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岳勇
龙刺
文/岳勇
拓跋猗背负双手,来回踱了两步,沉吟着道:“在下思量着,那‘风隐者’之所以可怕,倒并不在其武功有多么高强、杀意有多么凌厉,最令人惊惧的,是他们的神秘——隐身于风中,随风而动,来去如风,御风杀人,借风而遁,有如幽灵鬼魅一般摸不着看不见,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会走,你有再好的武功,面对这虚空一般的敌人也是全无用处。这才是最可怕的。”
狄青点点头道:“不错,他们会隐身之术,可以御风隐身,他们看得见你,你却看不见他们,让人无从捉摸,这才是最棘手的。”
拓跋猗道:“所以要想打败‘风隐者’,就必须先破解他们那神秘的隐身术,迫他们现身。只要有面对面交手的机会,凭咱们‘龙刺’,再加上四十名铁血精骑,倒也不是全无胜算。”
狄青深以为然,却又皱眉道:“常言道风过无痕,据说‘风隐者’的隐身术传自东洋扶桑,与扶桑古老神秘的忍术如出一辙,要想破它谈何容易。”
拓跋猗摇头道:“也不尽然。在下倒有一计,或可破其隐身秘术,令其现出原形。”
狄青眼前一亮,忙问:“是什么法子?”
拓跋猗故作神秘一笑,道:“‘风隐者’如风似雾,无处不在,假若隔墙有耳,在下说出来被他们偷听了去,事先有了防备,可就不灵了。”
狄青知他是故意卖关子,不好再问,只道:“拓跋兄既有破敌良策,有何差遣但请吩咐,狄某无不遵从。”
拓跋猗道:“不敢。在下这个法子,虽然笨了点儿,却应该有点用处。别的都不需要,只要些柴火。请狄将军吩咐你这些铁血精骑,趁着‘风隐者’未到之前,去拾些柴火备用。”
狄青虽不知其到底是何用意,但值此生死攸关之际,却也不能不听他的,当即派出洞中十名铁血精骑,去外面树林中拾柴。
拓跋猗望着洞中最后剩下的十名铁血精骑,忽然一笑,对野利仁等人道:“大敌当前,咱们‘龙刺’可不能坐在这里享清福,柴火越多越好,你们也下去拾柴吧。只有你们出去了,狄将军才会把这洞中最后留着防身护驾的十名铁血精骑也派出去干活。”
狄青面色一红,他留十名亲兵在洞中,本有防范“龙刺”之意,不想竟被拓跋猗一语道破,只得挥一挥手道:“你们且和‘龙刺’一起,去捡拾柴火吧。留我和拓跋将军在洞中就行了。”众人领命,径直去了。
人多好办事,二十多人的拾柴队伍派将出去,不多时便拾回几大堆枯枝柴草,都堆放在山洞前的旷地上。拓跋猗瞧着却只摇头:“还差得太多了。如寻到枯死的大树,不妨砍它几棵回来。”众人得令,果然去砍了数株枯死的老树,一齐堆在洞外。拓跋猗瞧罢才觉满意。
刚拾完柴,便见得不远处火光闪动,一队人马手执火把大步走来,却是秦怒领着那二十名铁血精骑,到山洞周围巡哨回来。狄青见罢问道:“四周可有异动?”
秦怒瓮声瓮气地道:“俺领着兄弟们将这周围十里之内全都巡查了一遍,并无异常,只不过……”话至此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瞧了旁边的拓跋猗一眼,迟疑着不肯说下去。
狄青心头一沉,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上前一步道:“只不过什么?难道你们发现了‘风隐者’的踪迹?”
