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的夜,当一只狼化装成一条狗……

2013-06-10 17:15阿丘
爱人坊·金版 2013年9期
关键词:肉干白狗石灰窑

阿丘

化装成一条狗

当寨子里接二连三地发生羊羔神秘失踪的事件后,有经验的猎人断定,附近一定出现了狼!于是,寨子里组织了一支捕猎队,进山追剿。

几天后,嗅觉灵敏的猎狗把我们引进戛洛山一个隐秘的石洞。拧亮手电,洞里有一只黄毛狼崽子还没满月,刚刚会蹒跚行走。不见母狼的踪影,估计是外出觅食了。

“这家伙,长大也是一个偷羊贼!”村长说着,抽出长刀就要往狼崽子脖颈上砍。

老猎人波农丁一把拦住村长说:“母狼回来后看到狼崽子被杀,没了牵挂,也没了顾忌,会嗅着气味找到我们寨子,疯狂报复的。”

“那该怎么办?”我问。

“最好的办法是把小狼的四条腿打断,母狼舍不得扔掉残疾的儿女,又不敢再继续待在给它带来灾难的土地,就会叼着这只小狼崽远走他乡的。”

“不行不行,”村长断然否定道,“这样做我们这儿倒是安宁了,可其他寨子的牛羊就要遭殃,我们怎么能把祸水乱泼呢?”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这只小狼崽带回寨子去,当做‘人质,不愁母狼不来送死。”波农丁胸有成竹地说。

于是,我们用麻绳套住狼崽子的脖子,拴在村外石灰窑旁的一根木桩上。四周是一片开阔地,便于观察和射击。捕猎队两人一组,白天黑夜轮流值班。握着上了子弹的猎枪,趴在距离狼崽子二十来米远的石灰窑顶上。

第三天下半夜,轮到我和波农丁值班了。据前面那些猎人说,前两天夜里,母狼曾光临过石灰窑,但都只是在离木桩约两百米远的树林里徘徊嗥叫,没敢到开阔地来。

当我和波农丁爬到石灰窑窑顶时,交班的村长说,就在一个小时前,当天上一块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月亮时,明亮的月夜转眼变得漆黑。母狼闷声不响地突然从树林里窜出来,疾风似的奔向拴着狼崽子的木桩。

但就在它快接近木桩时,那块乌云被风吹开,大地重新被月光照得亮 如白昼,村长和另外一名猎手立刻发现情况不妙,赶紧朝母狼开了两枪。虽然在慌乱中未能击中,但母狼被枪声镇住了,转身逃回了树林。村长强调说,他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匹毛色灰黑的母狼,两只眼睛就像绿灯笼。

木桩那里,小狼崽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哀叫。几天来,我们只喂它喝了一些米汤,小家伙瘦得皮包骨头,快饿死了。

我卧在石灰窑顶上,不时仰望天空,还好,夜空越来越晴朗,看不见大块大块的云朵。也就是说,不会发生天色突然昏暗母狼趁机作案的可能。

鸡叫三遍,启明星升起来了。看来,狡猾的母狼知道这儿有埋伏,不敢来咬钩了。我搁下枪,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别大意,小狼崽快要死了,今夜母狼无论如何也会救它的。”波农丁说。

“它不会那么傻,白白来送死。”我说。

正说着,突然听见石灰窑下瑟喇瑟喇一阵响,波农丁和我立刻把枪口对准发出响动的角落,手指紧扣着扳机。

一会儿,石灰窑的阴影下,钻出一条白狗来。月光下,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一条毛色雪白的狗,白得没有一丝杂质,白得十分醒目。波农丁放下枪,嘟囔道:“哪家的狗,三更半夜跑出来捣乱!”

我也再次搁下枪,把头枕在臂弯,想打个瞌睡。白狗从我们的眼皮底下不紧不慢地向木桩跑去。

“嘘,嘘,滚开,别过去!”波农丁挥手驱赶白狗。

白狗扭过头来望了波农丁一眼,仍小跑着靠近木桩。在它回头一瞥的时候,我觉得脸上被两道绿莹莹的寒光扫过,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我还从没见过如此凶恶的狗眼哩。

我想把我这不祥的感觉告诉身边的波农丁,又怕他嘲笑我膽小如鼠,看见一条狗都会害怕,便将涌到舌尖的话又咽进肚去。

白狗来到木桩边,低着脑袋在忙活,它背对着我们,我们看不见它究竟在干什么,但小狼崽却奇怪地停止了哀叫。

“妈的,莫不是大白狗把狼崽子给咬死了?”波农丁放下枪,跳下石灰窑,扯了根树枝,“老子打断它的狗腿,打烂他的狗嘴!”

