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局长 “污染”记

文/郑毅

反腐报道

环保局长 “污染”记

文/郑毅

“明星局长”光环背后隐藏腐败

1954年出生的陆伯新，在步入社会后的最徬彷时期，终于有幸等来了国家恢复高考制度的机会。1977年底，时年23岁的他，以较出色的成绩，被南通师范学院中文系录取。跨进梦寐以求的大学门槛后，由于表现出色，他很快担任了系里的团干部，这为他日后进入官场奠定了基础。

大学毕业后，陆伯新先是回到老家启东县某中学当老师，后又从学校的团委书记提升到团县委担任副书记，期间获江苏省“新长征突击手”荣誉称号。从此，陆伯新的仕途一路顺风，由团县委副书记提升为南通市供销总社主任、党组书记。2006年年底，陆伯新被调整到南通市环保局履职，次年一月担任局长、党组书记。

在官场上一步步打拼过来的陆伯新，有着丰富的从政经验，他每到一个岗位都善于打造特色经验，成就立足之本。在环保局局长这个全新的工作岗位上，年过五十的陆伯新没有懈怠，他通过创新执法权力运行机制、现场移动执法手段、环保督查巡查机制、环境信用评级运用等举措，加大环境保护的执法监督力度，很快在全国环保系统内声名鹊起，并因此受到国家环保部、省环保厅及市里的肯定，从而奠定了他在环保局的权力基础。

2010年，江苏省首评“十佳环保卫士”，陆伯新被列为候选人之一。然而，2012年初，位于启东市精细化工园内的一家以处置危险废物、医疗废物为主业的公司，因环境污染事件受到多方举报，举报矛头直指当地环保官员。

随后，南通市纪委介入调查，调查过程中，该公司董事长徐某将与该公司有权钱交易的政府官员悉数供出。

由此，一场牵连南通市环保系统的腐败窝案浮出水面，并最终拖出了陆伯新。同年3月5日，陆伯新被免去南通市环保局党组书记、局长职务。

作为一个曾经响当当的典型，陆伯新缘何会走到这一步呢？

堕落成因，难抵诱惑走上敛财路

南通市通江达海，三面临水。独特的地理位置，既为招商引资带来了优势，同时也为环境治理、保住青山绿水带来了难度。

陆伯新从当上环保局局长那会起，就不断有重污染企业老板向他攻关，希望能网开一面或企业一旦发生环境污染事件能给予关照。但当时由于陆伯新权力基础不牢，加上正在争荣誉、创政绩，所以对自己要求很严，从不乱开口子，导致一些人不敢直接找陆伯新套近乎。

还在陆伯新刚任局长不久，南通市某工业废物综合处置厂老板陈天然就一心想结识他，以求得到关照。但因发现陆伯新是个一本正经的官，所以不敢贸然接近。绞尽脑汁后，陈天然就通过与之交往甚密的环保局副局长胡炳荣牵线，要胡促成陆伯新到其厂里来视察。胡炳荣与陆伯新关系甚密，于是答应了陈天然。胡炳荣果然做通了陆伯新的工作。2008年上半年的一天，陆伯新在胡炳荣的陪同下考察了陈天然的企业，并给予了较高的评价。午宴结束后，陈天然向前来视察的领导均塞了红包，唯独没敢当面塞给陆伯新，而是通过胡炳荣转交。

胡炳荣回到单位后，借机将陈天然送的一个装有万元现金的红包递给陆伯新。陆伯新开始不想收，但经胡炳荣一番“开导”，他最终将红包收了下来。正是这次伸手，陆伯荣的心理防线不由自主地决堤，面对的诱惑更是接踵而至。

