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零食雨述说年少的心事

冯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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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开一家叫“零食雨”的零食铺子，销售各种各样的零食，有一个有点儿胖的白皙女孩和我一起坐在收银台前。我们手边从来不缺可乐薯片糖果，但是我们从来都不须要考虑它们从哪里来。也不必担心吃多了会生病——当我因为零食吃多而生病时，我对零食的幻想里依旧缺少“生病”的参与——我们的任务就是挑出自己爱吃的，把它们放进肚子里。

当我明白那样的想法是多么不切实际的时候，我仍然这样不切实际地幻想着那样的小幸福。也许是因为这些如今被称作“幻想”的东西，曾经是我泛黄的人生目标，又或许是别的“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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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零食雨里的女孩子叫缨络，是我的青梅竹马。不过这词儿在我们身上却有了另一个解释：她从口袋里掏出话梅核砸我，我用雪糕棍“应战”，这是我们儿时的“战争”，当一方抢了另一方手中的零食时，这场“战争”更为激烈，小区的老奶奶也会笑得更为和蔼可亲——毕竟雪糕棍不是盾牌，所以比她矮半个脑袋的我骑着“三轮宝马”（儿童三轮车）买雪糕是常事。我曾经以为把雪糕棍粘成盾牌的样子就可以抵挡话梅核，但实践证明几十根雪糕棍粘在一块才勉强有A4纸大，于是我只有继续骑宝马买雪糕的份儿。有时候她还会在宝马后穷追不舍，这无疑让我显得更加狼狈。

我想到她的原因并不是我喜欢她，而是觉得，如果我们有吃不完的零食，她就不会在抢走我的零食之后，还蛮不讲理地用话梅核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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缨络告诉我她希望下一场零食雨，并且时常给我描述这场梦境一般的雨。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的那场雨，现在想起来不过是列举了雨中各种形状、各种口味、各种颜色的各种零食罢了。然而在她丰富的想象力和认真的表情“迷惑”下，我时常不自觉地咽口水。

零食雨里，卡乐B的粟一烧和虾条是必不可少的。

我们在小城唯一一家超市里，始终找不到那个我们最喜欢的广告里所说的卡乐B粟一烧和卡乐B虾条，于是只能坐在电视机前，期盼又失落地瞪着眼睛看屏幕上的烧玉米和戴红色帽子的棒球手了。每当这时，缨络更期盼下一场带有很多卡乐B的粟一烧和虾条的零食雨，我看到她盯着屏幕的眼中，闪耀着让人怜爱的光芒。

“如果天空不下零食雨，我就开一家叫‘零食雨的零食铺子，我们整天坐在柜台前吃零食。我是老板你是老板娘。”一天，我很有男子气概地告诉她我的想法，还答应她，我会在零食雨里进一大批卡乐B的食品，如果她喜欢，我就开一家卡乐B专卖店。

她点着头，“好哇好哇”地喊了起来，脸上带着可爱又快乐的表情。孩提的我们都以为“老板娘”就是“女性老板”的意思。我想，如果现在再和她说这样的话，她会很配合地大喊呢，还是红着脸骂我是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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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第一学期走到末尾的时候，缨络不再给我讲她心中的零食雨了。那时的她渐渐瘦了下来，皮肤愈加白皙水嫩。只是我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她却发现我已经能和她平视了。

缨络的才华也是在那时候显现出来的。她成为学校广播站“故事”栏目的主播，她那似乎能让平淡的故事注入魔力的声音被同学们惦记了。她身上的光环渐渐耀眼的同时，普通班的我也小有名气。我的名气除了来源于接近满分的数学成绩外，还有挂得又高又红又亮的各科成绩。我不会为我的“红灯笼”成绩而羞愧，正如我不觉得那优越的数学成绩有多了不起一样。但是缨络在意。

我们的教室分在教学楼两侧。两侧意味着的，除了距离便是成绩。我知道缨络不喜欢我去那个被称为“重点班”的地方找她，可是我始终不清楚，她是不希望我接受他们班同学鄙视的目光还是希望她自己脸上有光？缨络身上的傲气是天生的，我看得出她厌恶走到教学楼的另一侧，因为“差生们”眼中的羡慕和不屑，以及我的几个好朋友并无恶意的口哨声。