秦怒又心怀戒意地瞧了“龙刺”一眼,上前几步,走到狄青身边,附耳道:“咱们发现了‘风隐者’……”也许是怕“龙刺”听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什么,你们真的发现了‘风隐者’?”狄青听得不清不楚,皱皱眉头上前一步,正要向他靠得再近一点,忽觉肋下一阵刺痛,却是一柄短剑自秦怒衣袖中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冷然刺向他左肋。
拓跋猗瞧得真切,大叫一声:“狄将军,小心!”两人相距丈余远,救援不及,情急中足尖一挑,地上一截儿臂粗的树枝倏然飞起,横掼而出。那柄毒蛇般的短剑刚刚划破狄青肋下皮肉,这半截树枝也带着呼呼风声凌空击到,叭的一声,正打在秦怒握剑的手腕上,短剑应声掉落,直插在地上。
狄青脸色一变,疾退一步,喝道:“老秦,你疯了?”
秦怒眼中杀机闪动,脸现狰狞之色,咬牙道:“俺没疯,疯了的人是你。”
狄青怒道:“我怎么疯了?”
秦怒拔刀在手,刀尖一指,道:“你枉顾兄弟们的身家性命,一意孤行,纵虎归山,将‘龙刺’这帮人放出来,然后坐等他们反戈一击,在咱们背上插一刀,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狄青紧盯着他,双目中几乎喷出火来:“老秦,你这混蛋,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能明白,我将他们放了,是因为……”
秦怒火爆爆地打断他的话:“那你又要俺说多少遍你才明白。‘龙刺’这帮人绝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们甘当咱们的俘虏,只不过是忍辱负重的权宜之计,一旦他们病情好转,功力恢复,必然会择机反噬,对咱们发动致命一击。而你如此轻易地就放了他们,岂不正中他们下怀?”
狄青道:“就算如此,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咱们先与‘龙刺’联手击退‘风隐者’,再……”
秦怒暴跳起来,口不择言地道:“去你妈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你怎么知道‘龙刺’会先与咱们联手击退‘风隐者’,再来算咱们之间的账?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在咱们全力对付‘风隐者’的时候,在背后跟咱们悄悄算账?你把他们放出来,咱们前面要对付那鬼影子一般的‘风隐者’,后面又要防着‘龙刺’下阴招,只怕输得更快、更惨。还有一点,你想过没有,无论是‘风隐者’,还是‘龙刺’,都是夏国人,他们本是自己人,是一伙的,‘龙刺’又有什么理由为了帮助咱们宋人而与‘风隐者’自相残杀?其中的阴谋一想便知,老大,你用你的脑子稍微想一想,好不好?”
狄青沉下脸来,盯着他冷笑道:“所以你觉得,与其跟着我狄青被‘龙刺’在背后一刀捅死,还不如将我这做主将的杀了,由你这副将来领导这一帮铁血营的兄弟先除‘龙刺’,再战‘风隐者’,是不是?”
秦怒得意一笑:“还是老大你了解俺,俺确实是这么想的。”
狄青气得脸暴青筋,虎目圆瞪,舌绽春雷:“你敢?”
秦怒把嘴一撇:“老子生来天不怕地不怕,有什么不敢的!俺要是你,就一定先看清周遭形势,再作决断。”
狄青一怔,扭头看时,却见秦怒带去巡逻的二十名铁血精骑不知何时已悄然插进自己身后二十名铁血精骑的队伍中,以一对一,人人手执钢刀,架在自己这边人的脖子上。自己这一边已没有一个士兵敢轻举妄动。狄青顿时脸色大变,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拓跋猗忽然咳嗽一声,站出来朝着秦怒一抱拳:“秦将军,可否听在下一言?”
