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万里
你是我从前的四月,你是我紫色的桑葚。我们
曾经一同穿过晨露,在田野上飞奔。一对鸟叫着
我们在歌声中对称。一匹岭横着,白雾还是
翻了过去。我们挺立在桑树林边,看风吹了过来
风很有力量,风也很温情,它不想用100年
把人吹薄,它只想用3秒钟,把我们吹得心花怒放
我们笑着,追着,去摘桑葚。当你的小手,伸向
桑枝时,又缩了回来——那儿有一个鸟巢
几只雏雀摇晃着小脑袋惊叫,它们的眼睛
还像我们的爱情,紧紧闭着。你示意我快快离开
你牵着我,蛇一样溜走。这个记忆,我们
记了整整30年。那个鸟巢,也被我们牢牢地
巩固在家庭里。如今,你仍是我从前的4月,从前的
紫色的桑葚。我们因怀念而亲密,因桑叶的青青
在夕阳中路过,忘却了悄悄到来的白发
这些爱情很静,静到好似没有这些爱情。但落花
沙沙地响,大地的愁容出来了。我没有在花边
回避,反而在香气中陷得更深。齐腰的风
水一样流经全身。爱人走了,爱情显得很静。我打了
一个寒颤。在想不到的地方,斑鸠叫了。我突然
明白:秋天是球形的,而爱情很扁。正面
和侧面,确实很静。而在后面,欢乐平白无故地散了架
你是天堂鸟,她是地狱猪,而我却像一尾提灯鱼
提着一盏小小的灯,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的
黑暗地带,悄悄地游玩。天堂起了疑心,地狱
也有一点儿不高兴。可我管不了这么多
我只管披着光辉,长久地亮着,同时把你和她
一并照耀。至于那些“思想的狐狸”,它们
绝不能用侮辱花朵的方式,来糟蹋我细鳞牢固的灯盏
在这湖边,鸟声呈梯形下滑,桃花却直线上升
一些早春的女人,并不含苞待放。一些
过路的鱼,依旧把鳞和鳃的梦藏在水里。高大的松树
是那么的苍青而有力量,一株一株,溶进了
我的身影。而一丛丛刺梨花,像我的痛苦
还没有好好使用。但大乳房的羊来了,它补充着
我不足的幸福。我怀念起又白又嫩的藕
沉甸甸的芋头,在稻花上欢爱的蜻蜓和它们细细的动作
这时,湖堤上,血液着火,雄鸡们奔跑起来……
那只怀旧的鸟,飞回了新的树枝
它曾经在这根枝上
唱歌、跳舞、数花。它曾经在这根枝上
筑巢、欢爱、养儿、育女,枝间
有它啄食过的风雨,深恋过的月光
花里,有它芳香的祖先
带蕊的故乡。后来,一阵风,把它
吹远了,吹老了
吹薄了,吹小了。恰是一场恶梦
不逊一次劫难
然而,这只怀旧的鸟,虽然两鬓斑白
但依然满怀红花。虽然
爪子提不动太重的沧桑,但依然尖锐如初
它想起了它栖息过的树枝
它迷恋过的岁月
它想起了那是枝型的家园,灵魂的天堂
难以割舍啊,自己
应该去向那根树枝问候了
难以背离啊
自己应该去向那棵大树感恩了。所以,
它起飞。所以,它飞了回去
打开花苞就是幸福
走进春天必定温暖。那只怀旧的鸟
站在枝头,面对新景
老泪纵横,颤巍巍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