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三三一惨案巴渝志士喋血黎明

□ 文/本刊记者 陈与 图/刘渝

1926年底到1927年初，随着北伐战争的迅速推进，四川革命运动的迅猛发展和日益壮大，军阀势力被削弱。为了保住风雨飘摇的统治，军阀势力伺机反扑。此时，蒋介石加紧与帝国主义勾结，在国民党内部制造分裂，借此独揽大权，清除共产党，限制共产党活动，压迫工人和农民工运动，暗地拉拢拥兵自重的地方军阀。

1927年3月24日，英国军舰炮击南京市民庆祝北伐胜利会场，造成死伤2000多人的“南京惨案”。消息传来，重庆人民无比愤慨。3月28日，中共重庆地委决定，以“重庆工农商学兵反英大同盟”名义，于3月31日在重庆通远门（今渝中区七星岗）打枪坝广场，召开重庆市民大会，抗议声讨英帝国主义的暴行。驻守重庆的军阀刘湘，接连派人对中共地下党负责人杨闇公、李筱亭进行威胁利诱，要求取消集会，在遭到拒绝后，进行了密谋镇压。

黑云压城城欲摧，暴雨欲来风满楼

1926年12月27日，蒋介石以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名义，任命刘湘、赖心辉为军长，并委任刘湘为川康绥抚委员会委员长。1927年初，蒋介石玩弄两面派手法，一方面通令四川各部“同禁革命旗帜，不准互有军事行动”，一方面又派亲信吕超、向育仁、戴弁、杨引之进入重庆，密谋镇压重庆人民的革命运动。

在刘湘支持下，巴县地主、武装民团申文、石青阳公开在南岸组织“讨赤军”，勒索“讨赤费”。在南川、长寿、垫江、梁平等地，相继发生了地主武装民团摧残群众力量的事件，群众进步和反动势力的斗争，日臻激化。1927年3月24日，北伐军攻占了南京，为了庆祝北伐军胜利，南京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群众聚会，但英国以保护侨民为名，当天用军舰炮击南京街头，造成南京市民死伤2000多人。

南京的流血事件传到重庆，3月28日，中共重庆地委决定，于3月31日在七星岗打枪坝广场，召开重庆市民大会，声讨帝国主义的罪行，拥护武汉国民政府出师北伐。当得知重庆市民在筹备反英大会消息，驻守重庆的四川军阀刘湘，连忙派人对中共地下党负责人杨闇公、李筱亭进行威胁，阻止召开声讨大会。并密谋镇压活动方案。3月29日，刘湘在原市中区回水沟公馆里，召集幕僚钟体乾、郭文钦、傅常和驻扎重庆部队，秘密开会，布置镇压行动，借此将重庆地区的共产党员一网打尽。

刘湘召开会后，军阀王陵基派人与巴县地方武装申文英、曹燮阳联络，要他们届时派便衣队来破坏会场。3月30日晚上，王陵基再次召集会议，部署军事镇压重庆市民的反英大会，抓捕共产党负责人的具体细节。此间，中共重庆地委已获悉军阀刘湘准备破坏大会的消息，中共重庆地委书记杨闇公分析了形势，研究对策，决定如期举行示威大会。同时，为防止敌人捣乱，决定加派工人纠察队维持秩序。

3月31日上午，“重庆各界反对英帝炮击南京市民大会”在通远门打枪坝广场隆重召开。上午9点，各地工农群众和学生队伍开始入场，原巴县国民师范学校、附属小学是参加重庆市民反帝大会、声讨帝国主义罪行、人数最多的重要力量。3月30日，原巴县国民师范学校党团支部，根据中共重庆地委的部署，研究决定，除党团员积极参加大会外，还组织巴县国民师范学校附属小学的童子军，配合工人纠察队，担负维持会场秩序的任务。这支童子军、纠察队共200多人，其中包括杨闇公的堂弟杨尚旻、喻克猷的弟弟喻光辉等。在出发前往重庆时，巴县国民师范学校支部负责人向希平预计：“今天可能出事”，叮嘱大家相互照顾。

中共重庆地委全体成员与来自工、农、商、学、妇等各界群众4万多人，聚集会场。此时，一些暗藏短枪、大刀和铁棒的特务，混入到群众队伍。3月31日上午11点，大会开始，忽然从会场里传出几声枪响，枪声大作，大会主席台遭到一排枪弹的射击。随后，隐藏在群众中的暴徒，手持短枪、大刀、棍棒，见人便打，逢人便杀，会场秩序大乱。会场的5道出口，有4处被封锁，4万多群众涌向惟一出口——“五福宫”，遭到枪弹阻击，群众东涌西突。最后，有不少群众跳墙撤退，一时间，踩死踩伤、打死打伤、摔死摔伤者很多。大屠杀从上午11时起，到下午2时结束，死亡30O多人，重伤800多人，轻伤者不计其数，这就是震惊中外的重庆“三三一惨案”。