秦怒豹眼一瞪:“有屁就放。”
拓跋猗道:“秦将军,在下知道你对在下射杀你弟弟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一心想杀了我为你弟弟报仇,所以对狄将军放了‘龙刺’深感不满,所以才……不过在下要提醒秦将军的是,如果‘龙刺’与外面的‘风隐者’是一伙的,那么‘风隐者’又怎么会不问青红皂白,连我十一弟也一并杀了?大敌当前,咱们且抛开恩怨,携手与‘风隐者’一战,至于咱们之间的恩怨,等到击退‘风隐者’后,我拓跋猗一定给你一个公平一战的机会。强敌当前,咱们若再起内讧,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此中道理,还请秦将军三思。”
秦怒哪里听得进去,破口大骂起来:“放你妈的狗臭屁,你们‘龙刺’最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等下老子全心全意对付‘风隐者’,你却在背后给老子来上一刀,老子可受不了。老子先杀了这姓狄的,再灭你们‘龙刺’。”说话间,钢刀一挺,就往狄青心口搠去。
“本将生平最恨背信弃义之人,你自取其辱,怪不得我。”
狄青钢牙一咬,眼中杀机迸闪。拓跋猗瞧得分明,知道秦怒处境不妙,忙道:“不要——”惊呼声中,正要出手相阻,却已太迟。狄青双掌一合,夹住对方的雁翅刀,只听喀嚓一声,竟硬生生将那柄精钢打造的利刃拦腰折为两断。秦怒用力过猛,身体失衡,直往他怀中撞来。狄青双臂一送,掌中尺余长的半截断刀,噗哧一声,齐根插入秦怒胸膛。
秦怒浑身一震,恍如被人施了定身法,突然定住,双目暴瞪,直盯着狄青,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老大,你、你杀了俺……”
狄青冷然道:“你不义在先,我为什么不能杀你?”
“老大,俺、俺……”秦怒向前踉跄一步,伸出手来,想要扶住他肩头。狄青脸色铁青,沉肩闪开。秦怒身子一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努力睁大眼睛瞧了狄青一眼,脸上尽是失望之色,“老、老大,你真的相信俺会背叛你?”
“秦将军,秦将军……”
站到他那一边的二十名铁血精骑一齐弃刀奔来,七手八脚将他抱起,却见他胸前鲜血翻涌,却已是死了。
一名铁血精骑霍地站起,眼含热泪,道:“狄将军,您错怪秦将军了。其实秦将军只是请兄弟们演了这一场戏,试一试‘龙刺’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心要与咱们联手对敌。秦将军说,如果咱们宋军内讧,‘龙刺’坐山观虎斗,只等咱们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利,那就证明……秦将军对您敬若天神,岂会真的动刀杀您?”
狄青猛然一呆:“你怎么不早说?”身子一晃几欲倒下,一把抱起秦怒的尸体,叫声好兄弟,只觉心如刀绞,流下泪来……
第四章 御风杀人
时近三更,山洞门口一垛垛枯柴高高码起,早已燃起熊熊大火,将方圆数里之内的一景一物都照得格外明亮。大火呈一个半弧形状,环隔在距离山洞三丈余远的地方。凌空飘动的火舌,如一道连绵不绝的红绸,跃起十余丈高,好似一道环形屏障,将山洞入口尽数封住。
狄青手扶剑柄,站在山洞门口。虽然柴堆在三丈开外的地方燃烧,但热浪扑来,仍烤得他脸上一阵火烧火燎般的痛。火焰腾空蹿起,不时有点点火星迸飞过来,落到他身上。在火光中伫立半晌,狄青紧蹙的眉头才略略展开了些,轻舒口气道:“以这漫天大火,来破‘风隐者’的隐身术,这主意倒是不错。”
拓跋猗摇头一笑道:“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在下只不过是想,不论‘风隐者’如何厉害,终究还是人类,绝不会真的像神仙鬼怪一样多般变化。他们之所以能隐身于风中,让人瞧不见摸不着,多半是使了什么障眼法。当他们自火光中掠过的时候,被火光映照,或可现出些端倪。至于是否真能破得了他们的隐身术,却还难说。”
狄青叹口气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如何也得试上一试,难道咱们真的就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成?”
拓跋猗点一点头,目光直盯着前方,忽地脸色一变,惊道:“来了。”
众人一惊,一齐涌到洞口,透过跳动的火光朝前望去,只见原本风平浪静的山谷里,像是凭空伸出了一只看不见的怪手扯动树木,树木东倒西歪、剧烈摇摆,又像是突然自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蹿出无数凶猛怪兽,怪兽在空旷无人的山谷里奔行驰逐,所至之处蒿草纷纷折腰倒伏,狼藉一片。
众人细看,才知那突然蹿出的不是怪兽,而是风,山谷里突然刮起的怪风。数股怪风自不同的方位刮起,一齐向山洞这边涌过来。
狄青神情微变,道:“来得好快。”双目中杀机一闪,蓦地喝道,“弓箭手,第一组,准备!”
