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方友
魏国鼎,字涛亭,陈州南刘振屯人,自幼聪慧过人,博览群书,为人洒脱自然,在中医方面造诣极高。他一生淡泊名利,唯以行医和读书为乐。只不过他行医不卖药,只给人看病开药方,而且不求利,只求救人活命,在陈州一带颇具盛名。
当然,如此行善为乐,是需要经济基础的。魏家几代富豪,乡下有良田千顷,城里有商铺一条街。魏国鼎虽然为人治病不求利,但名声却在无形中冠于他的头上,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财富。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魏国鼎读书破万卷,自然也善诗,尤其对楹联素有研究。据传有一年一将军来陈州游览,路过一家大药店时,突来兴致,吟出一个与中药有关的上联:“一阵乳香知母到。”派人给陈州知县送去,让知县找人对出下联。知县姓胡,虽是个捐官,但也善对。他一看这个上联中的“乳香”和“知母”皆为中药名,且又运用非常巧妙,抓耳挠腮半天也未对出,便急忙召集手下文人苦思冥想,仍无人对出。这时,胡知县突然想起了魏国鼎,急忙派人去请。魏国鼎来到县衙,看过上联,略一思索,便挥笔在那上联下写出七个行书字:“半窗故纸防风来。”那将军拿到胡知县送来的下联一看连连称妙。因为联中不仅含有“故纸”和“防风”两味中药,而且对仗工整,运用巧妙,禁不住连读两遍,大喜过望,忙派人请来魏国鼎把盏畅谈中医之道,结为知交,尽兴方归。
平常时候,魏国鼎给人看病并不坐堂,有人来请,便去了,把脉问诊后,开过药方即走人。如果患者在路上遇到他,也能求方。开方之时,到附近药铺里,借笔墨纸砚,当即就可抓药。因为他不开堂,寻他瞧病的多是朋友和熟人。当然,也有慕名而来者,他一概不拒,均是热情接诊。但毕竟不是专职郎中,给人瞧病只是业余。大多的时候,魏国鼎还要过问乡间收租和城里生意上的事情。
当时陈州有个耆英诗社,魏国鼎也是诗社社员。每到旬末,诗友们就聚集在南坛湖畔,吟诗作联。魏国鼎虽然富甲一方,但作起诗来却爱“哭穷”,就是把自己的身份降低,变成一个穷儒。他说,穷而后工,咱暂时还不是太穷,只能在诗中降低身份,只有这样,方能吟出绝句,比如:
大火流行旱魃高,炎天禾稼待兰膏。
风来物阜翻焦尾,地异蛮荒怎不毛。
到此热中君自悔,纵然冷眼佛难逃。
愿将亿兆汪洋汗,洒作潇潇雨露叨。
为能写出这等诗作,他交了不少穷文人,平常救济他们,有时干脆就去这些诗友家小住,并特别声明,不能当客人相待,一定过他们的穷日子。用现在的话说,这可能就叫深入生活。但尽管如此,魏国鼎下乡毕竟是走马观花,在穷诗友家小住几日,图的是个新鲜,并无切肤之痛、落魄之感,所以写出的诗作也多是表面性的。换句话说,是欣赏别人的苦难,有些“作秀”的成分。但不管怎么说,魏国鼎作为一个巨富,能如此礼贤下士,帮穷助人,已经很不易了。
魏国鼎常去的一个诗友家姓梁,叫梁渔,城北白楼人。因为白楼距县城不是太远,来去方便,所以魏国鼎就选中那里作为生活基点。梁渔家原来有几十亩薄地,后来因输了官司,一蹶不振,家中常常断炊不说,还缺衣少穿。房子是草房,已有些年头。好在是一方小院,东西有几间偏房,魏国鼎每次来了,就住在东边两间偏房里。