波农丁奔到木桩前,突然恐怖地大叫起来:“它在咬麻绳,狼崽子在吃它的奶,他不是狗,是狼!快,快开枪!”

我头皮发麻,赶紧端枪瞄准,嘿,惊慌失措的波农丁也在我的瞄准星里呢,我总不能连人带狼一起送往西天吧。

好不容易让波农丁闪到一边去了,那白狗,不,那白狼已咬断麻绳,叼着狼崽子飞也似的逃进了树林。

“明明是匹黑狼,怎么突然间变得一身白了呢?”波农丁大惑不解地问。

是啊,只听说过北极有白狼,滇南一带的狼不是黑,就是黄,从没听说过有白狼的。

我和波农丁拧亮手电,在木桩前的草地上照了照。草叶上铺了一层石灰,我们总算解开了黑狼变白的奥秘。

原来母狼钻进石灰窑,蹭了一身的生石灰,乔装打扮,化装成一条狗。蒙骗了我们的眼睛,救出了自己的孩子。这真是一匹勇敢而又聪明绝顶的母狼。

雪狼之殇

主峰海拔4000多米的打洛山位于滇西,属于青藏高原的边缘。十六岁的傈僳族少年嘎布一家就居住在山脚下的村寨边。

嘎布的父亲是位猎手,经常带着儿子去山中行猎,每次都能收获不少獐狍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母亲见这些野味一时吃不了,就精心地把它们加工成腊肉干。

这一年的冬季格外漫长,雪一场接一场地下,不少动物都因食物匮乏冻饿而死。由于持续的恶劣天气使嘎布父子无法出行狩猎,所以全家人很长时间都没有享用到新鲜野味,只能靠吃腊肉干苦熬时日。

一天,嘎布三岁的小弟弟正在院中玩耍,忽然惊讶地嚷了起来:“快来看啊,咱们家来了一只大狗!”嘎布闻声跑出去一看,果然看见在几十米开外的雪坡下蹲伏着一只狼狗,浑身雪白,几乎没有一根杂毛。

它就在那里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嘎布兄弟俩,时而抬起前爪呈作揖状,似乎要祈求什么。

嘎布急忙喊来父母,父亲一眼就瞧出来了,说它不是狗,而是一只罕见的雪狼。母亲闻听来了狼,连忙紧张地催促嘎布去取猎枪对付它。

但父亲摇摇头阻止道:“雪狼虽然是食肉动物之一,但它和传闻中其他种类的野狼迥然不同,富有灵性,而且一般情况下不会伤害人类。这只雪狼一定是长期捕捉不到小动物,难挨饥饿才冒险下山讨要食物的。”

按照父亲的吩咐,嘎布取来几块腊肉,试着抛到雪狼附近。它尽管饥肠辘辘,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一小步一小步靠近,用鼻子嗅了半天才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片刻功夫,几块肉干被雪狼风卷残云般吞吃得干干净净。它走到嘎布面前,感激地舔舐他的手掌心,然后仰面朝天长啸一声,转身绕到雪坡后消失了踪影。

几天后,这只雪狼又出现在嘎布家。看着它干瘪的肚子,父亲只好让嘎布再次取肉干。

母亲劝阻道:“我们的腊肉干已经所剩不多了,难道还要白白地去喂这个畜生吗?”