当陈天然获悉陆伯新收下红包后，于是断定，陆伯新并非是不爱钱、攻不破的人。打这以后，陈天然便经常借机去找陆伯新，既托其办事又借机向他进贡。陈天然前

2013年6月18日，江苏省人民检察院借“两高”办理环境污染刑事案件

司法解释正式施行的机会，公布了省内一批破坏生态环境的刑事犯罪典型案件，其中原南通市环保局局长陆伯新名列这批反面典型的首位。陆伯新曾是江苏环保系统的“明星局长”，早年还曾获得过省新长征突击手、市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其正面典型事迹经媒体报道，在当地可谓家喻户晓。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曾经的正面典型，是如何在担任环保局局长后蜕变成反面典型的呢？前后后共11次向陆伯新送钱，行贿总计达32万元。陈天然当然不会白送钱，而陆伯新也不是那种只收钱不办事的主。在2008年企业环境信用等级评定中，陈天然的企业被初评为“黑”级，属最差级别。这样一是会影响企业生产的水价，二是可能被要求停业整顿。情急之下，陈天然去找到陆伯新帮忙，陆伯新二话没说，指示有关人员帮助将其企业环评等级由“黑”转“红”，上提了一级。再如，2009年上半年，陈天然的企业因倒卖废溶剂、违规处置危险物品被举报，此事若处理不好，企业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将会被吊销。陈天然还是找到陆伯新，陆伯新将两起事件合并处理，罚点小钱了事。

陈天然的“钱弹”攻击，吊起了陆伯新一发而不可收的贪欲，从此，他一边竭尽全力表现工作、争创荣誉、大讲廉政，一边背地里收受他人贿赂，为污染企业网开一面，干着与职责完全相背离的勾当。

某醋酸化工公司是一家污染企业，公司负责人李强一直想与陆伯新建立亲近关系，以便获得到关照。当私下里打听到陆伯新只要收钱即肯帮忙办事的内幕后，便开始动陆伯新的脑筋。2008年春节期间，李强让手下准备了8万元现金，并将钱放在一个装虫草的手提袋中，利用宴请之际送给了陆伯新。事后，陆伯新从未提这笔钱的事，但却对李强有求必应，凡涉及该公司的环境信用等级评定时，不管实际情况如何，陆伯新都指示手下给“黄”级以上等级。

2009年6月，醋酸化工公司发生爆炸事故，造成附近通扬运河严重污染，其中甲苯超标35.5倍，化学需氧量超标2.4倍。但环保部门按照陆伯新的旨意，只罚了该公司10万元，且处罚结果不许上网，环保信用等级依旧保持“黄”级。仅这一次“关照”，陆伯新就收了对方10万元好处费。2012年年初，因该公司要上市，环保局有关部门根据陆伯新的指示，给该企业出具了近三年内无处罚的证明。从2008年至2012年初，陆伯新先后13次收受李强给的好处费多达43万元。

2008年9月，南通市环保局、通州市政府决定联合整治通甲河重污染情况。整治初期，拟集中处理了一批污染企业，其中通州市某印染公司就在其中。这年11月份，陆伯新获悉，整治后的通甲河又出现污染，于是便带队前往，并亲自撑杆摇船在河中搜寻污染源，最终发现，污染源系某印染公司通过雨水管道偷排入河，这就是后来媒体赞誉陆伯新“亲自当船夫”故事的出处。陆伯新弄清情况后，即召集会议，拍板要对违规排污的印染公司从重处罚。陆伯新表态后没几天，印染公司老板张磊就通过关系人将陆伯新请出来吃饭，餐毕张磊塞给陆伯新一个装有10万元的袋子，陆伯新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后，即将钱交给同来赴宴的妻子保管。陆伯新收下巨款后，其拍板处罚的事则不了了之。

2011年5月，彻底整治通甲河的战斗再次打响，当地先锋镇水利部门先将变质的河水抽干，再组织人力下挖一米清理河床。水利部门在组织施工时，突然发现河底下有一根粗大的排污暗管。经查，该排污暗管还是张磊的公司所为，且早在2008年就趁通甲河石驳时，偷埋了这根暗管。这也是河道治理不好的根本原因所在。获悉这一惊人发现后，陆伯新召集各方开会，要求对张磊的公司重罚50万元，并停业整顿。

可这次会议之后，陆伯新又被张磊请进了酒店，并再次拿给他10万元。陆伯新拿了好处后，把“皮球”踢给了下属通州市环保局处理。弄到最后，张磊的公司虽被罚款10万元，但在陆伯新的关照下，张磊竟从环保专项资金中获得了补贴，一再制造污染的张磊公司，实质上未有任何损失。

只要企业老板将钱送上门，陆伯新什么事都敢摆平，在金钱面前陆伯新视原则为手中玩物。陆伯新的所作所为，印证了有权人越贪胆越大的堕落规律。

南通某化工农药公司是当地污染大户，也是环保部门的重点监控企业。2008年上半年，国家环保部在对该公司进行检查时，发现该公司有项目未经验收即运行，并擅自将河道作为应急池使用等问题，于是将该企业列为环保部挂牌督办案件，要求南通市环保局严肃处理，决不姑息。