梁渔三十多岁,自幼读书,不事耕种,与人打官司输后,家产输得所剩无几,其父上吊自杀,母亲患病身亡。他是独子,上无兄下无妹,家道中落后,原来门户相对的婚配赖婚,他只好另娶。妻子叫曹梁氏,是个跛子。夫妻二人有一个男孩儿,叫贵儿。贵儿很可能是承了梁渔的基因,非常聪明,三岁就会背诵《千家诗》,七岁时已能赋诗作对了。魏国鼎很喜欢这个叫贵儿的孩子,他看梁家贫困,便有心培养贵儿成大才,想收他为义子。但是,又怕因此引起了梁渔的自卑心理,伤了他的自尊,所以一直没敢开口。虽然没有开口,每次来到梁家,对贵儿那份喜爱总是难以掩藏,除去给贵儿带去衣物之外,还要带去适合少年学习的书籍。为此,梁渔夫妇自然十分感动。贵儿呢,更是喜欢魏伯伯,每次均要迎送到村外,来时笑,走时哭,恋恋不舍之情,让人十分感动。
如果就此发展下去,魏国鼎就是不收贵儿为干儿子,也足能资助其学业有成。可是令人料想不到的是,魏国鼎虽然由富扮穷,但贼人却知道他的身份。平常若去魏府偷窃,是极难的,因为魏家壁垒森严,进去难出来更难。现在魏老爷自己出来了,而且住在非常易盗的农家小院里,贼人岂能放过这天赐的良机?一天夜里,两个贼人翻墙进院,拨开了魏国鼎住的东厢房,偷走了魏国鼎随身带的银钱,正欲逃走,不想魏国鼎醒来。醒来的魏国鼎若不吭声,贼人也就走了,可魏国鼎见有贼人,禁不住就喊了一声:“有贼!”魏国鼎不知道乡间的贼盗最怕喊叫,因为乡人抱团,唤醒了村人会被活活打死的。魏国鼎如此一喊,使得贼人顿起杀心,一刀将其杀死了。
这一下,算是给梁家招来了祸端。
第二天一大早,是贵儿第一个起床去找他的魏伯伯学诗吟对。因为魏国鼎每次来了,每天早起他都要让贵儿陪他一同到村外散步诵诗。那天早起贵儿口中喊着“魏伯伯”,一推房门,见房内全是血,魏国鼎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而且是面朝苍天,双目圆瞪,那样子极其可怕。幼小的贵儿怎能承受如此恐怖的刺激,一下就吓昏了过去。等到梁渔夫妇发现,贵儿已口歪眼斜,嘴流哈拉子不会说话了。梁渔见飞来横祸,急忙告官。县衙来人先勘察现场,认定是他杀之后,就将梁渔带到了县衙。魏国鼎是一方富豪,又是一位有影响的人物,若凶案不破,影响极大。魏府人自然也催得急,胡知县慌了手脚,几次派人抓不到嫌犯,最后竟以梁渔图财害命定了案,并主观推断是梁渔勾结贼人抢了魏老爷的钱财,本来只是图财不想害命,不料事情败露,被魏国鼎发现,才杀人灭口。为掩人耳目,先让其子贵儿去喊魏国鼎。只是令梁渔料想不到的是,其子竟因此被吓傻了。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分析过后又苦打成招,要梁渔招出同伙人。梁渔大呼冤枉,认死不招。胡知县为应付魏府和市人,便将梁渔暂押死牢,单等秋后问斩交差了事。
魏国鼎的灵魂得知梁渔被冤,很是着急,怎奈阴阳两界,他无能为力。万般无奈,他只好托梦给夫人,让她去大堂为梁渔申冤。魏夫人对胡知县的判决也存有不少疑义,便到大堂为梁渔开脱,说梁先生虽然贫困,但穷得有志气,压根儿不会图财害命。我家老爷每年都去他家小住,若他贪财,岂能等到今日?再说,平常我家老爷救济他钱财他从来不纳,何况再去图财害命?因为是被害人的家属为梁渔开脱,分量就不一样。再加上魏家是一方富豪,家大势大,一言不顶九鼎也得顶八鼎。这下,那胡知县算是无奈,只好放了梁渔,又派人四处寻找贼人,月余未果,案子就此“悬”了起来。
只可惜,聪明的贵儿却从此呆了。
