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卜凌云
生态批评,作为一种异于以往传统批评的新兴批评模式,在当前环境危机、资源危机、西方理性主义扩张的推动下逐步为人们所认识和接受。所谓生态,应当是海德格尔后期所指出的,天地人神的四方共在,但囿于其作为一种批评模式,必须具有一定的立足点与审视角度,因此,所谓生态批评更多是从环境、物种的角度对文艺作品进行解读,有些分析甚至难免重新落归传统的批评模式之中。鉴于此,笔者认为生态批评最大的价值在于其对物态自然的重现,同时其最大的弊端也在于此。只有将生态理解为一个浑融的整体性存在,才能充分发掘生态批评模式的无限潜力,使人与自然,生态与艺术之间的张力保持最佳状态。
由于生态批评界定的模糊性及其在当前条件下所存在的各方面的不完善,我将以生态美学概念为基点来研究生态与文学之间所具有的张力,曾繁仁教授曾将生态美学做了广义和狭义的两种理解,“狭义的生态美学仅指人与自然处于生态平衡的审美状态,而广义的生态美学则不仅指人与自然,而且包含人与社会,以及人自身均处于生态平衡的审美状态。”他“更倾向于广义的生态美学。但应当将人与自然在生态的审美关系的研究放在基础的位置上。”由此,生态美学研究包蕴着人与内外两个向度的自然的关系,是一种广义上的平衡状态。那么,生态批评也就应该从内外两个向度的生态平衡这一视角对文艺作品或现象进行审视和评定。但是,当前的生态批评往往更注重对外向度的自然的关注,进行科学性的探讨,往往忽略了生态的整体性及其各部分之间的张力。
生态批评的现实部分主要包括两个方面:首先,对生态意义上的文本的解读。比如说对《简·爱》中的树的意象,有学者从环境角度对其进行解读,事实上,在我看来,这种解读是不成立的。其一,这种解读方式中的自然意象完全可以由其他意象取代,但并不影响整个解读方法的运用,某种程度上,它甚至可以等同于结构主义对文本深层意义的解读。是对文本意象的定向选择,将其作为一种独立的批评模式是不合适的。其二,这种对生态意象的解读方式,并不能形成特定的意象指向。当前生态批评中的意象解读因文本而异,并未形成对某种意象的特定指向,因此,如果作为一种批判类型,这种方法是不具备其固定批评模式的。
另一个方面,从生态批评对整个创作的解读及其干涉的角度来讲,毋庸置疑,生态批评对现下一些形式的文学作品为追求商业利益无视生态环境的不良现象作出了应有的批判,并且在不断物化的现实中提示人们生态的重要性,这是十分必要的。但是,随着生态批评的程度愈演愈烈,并且日益严肃化的倾向,有些东西仍需要反思。其中,最重要的是生态与艺术的张力问题。对于现代的一些影片拍摄的取景为自然景区带来的破坏问题,我们是不是要因此而全盘否定电影取景的价值呢?艺术本身是艺术家非凡想象力的现实呈现,这就必然涉及到对自然物的改造,如果要杜绝对生态的改变,那么,恐怕我们就真的应该将艺术这种表现形式终结。鉴于此,我们应当做的是尽力调合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事实上,影片《指环王》的拍摄就是一个很好的先例,一方面它呈现了宏大的魔幻战争场景,另一方面,又使生态保护与艺术创造的冲突降至最低。伴随着生态意识的逐步明晰,各种艺术创造对自然生态的尊重应当被充分重视,自然生态的维护应当作为艺术创造过程中必须考虑到的重要一环,进而使艺术与生态之间达到一种动态中的平衡。
艺术与生态之间的另一种张力体现在对生态或者不如说是对自然的审美上。在这种审美关系中,主客二分的审视方式是不可取的,这是一种对立视角的审视,相反,我们应该从生态整体的视域去体味和感悟自然,将自然看作是与自我生命浑然一体的。这便类似于生态学者罗尔斯顿的敬畏生命的观点,“与人类自我实现的能力一样,诗意的栖居于地球的能力以及与其它非人类存在物融为一体的能力,也是道德的前提条件。”而对于罗尔斯顿认为对世界的恐惧引人走向伦理的外缘,笔者认为,正是这种恐惧而产生的战栗才最终使人走向精神意义上的圣化进而孕育出神圣之爱。但是,对于“根本意义上的生态伦理,只能是出于对自然的爱”这种提法,笔者认为是十分恰切的。所谓爱本身就是一种无需逻辑与利益判断的生命体验,这是一种最高的伦理,也必然成为对生态整体化的最佳关注方式。
综上所述,生态批评中最主要的外物与人的矛盾在生命一体化的关注方式下已不再成为生态批评向前发展的障碍。生态批评依旧是一种人本位的批评方式,但与以往的批评方式不同的是生态批评应是以人本位为基本立足点,以对生态整体的生命体验为批评方式,对自然生态整体进行总体把握来审视和指导艺术的批评模式,生命的浑融体验是其感受方式,同时也是最高的价值指归。鉴于此,我们的生态批评最终必将是在艺术与生态的张力中走向对生命的敬畏。
[1]曾繁仁.试论生态美学,美学之思[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3.
[2]霍尔姆斯·罗尔斯顿.环境伦理学[M].杨进通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