该公司被环保部盯上后，公司负责人立马找到陆伯新救急，希望能抓紧通过相关项目验收，并请求陆伯新找环保部打招呼，尽快摘除案件督办牌。陆伯新收下该公司领导送上的6万元后，很快落实了请托事项，案件督办牌被摘除。事成之后，陆伯新又收了该公司领导给的1万元好处。2010年上半年，该公司主要领导再次找到陆伯新，提出希望市环保局抓紧明确公司草甘膦项目排放污水中的总磷指标，以便企业尽快投入生产，这一次陆伯新在笑纳10万巨款后，很快满足了对方的要求。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陆伯新收钱搞腐败，而具体办事则需要下属人员配合，而一些下属权力部门的负责人发现局长搞名堂后，也都跟着学。这期间，光局机关除副局长胡炳荣外，还有副调研员陆荣等多名处室领导涉案，而下属县、市局，亦有多名正、副局长涉腐败案，涉案人数之多实属罕见。

正面典型成反面典型

陆伯新被“双规”后，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陆续交代了组织上尚不掌握的、多次收受他人贿赂的问题。2012年8月13日，南通市纪委将陆伯新案移送检察院处理。

检察机关接手案件后，对陆伯新涉嫌职务犯罪的问题展开进一步侦察，并很快查明其自2008年以来，利用担任环保局局长的职务便利，收受多家企业负责人给予的贿赂款133万元，并为这些企业在环境污染事件处理、环保信用评级等问题上消灾谋利、网开一面。9月14日，已被终止人大代表资格的陆伯新被刑事拘留，14天后转为逮捕。由此，昔日的省、市领导干部正面典型，如今则成了真正的阶下囚。

陆伯新出事的消息见诸媒体后，顿时在当地网民中炸开了锅，不少网民把媒体曾赞美陆伯新的“夜翻寡妇墙”、“亲自当船夫”、“四十块大饼充饥”等“经典”故事，以及陆伯新常挂在嘴上的“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金山、银山，比不上绿水青山”等语录，都复制到了濠滨论坛、西祠胡同等多个当地网民热衷登录的社区网络上，引发一波又一波围观，陆伯新赢得过的荣誉、口碑，如今都被人们付之笑谈中。其实这并不奇怪，近年来，尽管陆伯新一再宣扬南通环境保护所取得的成绩，但引发老百姓不满的问题也着实存在，有影响的环境污染事件也曾不止一次发生过。

这年10月8日，南通市纪委领导率领办案人员赴南通市看守所，对陆伯新进行了回访。陆伯新回忆往事，百感交集，后悔万分，表示要认真悔罪、赎罪，争取早日回归社会。此时的陆伯新，比出事前消瘦了许多，这不是吃不好、休息不好，而是人生的落差太大，精神压力难以释放使然。

2012年12月18日，南通市中级人民法院再次公开开庭，对陆伯新一案作出公开宣判。法院以被告人陆伯新犯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没收财产人民币五十万元；陆伯新受贿犯罪所得赃款133万元予以追缴，上缴国库。听完法官的宣判后，58岁的陆伯新一声叹息，稍许，他回头扫了一眼旁听席上的亲人，顿时老泪纵横。

一审宣判后陆伯新服判未上诉，如今陆伯新已在江苏省某监狱服刑改造。陆伯新服法后，与其案件相牵连的南通市环保局原副局长胡炳荣、副调研员陆荣及下属县、市局的一大批窝案成员，也都受到了法律的无情惩处。

2013年6月19日，“两高”出台的办理环境污染刑事案件司法解释正式施行。此前一天，江苏省人民检察院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将严查生态环境领域职务犯罪行为，同时公布了一批已惩处的典型案件，陆伯新作为唯一担任过地市级环保局“一把手”局长的惩处对象，被列入该批反面典型的首位。

负责保护和治理生态环境的环保局局长，在金钱面前丧失原则，其行为和后果是十分可怕的。陆伯新由正面典型蜕变成反面典型的演绎过程，无外乎经不住权力和金钱的考验，教训深刻。他落得如此下场，可谓罪有应得。

（文中除陆伯新、胡炳荣、陆荣外均为化名）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