1932年,刘峙任河南省主席时,曾派其亲信万德众来陈州当过几年县长。
当时的陈州由于历经军阀混战,县政不修,政治腐败,官民吸毒、贩毒之风遍及城乡,地方糜烂,盗匪绑票、抢劫屡屡发生,真可谓是民无宁日。万德众莅任之后,即拜访县中缙绅,悉询民苦,扬言要将陈州治理一番,以显政绩。
烟毒对陈州危害已久,历任县长虽亦倡禁毒,但多为官样文章。万德众从不来假的,先开展宣传,派人到处刷写大标语,如“烟毒不禁,国破家亡”、“吸食毒品,倾家荡产”等,并在大街上搞漫画大展,内容有多种,如“高楼大厦、衣物、金银都吸进了烟葫芦”、“烟鬼子衣衫褴褛去卖儿鬻女”、“骨瘦嶙峋的烟鬼子正在走向白骨累累的深坑”等,无不使观者触目惊心。同时县府还到处贴布告宣传禁毒条令,对凡种、制、贩毒情节严重者一律处死刑。对吸毒者进行登记,令一月戒除,若再吸,一经查获即予判刑。对出售毒品者更不手软,抓住就要送进监牢。除此之外,万县长还经常开大会宣传禁毒,讲述烟毒对国家民族之危害。会后,要将查获的大批烟具和毒品付之一炬。同时,也要杀几个毒品犯,将血淋淋的人头悬挂在城门楼上,以儆效尤,震慑毒品犯。
那时候,陈州城南城东城北都种植大烟,达到高峰时,竟能占种植面积的一半左右。距城十多里的王店有个叫曹集的村子,耕地面积总共才五百四十亩,种植大烟高达四百亩,几乎家家都种大烟。
万德众认为禁烟要从根本抓起,命下属各保甲组织力量,坚决毁掉烟苗。为抓典型,他亲自坐阵去曹集动员乡民铲除罂粟。五月,遍地的大烟正绽蕾开花,把穷苦的乡村映得鲜艳无比,一派丰收景象。万县长去曹集的时候是一个中午,他带着一干人马,进村先让人放铁铳,然后敲锣集中全村人开会。人到齐后,万县长站在一张方桌上讲话,宣传毁大烟就是爱国,任何人不得阻止,限三天毁完。有人大声问道:“我们毁了烟,上头补钱不补钱?”万县长没想到这一层,反问道:“你们违法种植毒品,还谈什么补助?”那人又问:“那毁了烟,让我们吃什么?”万县长想了想说:“现在刚到5月,毁了烟还可以种些蔬菜补救嘛!”不料他话音没落,就有人开始用砖头、土坷垃朝他身上扔砸。万县长鸣枪警告,但枪没响。此时人们像疯了一般挤到方桌前,要把他拉下来。万德众看势不妙,高声叫随从制止群众,不想他带的十几个随从和保长也遭打砸,早已抱头鼠窜。万县长心急如焚,一边招架群众的拳头,一边想不用武的压根儿制服不了这些刁民。他急中生智,突然从腰间掏出一个刚从省城买来的手雷,大喝一声,高喊:“看哪个再往前来,再来我可是拉弦与你们同归于尽!”这一下,才算震住乡民。
第二天,他便集中县内武装,到曹集一下逮捕了几十人,然后将几百亩大烟全部毁掉。
由于这个头带的好,全县的大烟在几日内便毁了百分之九十多。省里得知这个消息,特派人前来嘉奖。万德众也因此名声大震,眼见就要有升迁之望,不想这时候却出了岔子。
岔子出在一个二流子曹四身上。
曹四是曹集人,自幼好吃懒做,沦为二流子。不料大烟却使他的日子过得暄腾起来。曹四过上好日子全凭偷割别人的大烟。因为大烟价格不菲,他一家割一两就够一年的费用。现在万县长不让种烟了,他的日子又恢复了原状,为此仇恨在心,到处嚷嚷着要暗杀万德众。烟民们正愁没人为他们出气,便有人撺掇,开始激将曹四,说是只要你能杀了万县长,让我们还能种烟,日后不需你偷烟,每家每户为你提取三两大烟膏。曹四一听只要暗杀了万县长就能过上更富裕的日子,心中的怒火就烧得更烈,与众人打赌击掌,说:“你们等着瞧!”
