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乞儿

2013-08-15 00:45◎文/辛
中学生 2013年14期
关键词:哥儿乞丐包子

◎文/辛 七

一枚铜钱落进破碗里,“叮当”响了一声。破碗的主人裹紧了破棉袄,缩成一团,仿佛没有听到铜钱的声响,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便迎来了市集最热闹的时候。路人在年轻乞丐的面前来来往往,因为年轻乞丐占了个好位置,就算没说声“可怜可怜我吧”,破碗里的铜钱也慢慢多了起来。

乞丐在普通百姓眼里都是一个样:又懒又脏。但乞丐看乞丐还是有区别的。这个年轻乞丐昨天明明不是在这里的,今天却挡了其他同行的财运。周边的几个乞丐,拿着空空的破碗,慢慢围拢过来。他们看着那个盛着铜钱的破碗,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

其中一个乞丐,应该是这群乞丐的头头,瞄了眼缩成一团的年轻乞丐,心想他应该是睡着了,于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向碗里的铜钱探去。突然,他的手腕剧烈地疼起来,他缩回手一看,手腕已经红了一片。而那本被认为已经睡着的年轻乞丐,此刻正叼着一棵草,歪坐着,笑吟吟地看着他。

仗着人多,乞丐头头粗着嗓子喊道:“小子,这地儿是我的!”

“包子哥,你说过等我长大了,就把这块地盘给我的。”

乞丐头头一下子愣住了,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喊他!他猛地抱住年轻乞丐:“越哥儿,你还活着!”

越哥儿也抱紧了他:“包子哥,我回来了。”

“你还活着,还活着。”这个能在这临雪城里称霸的乞丐头头,哽咽地重复着。

十年前,他在蒙古当苦力,被蒙古人虐打得不成人样,趁夜拼了命地逃回与蒙古相邻的临雪城。是越哥儿的爷爷给了他一口包子,他才活了下来。后来他就跟着他们爷孙俩当乞丐,谁知,有天老爷子乞讨的时候冲撞了城主,被活活打死了。在老爷子的坟前,他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才七岁的越哥儿。但那年的腊八,当他揣着好不容易讨来的食物赶回去的时候,发现他们栖身的破庙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旁边的几个乞丐面面相觑,不是说要教训那个小子的吗,怎么现在老大反而和他抱头痛哭呢?

包子擦了擦眼泪,从又破又脏的棉袄里费力地掏出碎银子,扔给旁边的小乞丐:“去,买一只烧鸡,再买些酒,我兄弟回来了!”

包子的声音被淹没在喧嚣的人声中,市集上的人还在热热闹闹地讨价还价,临雪城的生活一如往常。

啃完一个鸡腿,越哥儿看也不看,把鸡骨头随意一扔,接着把泛着油光的手在棉衣上蹭了蹭,满足地打了个嗝,然后倚在墙上:“哥,听说戚城主家要办喜事了。”

啃鸡脖子啃得正欢的包子停了下来:“越哥儿,别干傻事。”

“你说,我去给他们捣捣乱好不好?”越哥儿的语气淡淡的,就像在说他想再晒会儿太阳。

“有本事你就去啊!”包子也没当真,继续啃他的鸡脖子。

越哥儿拿起手边的一坛酒,一饮而尽。

“小子,你有媳妇儿了吗?”包子问道。

“我啊,要做笔大买卖,做成之后,没准儿就有了。”

戚午赋戚城主的亲家,是江南第一富户,他的儿媳,是被称为“江南第一美人”的柳梦涵。而他的儿子戚耀祖,则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位戚公子的婚期正一天天临近,临雪城的百姓茶余饭后都会聊一聊未来的少城主夫人。

“我说啊,那个叫柳梦涵的,嫁给戚耀祖这个废物,真正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酒楼门外的乞丐却听到了,他微微一笑,又闭上眼睛继续晒太阳。

夜幕降临,城中明显寒冷了很多,行人也少了。临雪城,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啊!”幽深的巷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本来还蜷成一团的乞丐立刻站了起来,如同鬼魅一般掠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只见有一人拿着一把冰冷的刀,正要捅向另一个人的心脏。

“住手!”