原来他早将手下的铁血精骑与“龙刺”合并在一起,将队伍分做五组,每组十人,各自持弓备箭,一俟“风隐者”在烈火中现出影子来,便立时箭矢相向,绝不容情。只因洞口逼仄,数十名弓箭手无法同时展开,这才分组进攻,轮番上阵。
第一组十名铁血精骑听得命令,立即搭箭开弓,涌到洞口。前面五人单腿跪地,半蹲在地上,后面五人则紧靠在他们身后,十张铁胎大弓皆拉得形如满月,发出吱嘎响声,十支狼牙雕翎,一齐对着洞外。
天地间风起云涌,山谷中杀气陡盛。
那一股一股的怪风,有如一匹匹狂暴不驯的野马,来势汹汹,越奔越快,一瞬之间就已由远及近,迫至眼前。怪风被呈半弧形挡在洞外的烈火一阻,气势为之一缓。那凌空飘动的火焰忽然间像个醉汉似的,剧烈摇闪起来,一时间金蛇乱舞,火星迸耀,瞧得人眼睛一花。
但是没有人敢眨一下眼睛,众人一齐盯着那片火光,指望能从火光照耀中瞧出“风隐者”一星半点影子。可是大家很快就失望了,劲风凌厉,火焰乱闪,明知对方已经来了,虽有火光照映却偏偏瞧不见半点端倪。十名弓箭手箭已上弦,引满待发,却偏偏找不到目标。
洞中众人不由一呆。正自惊疑,忽听呼呼声响,十余枚拳头大小的石块被狂风卷起,自烈火中猛然穿出,有如流星赶月,直打进山洞中来。挡在前面的十名弓箭手首当其冲,有的被击中弓臂,顿时弓断箭折,有的被击中肩膀,顿时肩骨脱臼,撒手抛弓,有的被击中头颅,立即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后面十名弓箭手正待补上,不想洞外风力陡盛,吹得那熊熊火焰往里一偏,一股红烟烈火猛然朝洞口反扑而来。众人一声惊呼,急忙往洞中退避,好在那风只将火势送到洞口,并未进洞,就一晃而退。饶是如此,前面数人也被凌厉的火舌舔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大伙没承想苦心设计的“火墙”,非但不能破解“风隐者”的隐身术,反倒被其利用,反噬一口,险些引火烧身酿成大祸,不由大感气馁,弓弦松动,那箭便再也发不出去。
自那怪风刮到,拓跋猗便一直倚在洞口细心观察,但烈风过处并未在大火中留下一丝影迹。拓跋猗正自纳闷,忽然间鼻中嗅到一丝衣布烧焦的糊臭味。他不由皱起眉头:刚才大火倒扑过来,并未烧着山洞里的人,何来衣布焦臭?略略一想,忽地明白:“风隐者”隐身风中,这熊熊烈火虽不能照见他们的影子,却可燎燃他们身上的衣布。虽然他们可以将自己的身子隐藏,但身上发出的气味却是掩藏不住的。
他心中暗喜,抽抽鼻子,辨出气味来源,却是左手侧边的一处火光里。拓跋猗当即抓起背上的虎贲弓,搭上一支乌龙铁脊箭,嗖的一箭疾射而去。
那一处火光,仿佛正被一只看不见的魔手扼住,火势飘忽,摇曳不定,几欲熄灭。但这一箭射去,那魔手立时缩了回去,火光一定,火舌添空,立即又轰轰烈烈燃烧起来。这一支乌龙铁脊箭也不知是穿了过去,还是落在了烈火中,总之被风一裹就没了影迹。拓跋猗正自疑惑,忽听烈火中传来哧哧声响,定睛看时,却有一串鲜血凭空滴下,落入火中,溅起缕缕轻烟。
拓跋猗心头一跳,知道自己已经伤到“风隐者”中的一人,立时有了破敌之策,反手自背后箭囊中抽出第二支乌龙铁脊箭,稳稳地扣在弓弦上,对身后一众弓箭手道:“大伙瞧清楚了,我往哪里射,你们便也朝那里射。”