当天夜里,曹四就去了县城。
曹四虽然去了县城,也找到了县政府,但他是很难见到县长的。换句话说,他连县政府大门也进不去。曹四在县政府门前转了三天,也等了三天,觉得若不把这万县长干掉,无颜见江东父老。这曹四虽是个二流子,但脑子并不笨。他非常清楚杀人偿命一说,自己在村里扬言要杀县长只是虚张声势,说穿了只是一种发泄,自己斗胆与村人打赌,全是为了改变自己在村里的形象,也就是说,他要借机表现一回,英雄一回。现在自己在县政府门前转了三天,没见到县长不是我的错,已经可以回村向乡人交差了。只是临走之前,应该造点儿声势,让人知道自己不但来了,而且行动了。怎么样才能造出声势呢?他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妙计。
曹四的妙计就是给万县长送花圈。
曹四到扎彩铺子里,挑了一个大花圈,让人写了挽联:万德众千古,曹四敬献。然后就扛着去了县政府,把花圈放在了县政府的大门旁。
县政府门前放了个大花圈,自然是千古奇闻,很快就围了许多人观看,看挽联上写的是县长的大名,不少人还真信县长死了。一时间,便传遍了县城。
由于万县长禁烟有功,不少家中有吸毒者的人都很感谢万县长,现在听说万县长死了,万分悲痛,都扛着花圈前来县政府吊孝。不多会儿,县政府门前就放满了花圈和各种祭品。
这一下,事情就闹大了。
那时候,赶巧万县长去省城开会,副县长姓于,对万德众的“一刀切”禁烟政策有看法。他以为禁烟过猛影响民众收入,除去增加难民之外,并没什么好处。再说,周围几个县都未禁烟,光陈州一个县全禁等于给外人送钱花。尽管他一再劝说,可万县长一直未采纳,于是,这口气就憋在了心里。现在有人闹事,他就觉得时机已到,应该推波助澜,将事情再闹大一些。于副县长混迹官场多年,拆别人的台自然有术,他让万县长的亲信去辟谣,而让自己的亲信去扩大谣言。辟谣者说万县长去省城开会了,千万别信谣言。扩大谣言者说万县长病来得陡,现在是为防种烟的乡民趁机造反,所以密不发丧,在等上峰的指示。
很快消息扩大到了整个县。那些被铲烟的乡民自然幸灾乐祸,有好几个村竟敲锣打鼓前来“骂丧”。这一下,整个县城就乱成了一锅粥。
赶巧这时候,万县长从省城回来。一开初,他还不知怎么回事,等听了县政府人员的汇报后,他禁不住怒火万丈。但他毕竟是县长,愤怒过后便冷静下来,觉得解铃还得系铃人。便决定走出县政府,到群众中去,用事实戳穿谎言。
可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当万县长走出县政府的时候,混在人群中的曹四一下蹿了上去,狠狠抱住县长大人的腰,大声呼叫:“县长大人,你要赔我吃喝呀!你若不赔,我今天就杀了你,让你丧事变真!”
原来这曹四送过花圈后一直没走,他看事情闹大,便索性将事情办成。所以就暗藏了尖刀,躲在人群中,伺机劫持县长,求得民众支持,逼县长答应种烟。可万县长毕竟见多识广,临危不惧,面对着曹四的尖刀和烟民们愤怒的目光,他一步一步走向高台,很平静地扫了众人一眼,大声说:“乡亲们,我万某刚从省城回来,我这次去省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烟民们要赔偿费去了!省府已答应批给我县五十万大洋,先解决被铲烟民的生活问题。请诸位放心,赔偿费不日便到,我现在就给所辖县民立下保证告示!”言毕,便命下属速速取来纸张和笔墨。
这一下,曹四傻了,只好放了万县长,让他写文告。
万县长并不急,对曹四说:“这位老弟,我今天不怪你,也不会治你的罪,请你下去!”