杀手看清说话之人的装束,冷哼一声:“一个小乞丐,少管闲事。”

地上之人,正是今天在酒楼谈论戚耀祖的那个路人。他看到乞丐,立刻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紧紧抱住乞丐的大腿:“壮士,救我,壮士!”

杀手根本没有把乞丐放在眼里,挥起刀,继续刚刚未完成的杀戮。

“爷爷说,不能见死不救。”乞丐的声音在夜风中轻轻飘荡开来。

接着,杀手看到眼前银光闪过,手中的利刃应声断成了两节。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脸颊一疼,立刻有温热的血流了出来。

“我把此人带走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等杀手回过神来,巷子里已经没了人。刚刚那人的剑,再向下偏一些,划破的就是他的脖子了,而他完全看不清剑路。从来都是他取别人的命,没想到,今天一只脚几乎踏进了鬼门关。

第二天,人们早早地堵在城门口,都想见识一下江南第一美人的风采。

越哥儿懒懒地靠着墙,离乱哄哄的城门远远的。包子在一旁等不及了:“越哥儿,你真不去瞧瞧?”

“新娘子坐在轿子里,靠得再近我们也瞧不着,费那个劲干什么?”还有句话他没讲——那小妮子他都看了十年了,还有什么新鲜劲儿?

戚耀祖一身大红色的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有几分人样。一开始,他脸上还挂着笑,但等了半个时辰,就不耐烦了:“怎么还不来?”然后一鞭子甩在身边的小厮身上,“还不去瞧瞧,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围观的人皆在心里叹气,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终于,送嫁队伍到了城门口。

先是柳家送亲的大少爷和三少爷,二人虽然风尘仆仆,但挺直的身板显露着世家风范。两人面容有三四分相近,一个温和俊美,一个英俊潇洒,都是人上之人。再反观新郎官,脸色苍白,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在马上摇摇欲坠。

接着,新娘乘坐的轿子也进了城门,层层叠叠的薄纱遮住了新娘的面容,只留下一抹倩影,让人遐想。然后是拉着新娘嫁妆的马车,足足有二十辆。

此时,戚耀祖满脸的得意丝毫不加掩饰。两队人未寒暄多久,便直奔城主府邸。

包子拖着越哥儿也要跟着去看热闹,但越哥儿摇了摇手:“我要回去补眠,晚上还有正事要干呢。”说完,就像个没睡醒的懒汉,摇摇晃晃地向城外的破庙走去。

夜幕降临,城主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冬日的冰冷被隔绝开来。

酒席一直从大厅摆到了院子里,在座的都是临雪城及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柳大公子和柳三公子作为柳梦涵的娘家人,和戚午赋一起坐在了主桌。但主桌上,还有几个蒙古商人,众人虽然不解,但也没有人会在大喜的日子去问些不讨好的问题。

戚午赋倒满酒,站起来,举着酒杯朗声说道:“今天是犬子的大喜日子,戚某很感谢各位的到来,在此敬大家一杯,在下先干为敬。”说完,仰头将酒杯中的酒饮尽。

主人敬酒,宾客回敬,院子里喧闹了起来。

突然,一个家丁飞了进来,摔在了最近大门的酒桌上。

本来热闹的院子立刻安静了下来,刚刚放下酒杯的戚午赋脸都黑了。接着,众人就看到一个穿着破棉袄的乞丐走了进来,腰间还系着一根红绸子,显得有些滑稽。

“你是何人?”戚午赋沉声问道。

越哥儿勾起嘴角:“抢亲之人。”

“大胆!”戚午赋一掌拍在桌子上,“快来人,将这捣乱的小叫花子拿下!”

“等等,”柳三公子突然站了出来,朝戚午赋一拱手,“伯父,今日是舍妹大喜之日,打打杀杀怕是不好,这件事就交予在下来办,如何?”

不管今天怎样收场,这场婚礼被这个乞丐一闹,到底变成了一场闹剧。戚午赋哪里干过这么丢脸的事?他回绝了柳三公子:“贤侄不必操心,这点小事还不需你动手。戚金,戚木,还不快点把这个乞丐扔出去!”