拓跋猗吸吸鼻翼,又寻到一缕衣布焦臭味的源头,扯开弓弦一箭射去。身后数十名弓箭手也遁着他箭矢所指的方向,纷纷松手放箭。但听嗖嗖之声不绝于耳,那一处摇摆不定的火光宛如突脱桎梏,蓦然一跳,燃得更旺。一缕鲜血又自半空洒下,溅入火中。
拓跋猗竟不停手,七八支箭联珠射出,众人唯他马首是瞻,箭矢如雨跟着射出。烈火之上,数处空虚中迸出鲜血来。
众人瞧出端倪,均往洞口涌来,一面学着拓跋猗的样,使劲嗅着空气中的衣布焦臭之气,一面不待拓跋猗下令就已开弓发箭,一轮猛射。
狄青居中调度,眼见拓跋猗终于破解了“风隐者”的隐身术,正欲松一口气,忽见洞外风势突变,数股疾风汇成一处猛烈旋转,疾风中间形成一个漏斗形状的巨大旋涡,一眼瞧去,倒像是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嘴,将众人射出的箭矢尽数卷入其中。
狄青心念一动,暗叫不妙,正欲出言提醒众人,忽听一声尖哨,一支乌龙铁脊箭倏地自那旋涡中反射回来,劲风激荡,力道之强竟不输于任何一支从弓弦上射出的箭矢。箭头所指,正是拓跋猗的咽喉位置。
拓跋猗瞧得分明,毫无惧意,一声冷笑,待那箭矢射到半途,距他不足丈余远时,才不慌不忙拉开虎贲弓,嗖地射出一箭。这一箭虽是后发,却去势劲疾,快逾电闪,准头十足,叮的一声,正好撞在对方反射回来的那支箭矢上。箭镞相抵,火星一闪,两支乌龙铁脊箭同时折断,掉落在地。
洞中众人齐声喝彩。彩声未落,忽见一道冷光疾如流星,直往拓跋猗胸口射来。原来刚才自旋涡中射出的,竟是两支紧紧贴在一起的乌龙铁脊箭,一支被拓跋猗射落,另一支却突然自阴影里闪出,毫不停滞,带着一缕劲风破空而至,直指拓跋猗胸口。
待到拓跋猗惊觉,那箭距他胸前已不足一尺,猝不及防。眼见这破空一箭就要射入他的胸膛,狄青叫声:“小心。”猛然跺足耸肩,飞身斜撞过来。
拓跋猗浑身一震,身子不由自主横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洞壁上。回头看时,却见那一支乌龙铁脊箭,正插在狄青肩头。拓跋猗不由暗叫一声侥幸,若不是狄青这一撞,这迅疾无伦的一箭只怕早已穿透了他的心脏。拓跋猗心中感激莫名,叫了一声:“狄将军……”
狄青摇头一笑,咬咬牙,反手扯出箭矢丢在地上。后面的医官正要上前给他包扎创口,却见山洞外那风中旋涡有如巨兽之嘴,猛然张开,将数十支箭矢一齐吐出。
拓跋猗和狄青二人脸色齐变,同时叫道:“不好,快退!”却已太迟,箭如飞蝗,早已射入洞中。站在前面的十余人闪避不及,纷纷中箭倒地。后面众人急忙涌上前,将中箭的同伴拖到山洞中央,躲在箭矢射不到的死角。
那箭雨射了一阵,很快停下。过了一阵,再不见有箭矢射来,拓跋猗走到洞口一看,只见洞外火光冲天,直上云霄,再无风吹摇摆之势,原来“风隐者”已悄然退去。众人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不由长舒口气。
医官急忙上前,检查众人伤势。这一仗,共有九名铁血精骑被飞石或流矢所伤,当场毙命。另有六名铁血精骑和四名“龙刺”中箭受伤,好在都跟狄青一样,伤势并不严重,上了金创药,包扎一番,也就罢了。
“龙刺”中的老三野利仁大腿被流矢所伤,却浑不当回事,草草包扎一下,忽然大步走到狄青面前,单腿着地,将头一低,向他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狄青一怔,急忙伸手将他扶起,问:“老野,这是干什么?”