曹四此时已不知所措,东张西望了好一时,才半信半疑地走下了台阶。
万县长这才对众人说:“刚才这位老弟虽然莽撞,行为有些过激,但我不怪他,地里的烟铲了,一家人吃什么?换上我也会闹事的。这一切都怪我万某禁毒心切,没考虑到烟民的生活,所以我要弥补,所以我才去省府要钱赔偿种烟者!现在我就写安民告示!”说完,便挥笔写下安民告示,盖上县政府大印,让人贴在了县政府门前。
众人像是理解了县长的苦心,面面相觑了一阵,慢慢散去了。
县政府门前只剩下一大片花圈。
万县长望了望那些花圈,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苦笑了一下,对下属们说:“把这些花圈全集中装车,我现在就带着它们去省府要钱!”
景曰畛,字冬阳,登封人,康熙年间考中进士,官至礼部尚书。他著有《说嵩》一书,对嵩山一带的历史地理、风俗民情、名胜古迹,山川河流,描述详尽,内容丰富,考证精辟,叙述生动,是迄今为止记载嵩山的最好的一部书籍。《说嵩》不仅在历史地理学方面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还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或说天文,或说地貌,或说物产,或说宗教,叙述详尽且又细致生动,如写太室山:“太室即嵩也。朔胜在阳。绵亘横阔,兀立尊严。而少室旁峙,大都崖嶂苍翠相间,峰壁环向攒耸,如芙蓉城,列抱于上,正面望之,浑沦端整,正如龙眼……”写少室山:“少室,亦嵩也,一名季室,与太室揥趾。有十八叠,周百里,高十六里。胜在西南。望之如莲花亭亭。唐人石淙序。有少室若莲之名……若自东西睇,高锋缥缈,插空寒碧,绝壁如削,峻峡如擘,横云堆翠,冉冉天半,加以早霞映照,红亘烟铺,石山飞动……”康熙末年的名士陈鹏年对《说嵩》评价极高,说是“今读冬阳先生的《说嵩》编,始叹援据之精,抒轴之妙。大函细人,自命一家。可与《山海经》、《尔雅》共垂不朽,而非一切记载所能及也。”
只可惜,如此精文却由于当时刊印太少,而且古人对山川旅游之作有些轻视,流传不广,实在令人遗憾。
就是这个景曰畛,曾在陈州做过两年县令。
开初,景曰畛执政广东高要,其母病逝后,他回乡丁忧,三年未满,就被任命为陈州知县。
由于景曰畛爱写风景文章,所以来到陈州很注意环境建设。陈州城湖里有薄有苇有芰有荷有鱼,又有太昊陵、包公祠、弦歌台、读书亭、画卦台等诸多古建筑。景曰畛每有闲暇,常去这些地方怀古,触景生情,回到衙内写文章。每有古庙修复或整修,他都要“记”一下,如他写的《弦歌台记》:
陈州城外西南隅,相传孔子绝粮处,有祠曰“厄台”。明嘉靖中巡按御史某,更名“弦歌台”。屡修屡废,客以告余,因遣人鸠工饬材营葺,俾复其旧。经始于康熙三十一年某月某日,告讫于次年某月某日。州之人备述其川原林麓之胜,因董役者以请记于余。余思之经句,而未得所以为言之义,焉将孔夫子之德与,道与,则乾坤之容,日月之光,不可绘画。且语之至者,已备于前贤矣。将谓兹台为邑人所瞻仰与。则今天下郡州县学皆有夫庙堂,过者不戒而肃恭,亦不系乎兹台之存毁,至于川原林麓之观,又不足道也。是役也,特以至圣遗所留有以告者,则不得任其终圯,故第书所缘起,以及毕工之日月云。
