本主义社会对人性的异化,也无疑是暗指美国生活制度对人们所产生的不良影响。正如罗伯特·梅瑞尔所言:“海勒将现代社会给个人产生的断裂的效果戏剧化,正如他塑造的约瑟连、顿巴、牧师、梅杰·梅杰、克莱文奇、内特利和斯诺敦这些人物画像一样。”[5]152这些人物无疑在作品中构成反文化的团体,也充分说明海勒放弃理性主义的传统而采用非理智性来表达反文化政治主题。

颇具戏剧化的一点是,《第22条军规》中章节的名称都是以人物的名字来命名,如果将每一个章节都列出来构成一个目录,那我们很容易看出,整部作品是一本呈现给读者的详尽的人物表。这一方面表明作家十分强调人物的塑造及其人物的功能。首先,透过这一复杂的人物表,海勒呈现给我们的是一幅复杂的当代美国社会图景。诺尔曼·坡德赫瑞茨指出:“我认为,它的真正主题是20世纪中叶美国社会的性质。”[7]简而言之,海勒用皮亚诺萨这个小世界来对美国社会进行隐射,借约瑟连等人物来表达自己反文化的主题,从中流露出了海勒的政治取向。海勒自己也曾经提到:“《第22条军规》与其说是一部心理小说,不如说是一部政治小说。”[8]人物塑造无疑是海勒反文化政治的一项重要策略。

三、海勒的反文化主题与反文化政治学

加拿大著名的理论家琳达·哈琴指出,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中具有“绝对的历史性和不可避免的政治性”[9]。的确,很多后现代主义作家,如约瑟夫·海勒、肯·凯西、罗伯特·库胡等都是具有高度政治意识并在作品中关注政治主题的作家。如前面所述,海勒本人也倾向于将《第22条军规》视为是一部政治小说。海勒的多部作品,如《第22条军规》、《完美如金》等都涉及到政治主题。正如艾里克·所罗门指出,《第22条军规》戏仿美国的商业、宗教和军事梯队所折射出的政治霸权。[10]所罗门之言暗示《第22条军规》是一部极具政治色彩的作品。另一方面,海勒在这部作品中运用的是一种“反文化政治学”,旨在更加淋漓尽致地揭露当代美国社会的现实。

所谓“反文化”是指“一种与已经确立的社会的价值观念、道德观念、社会习俗等背道而驰的文化”[11],这一术语产生于1968年,用于描述各种与传统文化相对抗的行为和各种思想观念。反文化运动在美国历史上早已有之,其开山鼻祖实际上是那些在基督教内部寻找另类正统教义的基督教徒。反文化实质上是人们对文化形式的一种选择。当代反文化的代表人物众多,如克鲁亚克等为首的垮掉派文学作家就是最早关注反文化主题的作家,他们极大地推动了后来的反文化运动。到了六七十年代,很多后现代作家跟随而上,如海勒、肯·凯西、库胡以及很多新进的后现代主义作家都为反文化运动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反文化在六七十年代达到了高潮,它吸纳了很多与传统文化相对抗的力量和流派,以此来强大自己的力量。这些包括民权运动、垮掉派、反战抗议、性解放、妇女解放运动。海勒被认为是当代美国文学史上反文化的先锋人物,因为他用与众不同的叙述技巧颠覆了传统叙述,并通过塑造各种不同的人物,渲染了战争给人们心灵造成的伤害,从而更好地关注了人们反文化的主题,并预示了后来反对战争、反对政府阴谋的情绪。正如有论者认为,“在政治喧闹的1960年代,第22条军规这一术语成为了家喻户晓的用语,海勒一举成名,被捧为校园英雄和反战的积极分子。”[12]海勒的《第22条军规》是小说叙述上的一场革命,是一种反文化的政治学。

海勒的反文化主题说明后现代主义文化开始向多元化迈进,因为反文化本身就是一种对文化的选择,这冲破了传统文化作为单一文化形式的格局。他用战争的荒诞,隐喻式地揭露现代社会的现实。正如吉恩E.肯纳德评论:“海勒描写的二战生活令人厌恶的荒诞,只是对人类状况本身的荒诞的阐释,正如其经常指涉的更为宽泛含意一样。”[13]更为明确地说,海勒的《第22条军规》是对资本主义的隐喻,并且“象征着对系统建立的讽刺,一种用新斯威夫特形式指向语法学家、逻辑学家和实证主义者的实体化”[14]。对于海勒这样一名后现代主义者来说,“现实可以用创造性的意志重新塑造”[15]。用战争作为象征,海勒的真正旨意是通过作品来创造反文化主题。因此,在战争的外衣和黑色幽默的伪装之下,海勒自如地走上反文化的道路。因此,可以看出海勒的写作技巧实际上是他的反文化政治学。