野利仁抬起头,往他受伤的右肩瞧了一眼,道:“狄将军,野利仁是个恩怨分明的直性汉子,先前‘龙刺’当你们的俘虏,虽然你已答应不为难咱们,可这一路上咱们没少吃秦怒等人的暗亏,野利仁心里憋着一肚子怨恨,也打心眼里小瞧了你们。但是刚才,若不是你替我二哥挡住这一箭,现在我二哥只怕早已一命归西了。野利仁不是感激你救了我二哥,野利仁是觉得你像条汉子,打心眼里佩服你,所以忍不住要向你行一个礼。”
野利仁今年已有四十五岁,虽然在“龙刺”中排号第三,却是十八人中年纪最长、性子最直、脾气最暴的一个。狄青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呵呵笑起来,道:“咱们铁血精骑既与‘龙刺’联手,便无分宋夏,都是自己兄弟。眼见自己兄弟危难,自然得出手相救。”
野利仁眼中露出欣喜之色:“没有想到,你也是条爽快汉子,野利仁想跟你交个朋友,不知可否?”狄青笑道:“狄某也很想交你老野这个朋友。”两人伸手一握,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拓跋猗根本没理会他们在闹什么,一直站在洞口,瞧着外面熊熊燃烧的大火,皱眉不语,过了半晌,才一摇头,甩出一句话:“奇怪了。”
狄青走过来,问:“有什么奇怪?”
拓跋猗回头瞧了他一眼,思索着道:“刚才的情势你也看到了,‘风隐者’中虽有人中箭受伤,但却并非致命之伤,以十二名‘风隐者’的能耐,根本用不着遁走。”
狄青道:“我看他们那风虽然吹得厉害,却始终不敢钻进咱们这山洞里来,莫不是他们自知无法冲破咱们的火墙,所以被迫遁走?”
拓跋猗摇头道:“你错了,他们不是被迫遁走,是主动回撤。”
狄青扭头看着他:“那拓跋兄的意思是……”
拓跋猗叹口气道:“他们没有走远,一定还会回来。”
狄青一怔,正要说话,野利仁忽然从身后走来,瞧着外面道:“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下起雨来?”拓跋猗和狄青闻言都吃了一惊,齐齐把手伸出洞外,果然有几点雨珠落到手上,甚是冰凉。
两人抬首看天,天上悬挂着一钩弯月,见不到一丝云彩,甚是晴朗,并不像要下雨的样子。两人对望一眼,都不由皱起眉头,正自奇怪,雨势忽然加大,一阵凉风夹裹着豆大的雨珠,斜斜打进山洞。
野利仁忽然把手朝天一指:“快看,天上的银河,怎么往咱们头上移过来了。”
众人涌到洞口齐齐看去,果见半空之中一道白茫茫的银河,正急速地往山洞这边飞移过来。银河横亘长空,竟还拖着一条剧烈旋转的尾巴,那尾巴一直拖到地面蒿草丛中。草地上,正有一条水柱,被一股猛烈旋转的飓风源源不断地卷上半空。
拓跋猗瞧出端倪,脸色一变,道:“不好,‘风隐者’把那小河里的水汲上半空,要来浇灭咱们的大火。”
话音未落,忽听轰然一声巨响,天上银河倒泄,怒涛倾注,一河清水自半空中倒倾而下,哗哗啦啦,正好浇在那轰轰烈烈燃烧着的火堆上。众人只觉一团水气夹杂着柴屑灰烬迎面撞来,天地间为之一暗,那十余丈长、两三丈宽的一道火墙顿时熄灭,未燃尽的枯柴上翻腾起滚滚浓烟。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