景曰畛家乡观念非常重,他在陈州当县令时,得知城南包子店的老板是登封人,便经常便装去那里吃早餐。包子店店主姓姚,叫姚寅树,很精明,虽然景曰畛是便装,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是当今县令,便不声张,每天备有大馅,下料多,用面精细特制几个包子为其备着。除此之外,他还特请陈州书家抄录景曰畛《说嵩》中的精彩片断,悬挂于店内。这些,景曰畛心知肚明,但他就是不认老乡。他不开口认乡亲,姚老板自然也不敢认官亲——因为冒认官亲是有罪的。
(4)预计算。在新一代的PoS共识机制中,挖矿公式可简写为H(H(Bprev),A,t)≤balance(A)m。由于新块的挖矿只与时间、余额以及上一块的哈希值有关,因此控制当前块的生成可以帮助攻击者得到新块的挖矿权。在某一节点拥有一定数量代币以及算力足够的情况下,该节点可以通过随机试错方式控制第N块的哈希值使得攻击者有能力对N+1块进行挖矿。
说来也巧,这一天,有几个地痞来包子店闹事。他们先要几大盘包子,又要了豆腐脑儿和胡辣汤什么的,吃过喝过却不愿掏钱。姚老板与他们说理,他们还强词夺理气势汹汹要打人。姚老板因是外地人,平常对他们一忍再忍,而今日有县官在此,又是自己的老乡,自己又费尽心机巴结他已久,虽没相认,但肯定他心中有数,为他撑腰做主。于是,他就想把事态弄大一点儿,让知县老乡帮他治一治这帮坏蛋,出出以往受欺的恶气。于是,他的嗓门儿就比过去高了许多,底气也显得很足,态度强硬得让几个地痞吃惊。几个地痞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虚张声势威胁恐吓能抹嘴脱身就得。不想今日这姓姚的却不给了面子,有点儿故意办他们的难堪,于是就来了气,准备教育教育这夯货。不想正欲动手,景曰畛站了起来,走过云问姚寅树说:“姚老板,他们吃你多少钱的?”姚老板一看老乡起身帮腔了,便说:“今日吃了二十个钱的,连上以往就数不胜数了!”景曰畛说:“以往的与今日无碍,单说这二十个钱,由我付了,你放他们走吧!”景曰畛此话一出,不但姚老板吃惊,连几个地痞也惊诧了。一个地痞头目望了景曰畛一眼,说:“你是哪路货色,竟敢如此羞辱我们弟兄!我们难道连二十文的包子钱也打不起吗?”景曰畛看了看那地痞头目,义正言辞地批评他说:“在下为你们垫钱,一是想把大事化小,二是为你们换回面子,你却如此不识好歹!你身为他们的头目,一不懂江湖规矩,二不懂尊老爱幼,三不懂以德报恩,却还口吐狂言,怎配当他们的大哥?”这番话只“噎”得那小子半天没接上话茬儿,两只眼睛望望景曰畛又望望他的几个弟兄,不知如何是好了。景曰畛趁机又说:“我说你大哥当得不好,指的是这件事儿!平常你可能是以义气为重,要不,你的弟兄也不会服你。今天这事儿若让你重新处理,你肯定会处理得都满意。你信不信?你不信就来一次!就权当刚才那事儿没发生,怎么样?敢不敢?”围观的人一听,都窜掇说好好好,权当是演戏嘛!地痞头目觉得是个台阶,便笑了,对弟兄们说:“那咱就听这位先生的,试一回?”言毕,让几个弟兄重新坐在刚才那个吃饭桌前,高喊:“老板,算帐!”姚老板走过来,笑道:“几位爷,你们共吃三十个包子六碗豆腐脑儿三碗炖肉胡辣汤,二十文!”地痞头目一摸兜儿,没钱,再让几个弟兄掏,都没钱。这时景曰畛走过云,对姚老板说:“掌柜的,这是我的几个小兄弟,今日是我请客,账由我结,麻烦您了!”说着,掏出二十文钱,放在姚老板手里,又道声谢了,这才扭头对几个地痞说:“明儿个还是由老哥我请诸位,老地方儿,不见不散!”言毕,又拱手一圈儿,这才走了。
几个地痞如傻了一般,直直望着景曰畛走远才怔过神来,这才想起问周围的人这位先生谁认得?姚老板这才说道:“他就是新任知县景大人,是我的登封老乡!”