与此同时，刘湘军阀组织暴徒，又捣毁了重庆市总工会、妇女联合会、中法大学、中山学校、巴县中学、巴县国民师范、四川日报社等机关。在捣毁四川日报社时，进步人士陈达三闻讯制止，被敌人开枪射杀。重庆市党部执行委员、国民党左派、著名经济学家漆南薰遭敌人捕获，被拖到两路口剖腹、杀头、肢解，弃于路旁。4月1日，中共重庆地委组织部长冉钧脱险后，不顾个人安危，冒险出来联系党组织，在七星岗蜈蚣岭下被敌人便衣队认出来，立遭枪杀。中共重庆地委书记杨闇公，从七星岗打枪坝跳墙脱险，赴武汉向中共中央汇报重庆“三三一惨案始末”时，于4月4日凌晨在“亚东”号轮船上被捕，被敌人割舌、剜目、断手，身中三枪，在重庆浮图关壮烈牺牲。

中共重庆地委遭到破坏，大革命陷入低谷

重庆“三三一”惨案，与江西赣州惨案、九江惨案、安徽安庆惨案一样，是蒋介石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预谋。重庆“三三一”惨案发生后，重庆军阀到处破坏革命组织，抓捕革命分子，镇压革命运动，枪杀共产党人。蒋介石联合重庆、四川省的地方军阀、地方武装，加快了对共产党组织的镇压。1927年4月9日，刘湘、刘文辉、邓锡侯、杨森、刘成勋、赖心辉、田颂尧等军阀，联名通电，拥蒋反共。

杨闇公、冉钧牺牲后，以任白戈负责的中共重庆地委，在艰难中继续秘密开展工作，他们把幸存的骨干转到涪陵，与李蔚如领导的农民军汇合，使涪陵成为重庆“三三一”惨案后的一个阵地。7月3日，李蔚如被敌人诱捕。7月4日，在押往重庆途中，被杀害在南岸黄桷垭，涪陵的群众武装也随之解体。

以重庆“三三一”惨案为标志，重庆的大革命运动由高潮转向低潮，投靠蒋介石的军阀刘湘向共产党人、革命群众进行反攻倒算，中共重庆地委组织和进步团体被破坏，许多共产党员被杀、被捕，或被迫撤离重庆，大革命的低潮正如当时的《民力日报》描述：“‘三三一’惨案发生后，共产党人仿佛绝迹，在国民党中有左倾色彩也不能立足……无论何人，经人指为共产党，就惶惶无主，不但无申辩可能，亦且无申辩余地，俨若待决狱囚者。”从此，在白色恐怖笼罩下的重庆，中共党组织转入地下，开始漫长而艰苦的斗争。

在重庆“三三一”惨案中，巴县的一些地方武装趁火打劫，呈请刘湘，要求没收共产党人的财产，对吴玉章、邓懋修、杨闇公、李筱亭、陈达三、邓劼刚等55名共产党人，以“宣传共产，运动赤化”罪名，要求“通缉归案，处以极刑”。4月11日，蒋介石发出清党密令，重庆市总工会被暴徒捣毁。长寿驻军出动军警，包围国共合作长寿县党部和觉民公学等处，并搜捕捉拿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人士，朱家声、但文思、韩辉猷、蔡子荣等4名中共党员和国民党左派进步人士被捕，中共重庆地下党的活动停止。

在荣昌的共产党人吴尚周、吴超然撤走，青良翰在荣昌中学也撤走，中共荣昌县党支部活动停止。4月中旬，反共逆流蔓延到万县、奉节、巫山、巫溪、开县、云阳等地，军阀杨森开始“清共”，万县的周边地区一片白色恐怖。开县两个党团组与中共重庆地委失去联系，无形解体。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驻万县第20军军部的中共党员，立即发起组织万人讨蒋锄奸大游行，游行队伍声势浩大，显示了革命人民在中共重庆地下党领导下的反蒋决心。随后，在20军军部的中共党员撤离万县，共产党人和左派国民党骨干也转移外地。

幸存者陈代六，亲眼所见“三三一”惨案

1927年3月31日，在重庆七星岗发生了惨绝人寰的“三三一”惨案。虽然惨案过去80多年了，但幸存而健在的陈代六，就是其中一个。当时，陈代六在读小学，“三三一”惨案那天，他敲着小洋鼓走在队伍前面，当他进入“重庆各界反对英帝炮击南京市民大会”时，只见工人、市民、学生已是黑压压一片，有漫天的标语横幅，还有各种各样的手舞小旗，大家情绪高涨，纷纷谴责英帝国主义的罪行。