她多次以各种理由让我先走以后，我提出我们以后不要一起上学放学了。她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点头答应，额前的刘海儿挡住了她清澈的眸子，我没看到她眼中隐藏的东西。不过也好，至少她没有看到我脸上的失落，她点头那一刻之前，我一直坚信她会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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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在一家新开的超市找到了粟一烧。看到它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回到了童年，那份无忧无虑、那份欣喜若狂是那么美妙。我高兴地拿着它去收银台，幻想着缨络收到这件礼物时的欣喜，嘴角不禁扬起好看的弧线。

这时的小城，已经不知不觉地建起了几家大型超市。我和缨络的距离，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遥远。然而这样的遥远，不是几包粟一烧能够解决的。

后知后觉的我没有发现这个。我傻傻地以为，缨络见到我都不打一声招呼，是因为她走得太匆忙而没有看到我；我怎么向她招手她都不闻不问，是因为她没听到；我拦着她而被狠狠地推开，是因为她没空和我打闹……我总在寻找各种理由解释她对我的冷漠，来让自己心里好受些，也让她依然是我心中那个喜欢用话梅核砸我的野蛮女孩子，可是我似乎忘记了，她已经很久都没有那样做了，她的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再装话梅核了。

我在广播室找到正在和几个同学聊天的缨络，我认得那是她在重点班的同学。我的兴奋迎来的不是她的喜悦，而是她的不安。不管我手中提着的袋子装的是多么贵重的礼物，它都改变不了我是普通班学生的身份，何况粟一烧本来就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我走进广播室时，他们欢快的谈话被打断了，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也让人觉得尴尬。我对缨络说：“这是给你的，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她接过我手中的袋子，淡淡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婉转地下了“逐客令”。我还没反应过来，笨重的木门已经在我面前冷冷地关上了。短短的几分钟，她的目光一刻也没有落在我身上。

门的另一端传出了女生的嬉笑，有个女孩子八卦地问她我是谁。隔了几秒钟，缨络好听的声音狠狠地刺痛了我的耳膜，当时的我愣愣地呆在门外。她说：“一个邻居而已……不是很熟。”

我缓过神的下一秒，便是拼命地往教室的方向飞奔。身后的广播室不管被甩得多远，心中的难过都无法远离。我发誓要让她为今天说过的话后悔。

6

接下来是与除了数学外的各科课本没日没夜的“战争”。我埋头“抗争”的时候，脑海会浮现出我和缨络儿时的“话梅之战”（这个名字是我在题海中奋战时取的）。但那些褪色的场景，在我的愤怒之下改变了原来的味道，手执话梅核的缨络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妖怪，儿时屡战屡败的我成为打败妖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这些不仅仅是我自我安慰的幻想。多年以后，我以另一种方式取得了我和她长久的“战争”的胜利，并且赢得那么漂亮。我满意地看到缨络惊讶地仰望着我在光荣榜上的名字。

我把桌椅搬到教学楼另一侧那天，新同学以另一种崭新的目光迎接我，与我的哥们儿看他们的目光是那么相似，甚至如出一辙。因此缨络夹着赞扬和喜悦的目光，在人群中被我轻易地抓住。

我的座位离缨络不远，下课的时候她兴奋地跑过来，递给我一包卡乐B虾条。她看着我眼中的不解，笑出了声音，她说：“还要下一场零食雨哦！”

“你还记得这个啊……”我想我这时的表情一定很奇怪。

“当然记得。”她脸上可爱又快乐的表情是那么熟悉。

后记：缨络日记（节选）

年轻的时候，总有很多事情是难以弄懂其背后的种种原因的。

我微笑着，轻声念出书上这句话。然后把书递给身旁写作业的少年，看着他一脸不解的表情，我快乐地笑了起来。

是啊，很多事情，背后都有让人温暖的原因呢……我看你这个傻小孩是不会察觉的吧？

比如多年后，我会想起自己是“零食雨”铺子的“老板娘”时会脸红，尽管儿时的我们误会了这个词的意思；比如我用冷漠拉开我们的距离，因为我不想看到别人对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时，却给予你鄙视的眼神，因为我知道，善良的你不懂得去反抗；比如我要考个有名的金融大学，然后教你如何经营一家叫“零食雨”的零食铺子；比如“邻居而已”后面那句话本来是：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又担心别人看不起你而说了另一句话……

我想把我的小秘密告诉你，可是又担心会伤害自尊心那么强的你。

那么，就让我们的零食雨述说年少的心事吧。我坚信你一定会听得懂零食雨中的物语。

编辑/丁俊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