几个地痞一听是知县大人,忙跪下朝景曰畛去的方向磕了几个头,说此人有权不用权,以德服人,真让人心服口服呀!
从此,几个地痞再不在市面上闹事了。
直到这时候,姚老板才悟出知县老乡的伟大来。
童义仁,字寿山,陈州北关人,弟兄六个,以他为长,一切家务由他掌管,在陈州开设粮行兼车马厂,自备马车数辆,从事私盐和粮食的贩运。
民国初年,童家一姓牛的佃户伙同土匪数十人打家劫舍,童家成了窝主,坐地分赃。1911年12月,陈州百姓恳请驻周口北洋陆军第八镇协统赵符麟来陈州剿匪,并要严办童家通匪之罪。童义仁恐慌万分,打算携眷潜逃,兄弟们多不赞成此举,提议要与土匪一拼,胜则有功,败则也可落下打匪美名。主意已定,便以宴请土匪头目为计,杀了众匪头子,得了所抢财物,童义仁连夜到周口报功,并请赵符麟到陈州剿灭余匪。
不想这时候,却出了个意外,赵符麟竟看上了童义仁的小妹妹童荣月。当时赵符麟已年过五十,据说家中已有三房太太,连大儿子都已结婚生子,而童荣月还不到二十岁。童义仁兄弟六人就这一个妹妹,个个对其疼爱有加。童荣月不但长得漂亮,而且知书达理,能诗会画,是有名的陈州才女。如此不般配的婚事,不但童荣月本人不同意,连童义仁兄弟也不会答应。可是,赵符麟十分狡猾,他对童义仁说:“你现在身上已有两大罪状:一是通匪罪;二是搂扣军粮罪。虽然你帮我剿了匪,但当初通匪是事实。这两条罪状哪一样都可剿家砍脑袋,如果答应了婚事,一切都由我替你做主。”
童义仁一听,瞠目结舌,忙回后庭与弟弟们商议。众人一听赵符麟是个无赖,而且是故意设了圈套,便也没了主意。
这时候,童义仁的妹妹童荣月知道了这件事儿。
童荣月知道这件事儿后并不像她的兄长们那般惊慌,她对哥哥们说,女大当嫁,本是很正常的事儿,这有什么?只是兄长们都认为我嫁个门户相对、年龄相当的公子哥儿那才叫般配,而嫁给一个岁数比自己大的人就属不正常。试问,如果大清朝不灭,我被选了妃怎么办?说不定你们还高兴呢!这赵符麟虽是个兵痞,但毕竟是个有权有势的人。他既然看中了我,我不怕。但要告诉他说,我不嫌他年纪大,只怕他没真本事。我要招亲:一是文招,赋诗对联;二是武招,比枪法。这两条他若有一条胜了我,我便答应这门亲事。若他输了,就让他断此念想,全当没有过这回事儿,该咋还咋。
童义仁和众兄弟听小妹说出这话,仍是不放心。说是若论赋诗对联,那姓赵的肯定不是对手,但要与他比武艺论枪法,你怎能是对手?童荣月对几位哥哥说:“你们尽管放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只是那姓赵的是个无赖,比赛时多多请人,人越多他输了才会认账。”
童家兄弟无奈,只好将小妹的想法告知赵符麟。赵符麟一听童荣月要招亲,觉得新鲜,因自己肚内文墨有限,便挑了比枪法。心想一个黄毛丫头怎会打枪,可能是小美人喜欢上了自己,故意用这一手捂哥哥们的嘴巴。跟我比武,不是有意往虎口送羊吗?为尽快得到童荣月,赵符麟要求三日后就比赛。