具体说来,海勒的反文化政治学至少体现在下面几个方面。《第22条军规》并非表面描写的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而是战争本身给当代社会留下的道德上的迷惑。它从各个方面包括了现代战争荒诞的一面。《第22条军规》在很大程度上看作一部反战小说,预示着60年代爆发的广泛的抵抗越南战争运动。《第22条军规》被认为是美国战后具有讽刺性的缩微世界,它不仅包括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而且包括现代大众社会。海勒的反文化政治学在于他创作《第22条军规》的方式不是用传统战争小说的现实主义描写,而是用他那特殊的叙述方式将战争转换成一个象征美国战后社会的缩微世界,隐含着一种历史感。海勒所要做的是怎样在无形状的小说文本中表达现实。他所杜撰的“军规”是表现战后美国社会现实的决定因素。“军规”不仅代表军队所制定的规则,而且是指任何种类的国际性阴谋和政府阴谋的象征。《第22条军规》的意义在于作家对象征主义手法的运用。军队的官僚实际上是指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世界的政治制度。《第22条军规》中描写战争的荒诞暗示着资本主义社会中无所不在的荒诞,作品中军规的制定事实上就是一种制度的制定。反对战争是一种正义的事业、抗议战争是反文化的主要力量,海勒通过他自己的反文化政治学对六七十年代反文化运动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因为他揭露了战争和资本主义制度的荒诞性。

后现代文学普遍特征是传达战后时代精神。《第22条军规》于1961年正式出版,其创作的时间开始于50年代中期,但这部小说作品迎合了60年代的文化情感。小说捕捉到了战后美国社会的文化气氛,特别是预示了60年代强烈的反文化情感。一种特殊的文化氛围也往往是渐渐形成的,经历了漫长的酝酿过程。从40年代到50年代中期,正统文化仍然占主导地位,流行音乐温和而甜美,小说领域主要是现实主义、心理现实主义和风尚小说,文学批评以新批评为主流的批评话语,紧张的政治气氛令人窒息。战争的烟云仍然没有消散,朝鲜战争、冷战、越战构成一部当代美国战争历史,而这些战争给人们的心理带来了新的迷惑,对战争的正义性开始怀疑,政府精心策划的舆论导向、对外侵略战争的升级使普通民众丧失了白宫政府的信任。也正是在这样的文化气氛中,人们开始怀疑主流文化,并企图寻找另类文化来缓解精神上的痛苦,反文化的情感也就油然而生。到60年代末期和70年代,各种反文化的团体遍布美国,这足以说明这是一场人们反对战争、反对政府阴谋、渴望和平和自由的文化运动。小说家们则通过颠覆传统小说叙事来探究各种另类文化,表达这一时代的特殊的现实,从而也微妙地捕捉到了时代的精神。《第22条军规》不仅为美国的民众提高了可以缓解精神痛苦的另类文化,而且成功的捕捉到了战后的文化情感。如卡尔·皮尔森所指出的那样:“顿巴、奥尔及奈特利的妓女明确的非理性类似于60年代很多反文化团体的非理性。”[16]显而易见,海勒在作品中戏仿战后的反文化团体和力量,作品中以约瑟连为代表的人物阶层,象征着社会的反文化力量,同时也从侧面折射了六七十年代美国社会中反文化的现状。

海勒用自己与众不同的叙述在作品中捕捉到了美国战后的时代气息,与20世纪中期美国国民的反文化情感情投意合,从而有效地探讨与关注了反文化主题,预示了六七十年代日渐强烈的反文化运动,成为当代美国文学史上反文化政治的开路先锋。从主题探讨的深度来看,海勒是一位颇具政治意识的作家,其作品叙述与主题之间构成他独特的反文化政治学。

四、结语

海勒具有鲜明的政治主张,他一生中坚持对军事腐败、商业腐败、普通政客毫不妥协地进行批判。在麦卡锡主义猖獗的时代,海勒用其独特的叙述方式探讨与关注了反文化政治的主题,从而达到揭露军事腐败、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端以及各种非正确的道德观念的目的。海勒的《第22条军规》成为后来美国后现代文学中反文化主题创作的开山之作,与托马斯·品钦、罗伯特·库胡、肯·凯西、唐·德里罗等人的作品一道,构成了美国后现代文学中反文化政治文学的传统。《第22条军规》所运用的叙述策略,不仅为后现代文学破偶像写作提供了范本,而且也成为海勒本人反文化政治学的组成部分。海勒于1979年发表政治小说《完美如金》,公开指责华盛顿行政当局对越南的侵略,将他坚持的反文化政治学发展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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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Inge Kutt.Joeph Heller[C]//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Gale(Detroit,MI),Volume 2:American Novelists since World War II,1987,Yearbook:1980,1981,Volume 28:Twentieth -Century American Jewish Fiction Writers,1984: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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