戚午赋话音刚落,两个黑影便蹿了出来,从两侧夹击越哥儿。

越哥儿静静地站着,众人以为他吓傻了,但他突然向后滑了一步,接着,扯开腰间的红腰带,轻轻一抖,便将左侧戚金的刀刃给缠住了。然后他足尖点地,双脚在空中画了个半圆,狠狠地踢到了戚金的脸,空着的那只手以掌为刀,劈中了戚金握刀的手。只见戚金不但丢了刀,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那把被红腰带裹着的刀,被越哥儿借力甩向了戚木。戚木立刻挡开,但下一刻,他就看到眼前出现一道银光,还没来得及反应,银光入腹,血立刻涌了出来。

“杀人啦!”宾客中不知道谁先叫了出来。接着,大家都惊恐地叫了起来,推搡着往外跑。

“抓住他!抓住他!”戚午赋因为愤怒,撑着桌子的手剧烈抖动着。

柳大公子连忙上前扶住戚午赋,柳三公子则推了一把吓愣了的戚耀祖:“你还不去把你们家的护院都喊来?”

戚耀祖终于回过神,连忙向后院奔去,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啊,来人啊!”

看着戚耀祖连滚带爬的背影,柳三公子嘴角弯弯,瞧了越哥儿一眼。

比起庭院,燃着红烛的洞房安静得多。

柳梦涵一个人坐在床上,服侍她的丫鬟都在刚才被她打发走了。她一把扯下绣着鸳鸯的盖头,接着利落地摘掉沉甸甸的凤冠,嘟囔着:“装了一天,真是累死本小姐了。”

她起身,随手拿了个桌子上的糕点塞进嘴里,然后解开腰带,华丽的喜服被她随意丢在了地上,穿在里面的夜行衣露了出来。

推开窗子,她隐隐听到有人大喊“快去前院”,俏皮一笑,看来古越成功了。接着,她从窗口轻盈地飞上了屋顶,如同一只燕子。

戚府很大,柳梦涵在屋顶上小心而迅速地移动着,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古越给她的戚府布局图。终于,她看到一个院子中央长着一棵梧桐树,那里应该就是戚午赋的书房所在。

她轻轻地落在院子里。这天是十五,月光很亮。她看到书房上挂着的牌匾——雅思斋。

柳梦涵鄙夷一笑,戚老贼不知天天在里头谋划什么肮脏的事,还好意思叫雅思?

她推开门,刚想踏入,身后突然吹来一阵急促的风。她立刻向后仰,惊险地躲过几乎贴在她脸上的白刃,顺势跃起,踢在那出刀之人的肩上,站稳之后,立刻闪入室内。

那人也追了进去,却没有发现柳梦涵。那人感到一丝不妙,忽然,只觉一条鞭子如同蛇一样缠上了自己的脖子。他毫不犹豫,举刀向身侧劈去。柳梦涵灵活地闪开,手腕一用力,那人被撞向房内的柱子,昏了过去。

柳梦涵谨慎地将手伸到了那人的鼻子下,还好,仍有气息。接着,她点燃桌上的蜡烛,将一沓沓纸翻了个遍,可没找到她要找的东西。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戚午赋一定不会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柳梦涵立刻放弃了桌子,开始在书架上翻找。不过她越找越失望,这里的书少说有五百本,一本一本地翻,得翻到什么时候?真后悔自己昨晚还拍着胸口说,找书信实在是小事一桩。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传来,柳梦涵立刻警惕地将鞭子甩过去。只见来人一把抓住鞭子,咧嘴一笑:“小妹,是二哥。”

柳二看了眼乱糟糟的桌子以及空了一半的书架,就知道柳梦涵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

“果然没找到吧?古越一早料到了,所以让我别参加送亲,暗中过来帮你。”说完,柳二带着一贯的笑,走到书架旁的花瓶前,将花瓶中的花随手扔掉,再将花瓶轻轻地推倒在地。随着花瓶摔成无数的瓷片,一根黑色的木管滚了出来——要找的信就在里面。

柳二捡起木管,得意地晃了晃,然后对还不服气的柳梦涵说道:“走吧,你们家古越故意引了整个戚府的护院在战,就为了让我们能安心找信,这会儿,他在前院只怕打累了。”

“哼!”柳梦涵跺了跺脚,连忙跟上。

这边厢,越哥儿正和戚府的护院家丁打得热闹。戚午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这时候,一个媒婆从后院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城主,城主,不好了,少夫人不见了!”