比赛当天,童家兄弟按照童荣月的吩咐请来许多地方名流,有政府要员,也有商贾大亨,文人雅士。赛场设在童家前庭院,用桌子摆了个半圆,两旁也安置了不少座位。赵符麟一身戎装,让人拿出童义仁赠送的那把快枪,在前庭花园的墙根处设了靶子。为公正起见,验靶人是三个:一个是赵的副官,一个是童义仁的小弟,还有一个是陈州北关教堂的长老。
早饭过后不久,请的贵客相继光临。由于赵符麟不讲朋友义气,童义仁很生气,有意推病不出面,让其二弟接待来客并致歉意。客人各坐其位之后,由教堂长老宣布比武的规则,然后验枪,等一切齐备,那长老让童义仁的二弟唤出童荣月。
童荣月一出场,众人都震了。只见她一身白色西服,头戴白色礼帽,虽一身男装,却越发光彩照人。她在丫鬟的陪同下走到场中,先向诸位拱手施礼,然后入座。随着一阵唏嘘声,比赛开始。那时刻赵符麟早已看得呆了,直到教堂长老唤他入场先射时,他还在发怔。
赵符麟走到中央,对童荣月说:“童小姐先请!”童荣月施礼说:“赵长官先请!”赵符麟说童小姐承让了。言毕,抓起桌上的快枪,推上膛一甩手,“啪、啪、啪”三枪射向靶子。不一时,三个验靶人报数,三枪全中靶心。一片掌声。
赵符麟稳操胜券般朝众人拱手,然后望了一眼童荣月说:“童小姐,请吧!”
童荣月矜持地笑了笑,起身走进场中央,对赵符麟说:“那我就献丑了!”说完拿起桌上的快枪,潇洒地在手中转了个个儿,猛然间一甩手,“啪、啪、啪”三枪射向了三个靶子。三个验靶员跑上去一看,仍是赵符麟刚才射过的三个枪眼。三人都怔了,最后还是教堂长老“恍”出个大悟,连连叫道:“好枪法!”接着,童义仁的小弟弟也悟出了什么,对那副官说:“好枪法!”那副官弯腰又仔细看枪眼,也禁不住叫道:“好枪法!”原来童荣月打出的三颗子弹,全是从刚才赵符麟射过的枪眼中穿过去的。这一下,别说客人惊诧,连童家兄弟也惊诧不已,皆不知小妹是何时练就的这一手绝活。
赵符麟一见童荣月的枪法比自己的枪法好,自然不服,让人撤了刚才的靶子,换了新的,对童荣月说:“童小姐,这回你先打如何?”童荣月听后笑道:“打死靶有什么意思,我看咱们不如打活靶。”赵符麟一听说打活靶,便让人放出准备好的麻雀儿。童荣月一见雀儿飞起,大叫一声,挥枪便射,一只麻雀应声落地。全场一片欢呼,皆夸童小姐文武双全。这一下,赵符麟心中又烦又乱,连刚才的怀疑也烟消云散。由于心神不定,等人放出麻雀儿,打了三枪也没将麻雀儿击落,气急败坏地扭脸走了。
当天下午,赵符麟就回了周家口。
童义仁的弟弟们都很奇怪,他们做梦也未曾想到妹妹会有如此好枪法,问童荣月,不想童荣月说:“我压根儿不会打枪,为应付赵符麟,这几天才向一位高人学了两手。那高人对我说,头三枪射飞,造成枪穿靶眼儿的错觉,又由他收买了教堂长老,让长老引导那副官错判。至于六哥,自然会向我的。第二回打麻雀时先大叫了一声,目的是让那高人注意,然后我们同时放枪,其实麻雀儿是他打下的。”
众人惊诧,齐问那高人是谁?不想童荣月笑而不答,只朝大厅处指了指,众人一齐望去,更是惊诧不已,因为厅前站着的是他们的大哥——童义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