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锐
满瓢儿和桑雪谜走进这座幽暗的宅第。一股陈旧悠远的气息扑面而来。家里没有新的家具。
桑雪谜摸着旧茶几问:“它有好几十年了吧?”
“五十年了。”老者说,“本来还该有唐朝的、汉朝的甚至更古老的家具,可是家族屡遭变故,只有这件玉蝉传承至今。”
然而满瓢儿注意的不是家具。
他对那少年说:“你一定有很深的功夫。”
满瓢儿天生对功夫敏感,所以他能讨到这么多功夫。
少年却惊讶地否认:“我有什么功夫?如果我有功夫,也不会眼睁睁让人家把玉蝉抢去了。”
“不,你有功夫!”观察细致的满瓢儿说,“你的一吸一呼比一般人长得多。”
少年顿时失言。他与老者交换了目光,目光中似有压抑和无奈,意味深长。
“那,”少年对满瓢儿苦笑道,“你一定也发现了,我爷爷身上有跟我一样的‘功夫。”
满瓢儿说:“是的。”
老者叹了口气。因为他的呼吸超长,所以他这口气也叹得很长。
“论家族历史,没有比我们家族更悠久的了。我们的祖先并刁_女生‘舌,是在一次逃避仇家的追杀时才改了姓。”
桑雪谜问:“为什么不改成常见的姓,不姓张,不姓王,偏要选这种很特别的姓呢?”
老舌说:“那时候还没有出现姓张的、姓王的,不过也没有姓舌的。但那时候已经诞生了老子和孔子。我们的祖先在改姓之前想起了老子对孔子说的话。”
“什么话?”
“老子问孔子:‘你看我的牙齿还在吗?孔子说:‘已经掉光了。老子又问:‘那,我的舌头还在吗?孔子说:‘还在。老子的意思是——硬的容易毁坏,软的却能长久。我们的祖先于是以舌为姓,教育子孙奉行与世无争的舌头哲学。我们的祖先原来是武林高手,精通各种武功,从此不再练武,只保留一种功夫。”
满瓢儿问:“是那一种跟呼吸有关的功夫吗?”
老舌说:“对,这叫冷硬功,又叫熊眠术。这种功夫在我们家族世代单传,每一代只传给长子。也就是说,无论遇到什么灭门横祸,我们老舌家总有一颗种子凭借祖传奇功生存下来,得以继续发展。五十年前,被我逃过一劫。五十年间平安无虞,看来又轮到我家全玉担当重任了。”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少年舌全玉身上。
满瓢儿不以为然:“有那么危险吗?”
桑雪谜的眼睛直直的,说:“我好像有点感觉。”
“感觉到危险?”
“对。这房子的四壁像在朝我走近。我师父失踪时我也有这种感觉。那时我们在徐州,我去买面条回来,师父却不见了。我觉得墙壁在走近,又像在走开,挺恐怖的感觉。”
满瓢儿问桑雪谜:“那,你是到应天找师父来了?”
桑雪谜说:“我看见门前有个脚印,是师父留给我的。门前铺的是石板,师父是用功夫故意踩出了脚印。那脚尖朝南,于是我一路向南找,来到了应天。”
老舌的神情严峻而镇定:“在厄运到来前,舌氏家族已做好充分的准备。五十年前怎么做的,五十年后照样可以做。”
满瓢儿用反弹上房法从天井跃上屋顶,向外面望了望。
他很快下来。
众人用目光向他询问。
满瓢儿说:“有一队兵丁把这房子围住了。”
桑雪谜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进来?”
满瓢儿说:“好像在等什么。”
老舌问:“是应天府衙门里的人吗?”
“衣服不像。”满瓢儿忽然灵机一动,他问老舌:“您想知道门外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吧?”
