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春
序 诗
我想把身体撕成两半,一半留给自己
一半让给他人
那留给自己的,我需要它来思考
那让给别人的,有它不得不履行的轨道
我思考用的不是脑子,是眼睛
它窥视过很多传奇,容纳了很多秘密
而脑子在别人的手中拎着
前面摆着各种品牌的洗洁精和药水
另一半必须向公众开放
仿佛和平年代的干尸、中心广场上的
一堆垃圾。但有时候它是鲜艳的
能换来钞票、职务和门当户对的爱情
这就是我:一个平庸的小职员
对生活的基本定位和对未来的全部想像
我太疲惫,开心不起来
太厌倦,需要一场白日梦
我曾经沉默过,现在想说话了
或许青草说话,大地仍让它在秋天枯黄
飞鸟说话,天空依然布满陷阱
但一个人被分成两半,他还有张开着的眼睛
那么,如果我喊出声,这个世界会多了些什么?
也许那声音如同微风问候尘埃
风过了,一切平静如初
可是如果沉默,我能猜到最终的结局
一 天
上帝说要有光,光就来了
你从来不说,光也会来
真理面对夜猫子如此无力。正如
穿衣洗漱令人厌倦却不可或缺
而这是生活的律令,必须得到尊重
必须八点钟以前进入一幢七层建筑物
(四楼的某个角落有你浓重的体温)
花大部分时间,用于
与那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点头、微笑
煞有介事地讨论国家大事
他们左右你在一个城市里的形象
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拆信封、接电话
将一些臃肿凌乱的文字变成垃圾
或者删繁就简,打扮成
某个人的梦想和更多茶余饭后的谈资
必须少说话多干事,对老同志敬若神明
与女领导若即若离
才有可能在每月上旬的某一天
到三楼排队,领取一个神秘信封
以证明你是生活的在场者
有一段时间只属于梦想,与现实无关
用鼠标点击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仇人
称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为“妹妹”
心情好时,就谈一场精神恋爱
通过电波拥抱、接吻、纠缠不清
更多的时候跟现在一样,扳着指头清理思想
演绎实在或虚构的感情
那些鸡零狗碎,那些小悲小喜
与你心存芥蒂,又充满默契
相 思
你已经看到它了,在书架上——
“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你纳闷于
一个女研究员、知识分子中的白领
也有激动人心的情史?
但你还是掏出了钱包,只为了纪念
多年前的一段感情
第二夜。你斜倚床榻,打开第一页
又折回勒口处——
她姓徐,圆脸,眼镜片很厚
笑容保守。像“布老虎”,不像在搞
“身体写作”。于是你翻回第一页
又黯然停下、叹气,按下遥控器
“蜡笔小新”解释汉字:
“蠢,蠢蠢欲动的蠢。春天来了
两条小虫在往上拱。”
形象得令他年轻的父亲心惊肉跳
这样的生活不适合思考,应该抒情
应该允许部分男人向儿童学习
一些往事,一些憧憬,一些可供玩味的细节
与爱情有关,与疾病有关
你睁开眼,黑夜便将你笼罩
你呼朋唤友,彻夜不归
在别人的床上检点自己的过失
(旁边是一堆无精打采的空酒瓶)
更多的时候,你对着她的照片举杯,与思念
相依为命。醒来后自己照顾自己
唉,那些夜晚,那些无所事事的夜晚
你倦于写信,但每天都擦亮那张唯一的合影
你不做梦,但每夜都会叨念同一个名字
你的身体被成堆的记忆缠绕
你迷恋的女人,不在你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