此前，英国水手在南岸“龙门浩”码头，无故刺死、刺伤重庆市民，英国舰队又在万县，炮轰万县市民的游行队伍，造成伤亡千人的血腥事件。在中共地下党组织下，以“国民雪耻会”为名，抵制英货。1927年3月31日集会，是打倒列强，声援“南京惨案”的群众大会。那时，在重庆能够召开万人集会场地，只有七星岗打枪坝，每次游行，重庆市民从领事巷出来，到南纪门、经三牌坊（解放西路）、绕过街楼、到小什字、小梁子（民族路），直接通过都邮街（解放碑），在较场口解散。

3月31日上午11点，当屠杀信号响起，有人被敌特乱枪击中，会场一片大乱。参加集会的人群向领事巷奔跑，被敌人的机枪堵回来，欲返不能，后面的人潮如同狂流，向前冲去。于是，在领事巷出口的一个小坡，造成人踩人、人压人、一层叠一堆的危险状况，陈代六被被压在边上，头和手可以松动，幸好有人帮忙，使他脱险。

“三三一”惨案牺牲的共产党人

“人生如马掌铁，磨灭方休”，这是著名的共产主义先驱、卓越领导人杨闇公的座右铭。1898年，杨闇公出生在重庆潼南双江镇，1913年，15岁的杨闇公赴上海参加反袁世凯斗争，1917年到日本求学。1924年1月，回国后的杨闇公与吴玉章一起，在成都，组织“社会主义研究会”，进行马克思主义宣传和反帝反封建斗争。

1924年6月，杨闇公赴上海，寻求中国共产党的指导。回到重庆后，他积极发展党、团组织。1926年2月，中国共产党重庆地方执行委员会成立，杨闇公任书记。为了推进国共合作，杨闇公协助吴玉章改组了国民党四川各级党部，建立了国民党左派党部。在杨闇公的领导下，国民党左派同右派进行了坚决的斗争。

中共重庆地委建立后，推动工人运动、农民运动、学生运动不断高涨，为配合北伐战争积极开展军事运动，领导了泸顺起义。1927年3月31日，重庆市民在七星岗打枪坝召开抗议英舰炮击南京罪行，支持北伐大会，军阀刘湘与蒋介石勾结，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三三一”惨案。4月4日，他在动身去武汉向中央汇报工作时，不幸被捕，被囚禁在佛图关，面对敌人的利诱和严刑，他坚贞不屈，大义凛然，高呼“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中国共产党万岁！”军阀震惧，割其舌，断其手，剜其目，他身中三弹，于1927年4月6日壮烈牺牲，他以生命和热血实践了自己的人生格言。

冉钧原名高镒，江津津福乡人，1920年由重庆赴法勤工俭学。在法国经李立三、聂荣臻介绍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后来转为中共党员。1924年夏，冉钧进入莫斯科东方劳动大学学习，1925年回国，在重庆开展革命斗争。1926年初，中共重庆党支部成立，冉钧任书记，负责组织工作，负责群众罢工和国民外交后援会工作。1926年9月，“万县惨案”发生后，他成立了重庆“九五惨案国民雪耻纪念会”，抗议英帝国主义的暴行。同时，他筹组了重庆总工会，在1926年11月，他当选为中共重庆组织审查委员会委员。

“三三一”惨案中，冉钧在工人纠察队的掩护下，跳墙脱险，藏匿江北。4月1日上午，他与任白戈一道去地委书记刘成辉那里，途经七星岗蜈蚣蛉，被特务便衣认出，当即遭到枪杀。

李蔚如是涪陵大顺乡人。早年在日本加入同盟会，1908年奉孙中山指派回重庆，在涪陵建立同盟会据点。1911年至1923年先后担任涪陵军政府副司令、司令，蜀军参谋长、督军参谋长兼四川讲武堂长等要职。李蔚如同吴玉章、杨闇公、刘伯承等人交往密切，受他们影响，思想逐渐产生飞跃。1926年底，李蔚如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结合实际研究中国革命理论，他说：“中国革命必须由工人阶级来领导，重点在于联合农民，同时还应该搞自己的武装。”从1926年下半年开始，李蔚如设立专门机构“君同龙新联团团练传习所”，训练涪陵农军骨干，先后举办了三期骨干训练班，涪陵农军人数最多时逾8000人。

在革命的危急关头，驻扎涪陵的国民革命军第五师师长郭汝栋，为讨好刘湘，于1927年7月3日将李蔚如诱捕，并连夜送往重庆，到达南岸黄桷桠时，刘湘将李蔚如就地杀害。临刑前李蔚如写下《永决书》：“我今死矣，以身殉党国，理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