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靖
一部电影的主题是多义的,由意大利导演罗伯特·贝尼尼导演并主演的《美丽人生》除了有对战争的揭露、对家人的爱,更多的是展现主人公圭多的乐观。斯皮尔伯格在观看完此片后曾表示,大屠杀不应被当作娱乐,《美丽人生》一片“娱乐性过强”。而笔者认为,残酷并不是认识战争的唯一手段,影片正是通过这样看似“娱乐性”的形式充分表现了圭多的乐观与幽默。《辛德勒的名单》塑造的是一个拯救成千上万人性命的伟大灵魂,而《美丽人生》就是表现普普通通的草根人物在大灾难面前的人生态度选择。人类对生活的美好向往在战争面前是不堪一击的,但正是这种向往才支撑了许许多多的人度过了战争、赢得了战争,“带泪的笑”显示的悲哀与震撼丝毫不亚于哭。
以圭多及其儿子、叔叔被纳粹抓走为分界点,圭多一家人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的幸福安宁被打破,代之以自由被剥夺、尊严被践踏,而且是妻离子散,最终是阴阳两隔,影片的前后两部分在视听语言方面使用了不同的表现形式,而这些视听语言的使用,正好凸显了人物性格的乐观主义精神。
影片前半部分男主人公圭多的生活可分为三个阶段:快乐的单身汉生活、甜蜜的爱情生活、幸福的家庭生活,无论哪一阶段,圭多以及他身边的人都是那样地开心、快乐与满足。这时影片色彩基调是明快鲜艳的暖色调,色彩的缤纷与斑斓加上圭多幽默、欢快的表演,让观众时刻处于轻松、愉悦的观影体验中。
当圭多及其儿子、叔叔坐在囚车上,随着囚车的前进,明艳色彩赫然褪去,等转入集中营,无论是人物服装,还是环境、道具,无一明快色彩,代之以青、蓝、黑、白等冷色,清冷单一的色彩,如同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影片,这让观众体会到的是残酷、压抑、冰冷,但是圭多依然快乐,约书亚的眼镜依然明亮如澄澈的湖水。
色彩在渲染环境和气氛、表达人物主观感受、创造象征意味等起到了关键作用,而且参与了叙事,让观众不仅鲜明感受到圭多一家人生活的巨变,而且强烈体会到变故给人物心理带来的巨大影响。
与色彩相吻合,影片前后两部分的光线造型也形成了鲜明对比。
影片前半部分光线以自然光、亮光为主,配合明亮色彩,共同烘托人物内心的富足与幸福,男女主人公两次相遇时的用光最为突出,一次是农场初遇,在明媚的自然光的照射下,所有人物、景物都展现出自己最靓丽的色彩,蓝天、绿树、稻草……都是那样的柔和与唯美,男女主人公一见钟情的欣喜与愉悦鲜明突出。一次是鲁道夫宣布与朵拉订婚宴会上的情形,此场戏以白为主要色彩,配以鲜艳的粉、红、淡蓝,在亮光下,整个宴会厅散发出童话般的光彩、浪漫与温馨,当圭多骑着高大、涂抹成绿色的白马出现时,公主朵拉便毫不犹豫地追随了自己的王子,开始了充满鲜花与笑声的幸福生活。
影片后半部分以室内光为主,更多的是晚景戏。室内光是微弱的,晚上的集中营是昏暗的,即使是在白天,光线也是那样的灰蒙与苍白,而当圭多去找寻妻子时,打在他身上的那束强烈探照光,也如幽灵一般让人无法躲避。暗无天日的集中营生活,让人感受到的是压抑、恐怖,以及死亡的随时降临。
和色彩、光线不同,音乐在整部影片没有对比,反而是前后的贯连与契合。
奥芬巴赫的《船歌》在影片中出现多次,无论是甜蜜浪漫的恋爱中,幸福安宁的家庭生活时,还是痛入骨髓的骨肉分离时刻,都有这种爱的旋律的响起。不同的是对音乐的使用方式及目的具有极大差异。影片前半部分,《船歌》作为无源音乐出现,那时男女主人公生活在一起,可以用语言交流,所以,美妙音乐响起时,圭多也还是喋喋不休,这时音乐仅仅是背景,是他们内心美好情感的流露,音乐不是他们生活的主要内容。但在集中营里,咫尺天涯,他们无法相见,音乐成为他们传递信息、表达情感的唯一方式,此时的音乐虽然是一样的旋律,但是却更为美妙与震撼,因为它让朵拉知道,丈夫和儿子依然活着,他们像彼此在深深思念、牵挂着对方。
这些视听元素直接作用于观众感官,强化了观众对影片的印象,色彩、光线的前后对比,为的是突出人物前后生活的天壤之别,从天堂到地狱,巨大的反差,但是圭多对待生活的态度告诉我们,无论生活给予他什么样的色彩,圭多始终是乐观的,他坚信一切不幸都会过去,只有对家人的爱与责任才是永恒的,音乐自始至终的串联,也是把这种心态、情感贯穿电影始末。
从积极心理学角度来说,“乐观”是一种解释风格,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心态与阐释。在集中营,失去了自由与尊严,每天要从事繁重工作,而且随时有死亡的危险,在这种情形下,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等死状态下的麻木与冷漠,纳粹残暴的生理、心理折磨已经把他们改变成了行尸走肉,而同样处境下,圭多是一如既往地充满希望、快乐地生活着。当他带着儿子走过那一座尸山时,他表现出稀有的迷茫无助,作为一个人,他也有对未来的无助,以及对死亡的畏惧。但是,这个内心足够强大的男人,能够在困苦的环境里将爱诗意地表达,总是有能力消弭身体里的恐惧和绝望,将积极正面的力量传递给周围的人,在儿子面前,他始终是面带灿烂的笑容,他对儿子说一切都是“游戏”,为了赢得比赛,获得一辆真正的坦克,他告诉儿子必须要遵守“规则”——不能哭,不能找妈妈,饿了也不能要点心吃,最关键的是不能被纳粹找到。于是,在很多孩子记忆中的噩梦,在约书亚的眼里不过是一场好玩的游戏,他开心地玩着,灵巧地躲藏,耐心地等待,因为他相信父亲,父亲总是给他带来欢乐与惊喜。当约书亚被抱上坦克的那一刻,观众明白了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圭多不仅仅维护了儿子的生命,而且也守住了儿子纯真的心,他用生命教授给儿子对生活的乐观态度。
圭多机智地利用一切机会向妻子传递他们父子还活着的信息,表达着对妻子的牵挂、思念与爱。每天面对死亡的朵拉眼睛越来越多地流露出呆滞与绝望时,从空中传来的音乐与丈夫的声音,仿佛是天籁之音,重新让她的眼睛迸发出了光彩,她一步步走向那微弱的光亮。最终她也成为集中营为数很少的幸存者之一,与儿子重逢。
虽然两声枪响结束了圭多的一生,但是他快乐地营造的那个梦却让他衷心爱着的两个人活了下来。圭多,这个生来就享受幸福生活的人,这个生来就可以将快乐带给他人的人,用自己的方式谱写了人生的美丽,同时也让自己的妻儿的人生更加美丽。
乐观如花,不仅美丽了自己,而且芳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