“什么?”戚耀祖尖锐地叫了出来,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

而空地中央的越哥儿听到媒婆的话,轻轻一跃,跳到了桌子上:“既然新娘子都不见了,那我小叫花子也不奉陪了。”说完,轻盈地跃上屋顶,嗖嗖嗖,人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看着乱糟糟的院子,戚午赋感觉自己被重重地扇了一个巴掌。只不过,还有噩耗等着他。

本该守着书房的戚土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城主,信被人偷走了!”

这话如同惊雷,戚午赋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昏倒,多亏被身边的柳大公子扶住了。而柳三公子在旁边悠悠地说:“戚伯父,你可不能昏倒,我小妹在贵府被人劫走,还得劳您费心。”

“来人呐,给我搜!就算把临雪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搜出来!”戚午赋咆哮道。

一直被人们忽略的蒙古商人们,在刚刚戚土冲出来的时候,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们互相耳语了几句,打算告辞离开。戚午赋立刻将他们拉住,那些信就是他勾结蒙古人的证据,如果被朝廷得到了,别说这临雪城城主没得当,脑袋也得没了。此刻,联合蒙古人,是他唯一的活路。

戚午赋的宝贝儿子根本不知道信丢了是什么大事,他只知道自己的媳妇丢了,看着父亲还和那几个蒙古商人纠缠,顿时不高兴了:“爹,客人要走就走,你快帮我把美人找回来!”

被戚耀祖这么一打岔,蒙古商人连忙告辞走了。潜入戚府的贼,只拿走了书信,说明早就知道戚午赋和他们的交易。如果他们现在不走,只怕也要死在临雪城。

等戚午赋安抚好儿子,蒙古商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活了五十几载的戚午赋,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绝望,竟然一下子昏了过去。戚府这下更乱了。

夜空,一轮明月静静地挂着,远离世间的悲与喜。

第二日,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临雪城,百姓们都在窃窃私语,说昨天戚府把新夫人给丢了。

而此时,一家客栈里,柳梦涵正静静地坐在桌子旁边,一身浅紫色的袄裙,长长的秀发用一支紫玉簪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而古越也已经脱下了破棉袄,换了一身青色的长袍。现在只怕包子也认不出这个英俊而贵气的越哥儿了。

柳二推门进来,两人立刻站了起来。

“你们就要走了吗?”柳二一进门就看到桌上的包裹。

古越点点头:“二哥,我已经按照约定帮你找到了戚家的罪证,所以你可不能食言,梦涵我带走了。”

“二哥,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柳梦涵撅撅嘴。

“真是女大不中留。”柳二无奈摇头,“古越,你别忘了每年把这疯丫头领回家来让我们瞧瞧,你义父义母也会想你的。”

“该叫爹娘了。”柳梦涵用手指绕了绕垂在胸前的头发。

“真是不知羞的丫头。”柳二大笑,然后扬了扬手里的圣旨,“我得去戚府了,你们自己多保重吧。”

古越一拱手:“二哥,后会有期。”

柳梦涵和古越骑着马,在城郊的小道上慢悠悠地走着,雪花从灰色的天空徐徐飘落。

古越七岁的时候,被柳堡主从火海中救出,之后被其认为义子。古越也曾想过,学得一身武艺之后,回临雪城,杀死戚午赋为爷爷报仇。但这些年,他和柳家人生活在一起,报仇的心思渐渐淡了。

他发现他喜欢上了那个爱闹腾的柳小妹。两人时常斗嘴,一起习武,一起读书,好不亲热。古越想向柳堡主提亲,谁知,柳家正在为找戚家勾结蒙古人的罪证而烦心,根本顾不得柳梦涵的婚事。古越心中焦急,琢磨了几日,献上一计。

柳家老少皆觉得让柳梦涵假意与戚耀祖定亲实在冒险,柳梦涵却觉得计谋甚好:“我相信古越,有你们保护我,哪有什么危险的?找信的重任,交给我就行。”说完,她看了古越一眼,脸红了。

当时古越便趁机提到:“若我的计策成了,请义父和三位哥哥将梦涵许配给我吧。我想带梦涵走遍天涯,赏尽美景。”

想到这儿,古越不禁看向柳梦涵,她红衣似火,分外娇艳。

雪静静地飘着,为本是寒冷的冬日,添上了许多暖意。并骑的二人,在雪中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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