父亲断然摇摇头:“不,雪狼在本地传说中号称雪山之神,相信它一定会给我们一家带来好运的。”

令嘎布兄弟俩兴奋的是,雪狼这次吃饱肚子后竟没有急于离开,而是陪着兄弟俩玩耍起来。它同兄弟俩捉迷藏,无论兄弟俩藏得有多隐蔽,它都会凭着灵敏的嗅觉找到他们。

在游戏中得胜的雪狼兴奋地嚎叫,嘎布不得不取来肉干奖励给它。

从此嘎布一家宁肯顿顿啃着单调无味的青稞馍,也要把有数的腊肉干省下来留给雪狼。

等到所有肉干都喂光了的时候,已经是冰雪消融的春季了。雪狼完全可以靠自己捕到小动物,因此再也不来嘎布家讨要食物了。

这倒使兄弟俩感到很失望,说实在的,他们已经与那只雪狼产生了很深的感情。真希望它什么时候能奇迹般地出现,再与他们一起游戏。

整整一个春季过去了,嘎布把猎获的小动物加工成许多肉干,预备着到了冬季仍留给雪狼吃。

当年夏天,雨出奇地频繁,几乎是连日不开晴。源自于打洛山的大小河流都涨满了水,咆哮的洪水一浪高过一浪向下游冲去。

嘎布的父亲说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有遇上过这么大的洪水。

嘎布每日站在窗前望着不远处陡峭的大山,心中不免有些隐隐的不安。他盼望着雨季快些过去,迎来天蓝气爽的秋天,以便多打些猎物,让那只雪狼度过一个快乐的冬天。

然而就在这天,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时,令嘎布兄弟俩异常兴奋的是,那只雪狼赫然出现了!只是令人惊讶的是,它浑身沾满泥水,看样子疲惫不堪,而且朝着嘎布一家不停地长啸。

父亲以为它又是来讨要东西吃,便让嘎布喂其肉干。谁知雪狼对那些美味的东西闻都不闻,只是一个劲地啸叫,还不时的用爪子焦急地刨着地面。

父亲从没有经历过这样情形,因此实在弄不明白这只雪狼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就对雪狼打手势示意说:“你这个不会说人话的生灵啊,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事情呢?先到屋里躲躲雨,怎么样?”

雪狼像是听懂了父亲的话,竟然快步跑到屋子里,但它并未停止自己所要表达什么的企图,继续焦躁地叼父亲衣角或是咬着嘎布的裤腿往外拖。

雪狼的异常举动令母亲有些生气了,她不满地责怪道:“你这个畜生,吃了我们家那么多腊肉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来搅扰我们,赶紧滚出去,否则就对你不客气了!”

雪狼见母亲下了逐客令,不禁向门口倒退了几步。可就在它看到嘎布的小弟弟走到面前时,忽然眼睛一亮,仿佛透出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说时迟那时快,未容嘎布一家反应过来,雪狼已叼起小弟弟的衣领冲出了屋子。

“不好,赶快救孩子!”父亲一边喊一边摘下挂在墙上的猎枪第一个追了出去。紧接着,嘎布和母亲也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雨雾中。

若在平时凭着雪狼的奔跑速度,人的脚力是无法赛过它的。但这只雪狼大约只跑了三四百米远,就猛地蹿上一处高高的石坡,骤然停下了,把啼哭不止的孩子轻轻放到地上,然后慢慢退到一边。

父亲把猎枪抛到一边,俯身抱起小儿子仔细查看,幸好他身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惊惧已使孩子哭得嗓音嘶哑。而那只雪狼并不逃跑,只静静地坐在雨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母亲见状怒不可遏,倏地捡起猎枪朝它扣动了扳机。

“砰”,随着枪响,子彈不偏不倚地射进了雪狼的头部。它踉跄着挣扎了几下,悲怆地发出最后的长嚎,瞪着一双哀怨的眼睛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嘎布一家听到村寨方向传来轰轰的一阵巨响,一股股黄褐色的浊流从山间滚滚而下,瞬间就吞没了整个村寨,包括嘎布一家在内的所有房屋顷刻间荡然无存。

“泥石流!”父亲惊叫了一声。全家人这才明白,原来那只具有灵性的雪狼预感到将有灾难发生,就想方设法帮助他们逃生。而由于全家人的误解,冤枉了一只不能说话的动物,并且使它无辜地丧命于枪口下。

悔恨的泪水顺着全家人的脸颊长流不止,然而无论怎样,铸成的弥天大错再也不能得到弥补了!

在那场灾难中,村寨惟一幸存的完整家庭只有嘎布一家。为了永远纪念这只拯救全家人生命的“雪山之神”,嘎布一家为它郑重地修了一座坟。

父亲把那支罪恶的猎枪折断,他流着泪告诫嘎布兄弟俩说,人与动物应是最好的朋友,这个家族从今以后永不再打猎!

(责任编辑:花掩月xuxi2266@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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