“当然。”
“那您就不要怪我糟蹋了您的墙壁。”
“好……吧。”老舌不知满瓢儿会怎样做。
满瓢儿找了个瓦块,开始在墙上画人。这个人画得跟普通的成人差不多高。他没画衣服,甚至连五官都没画,只画了个人体的轮廓。
在这个人体轮廓上,满瓢儿画上三个点——双乳和肚脐。
然后他挥动铁扇对这三点练习快速点击。
很陕墙上便被雨点般的点击戳出三个洞。
如八爷所说,满瓢儿很有悟性,不一会儿工夫,点击的速度越来越快,手法越来越熟练。
“差不多了吧?”他自言自语。
得找个活人试试。
他先看到桑雪谜,暗想:“女孩子不行,怎么好意思下手。”
他说:“舌全玉,你来站在这里。”
舌全玉就直挺挺地站到满瓢儿面前。
满瓢儿用铁扇闪电般地袭击了舌全玉的“三点”。
不过,满瓢儿的手法轻捷,没让舌全玉受伤。
满瓢儿问:“请回答——桑雪谜是男还是女?”
舌全玉大声答道:“是女的!”
“哈,我的功夫练成啦!”满瓢儿大喜,“舌全玉说实话了。”
“可是,”舌全玉说,“就是你不用功夫,我还是会这样说的。”
“是吗?”
“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把桑雪谜说成男孩的。”满瓢儿有点沮丧。
不过他立刻有了主意:“我为什么不到外面去试试呢?”
桑雪谜勇敢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满瓢儿开了门。
门外的兵丁立刻堵了过来,其中一个小头目吆五喝六地嚷道:“这家的所有人都不许出去!”
满瓢儿说:“我不是这家的人。”
小头目问:“你是什么人?”
满瓢儿说:“你先别忙问我,我来问问你吧。”
他拿铁扇快速点击了小头目的组合穴,问:“你是什么人?”
小头目顿时闭过气去,差点昏倒。
但他打了个嗝儿,睁大眼答道:“我是相府家丁小头目,我叫李大丙。”
满瓢儿向其他家丁核实:“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众家丁作证:“是实话!”
满瓢儿便继续问道:“你们相府的人为什么要包围舌家?”
李大丙说:“你问别人肯定白问,别人不知道。而我是副管家的心腹,我怎么不知道。副管家想当总管家,就要讨好相爷。副管家知道相爷也要讨好皇帝,所以他就打算为相爷准备一件送给皇帝的礼物,因为皇帝快要过生日了。”
“我明白了,”桑雪谜说,“你们副管家打听到舌家有件祖传宝贝,就想逼人家交出来,这样副管家就可以升任总管家,你这个小头目就可以升任副管家,对不对?”
李大丙说:“太对了。”
满瓢儿又问:“你们的副管家是不是高高个子,眉头有一撮白毛?”
李大丙说:“一点木话。”
“你们为什么围在外面不进门?”桑雪谜问。
“没有衙门的文书是不能随便搜查民宅的。副管家殷泰去应天府办文书去了,他叫我们先把舌家围住,不许放走一个……”李大丙突然全身一抖,大梦初醒的样子,“咦,凭什么我非得回答你们?”
桑雪谜对满瓢儿说:“看来你这点穴不是永不失效的,不能让他一辈子说实话。”
满瓢儿低声说:“要使舌家不遭难,我得去找一个人。”
“谁?”
“八爷。”
满瓢儿便跟李大丙打招呼:“别拦着我们,行吗?”
李大丙说:“不行!”
满瓢儿建议:“我们来玩‘顶牛吧。你要是顶不过我,就乖乖让路。”
李大丙同意了,他不相信自己顶不过一个孩子。
于是他俩头顶着头,开始发力。
家丁们喊起口号,为双方加油。
可是,毕竟李大丙不是一头牛,他很快被顶过真牛的满瓢儿撞倒在地。
冲出包围,满瓢儿问桑雪谜:“我去皇宫,你去哪儿?”
桑雪谜说:“我还得去找师父。找到了师父,我们会一起来帮忙的。”
满瓢儿从没去过皇宫。他以前想像过,皇宫一定比他家的院子大十倍。
守卫皇宫的御林军拦住了这个小流浪儿。
“呔!”御林军甲喝道,“这是由你乱闯的地方吗?”
御林军乙说:“皇宫里严禁卖艺、乞讨、兜售等行为。”
满瓢儿解释道:“我什么都不干,只进去找个人。”
御林军甲说:“皇帝会不乐意的,他会砍你的头,也砍我们的头——因为我们破坏了规矩。”
满瓢儿说:“我找的就是皇帝,我有急事找他。”
满瓢儿把那把铁扇递给御林军,“这是皇帝送我的扇子。你们把这扇子交到皇帝手里,他就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