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会说话

2013-06-07 09:00
今日中学生(初一版) 2013年4期
关键词:两棵树锄头树苗

顾意讲述:树的见证

父亲有一整地的桂树和银杏。

他常在我们面前念叨那些树,吃饭时提起,看电视时提起,开着那辆二手面包车时也会提起。父亲很爱它们,容不得别人半点诋毁。“快看旁边那块地,树干笔直,枝叶浓密,树盖像一把圆乎乎的伞,长得真漂亮啊。”有一次,我指着隔壁地里的树发表感叹,父亲不满,强辩道:“那是修剪过的,要是我的树也修剪过,一样的漂亮!”

他自豪地对母亲说,我以后才不要丫头给我养老呢,等这批树长成材,全部卖出去,可就不愁生活了。况且,丫头那么懒,说不定长大后找不到工作,“糊”自己的生活都难……

父亲说完,满面笑容地问我:“懒虫,你说是不是?”

“哼,我才不懒呢。”我气呼呼地回应道。

我的父母很勤劳,却不知怎的,生出我这么懒惰的孩子。虽不情愿,但我承认,我的“懒虫”称号是名副其实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主动帮父母做一点家务活,甚至到了连下雨都“懒得”打伞的地步。这个外号时常在耳畔响起,小时候觉得无所谓,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羞耻心也一点点增强,于是,我立志改变自己,但一直没付诸行动。“改变”成为空谈,直到那个周末……

和美的春日像个恬静的娃娃,美好得想让人冲上前去拥抱它。一大早,父亲看天气好,就带上化肥、锄头、盆、勺等工具材料,开着他的面包车,去了树苗地。这次,父亲执意把我也带去,想让我体验体验劳动的滋味。我小声抱怨,在学校辛苦学习那么久,好不容易回家休息两天,却要干活,谁愿意呀!

不过瞧父亲那严肃模样,不去不行。再看父亲那车装备,是要去施肥吧。我安慰自己,不就抛撒化肥么,应该不会太累。

抵达目的地后,我顿感不妙。最近父亲很忙,照料树苗的时间不多,在地里,尤其是每棵树苗的脚下,不知不觉已长出茂密的杂草。要施肥,必须先除草。

父亲先把几袋不同种类的化肥倒在一块空地上,搅拌成一堆。不用近身去嗅,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稍后他递给我一把小锄头,指着靠边一列树苗命令道:“你去把树苗下的草除干净。”

除草有什么难的,等着看我的表现吧。

清除头两棵树下的草时,我的小锄头翻得飞快,三下五除二即让树干下暗红的土壤袒露出来。可随着瘫倒的草越来越多,我的手和腰臂也越来越乏,手中的小锄头似有千钧之重,让人拿不起。

我艰难地甩动双臂,强撑着铲除这列树木下最后一株草,双手便撑在小锄头上不断喘气。回头数了数,一列居然才十六棵树。一块地那么大,我默默地算了算,按我这“龟速”,就是到午饭前也不一定能干完。

我顿时泄气了,把小锄头扔到路边,走过去跟父亲讨饶:“爸,我还是回去给你们煮饭吧,我不想除草了。”

父亲冷冷地答道:“不用你煮,继续给我除草去,别想偷懒!”

“可是我好累哦,你看我的手……”

“手什么手,别狡辩,谁不累呢!”父亲大声训斥我,吓得我眼里顿时泛起泪花。赖不过父亲,我只好走回去捡起小锄头继续除草。

不满与悲伤的情绪在心中不断翻腾,我极端地想:我怎么有这种父母,对我一点也不好,看看别人家的孩子,谁不是被家人捧在手心,当成宝贝……越想越悲伤,眼泪珠串般下落,也顾不上用沾了泥的手抹干。

我们一直忙到日落西山时才回家。午饭和茶水是母亲送到地里来的,她看了看红着眼的我,没说话,只拍了拍我的肩。

到家后我赌气地待在卧室里,不出去吃饭。看着灯下自己的手,被锄把磨出好几个水泡,轻轻一按钻心地疼,我更生父亲的气了。

但没过多久,父亲拿着酒精和针线盒走了进来。

他用在酒精里消过毒的针尖把我手上的水泡刺破,又细心地贴上创可贴。父亲捏着我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松开。

父亲问我:“疼吗?”我点点头。他佯装发怒,骂我平时锻炼少了才这么娇气。说完他却忍不住笑了,还玩笑似的说:“你这草不会白除,等树木们长大了,它们会记得当初那个勤劳的小女孩的功劳的。”

“除草只是一种平常简单的活,还有许多活儿比它劳累烦琐得多。这下知道父母的辛苦了吧?以后不要那么懒惰了。”父亲又补充道。

我点点头,心情舒畅了许多。

我的成长劳动第一章,树木们见证了。

陈南星讲述:两棵树的快与慢

在外公家的院子里,有一高一矮两棵树,高的那棵依傍墙角而生,矮的那棵处在院子中心。

当我还是牙牙学语的小孩时,外公把我拉到树下,分别在两根树干上刻下了我的身高。当时,那两棵树还是随风招摇的小树苗。

后来,我渐渐淡忘了刻树痕量身高这回事。在同一片天空下,树苗和我都无忧无虑地成长着。

在外公家的日子很快乐。他们一直很宠我这个大外孙,在我小的时候,他们围着我忙个不停,丝毫不抱怨。不知已重复发生过多少次,刚整理好的客厅,被我三两下搅得乱七八糟,耐心的外婆麻利地再次收拾规整;我哭闹着要吃棉花糖,外公马上迈开大步去了街上,在我泪痕未干时,就带回了一个圆滚滚的棉花糖,放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像给我带回了天边的一团云彩,我破涕为笑……那时,尽管被我折腾得来回跑,外公外婆脸上也总是乐呵呵的。我很自豪,自己仿佛就是外公外婆的世界中心;也很惊讶,为什么他们收拾残局的速度总是那么快。

今年,我升入中学,假期再到外公家玩,却感觉仿佛时光忽地生出铁锈,连累外公外婆变“慢”了。

到外公家的第一天中午,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怎么还没开饭?想以前,还未进家门就能闻到外婆烧出的一大桌菜的香味。难道外婆忙其他事去了,不知道我还饿着肚子吗?走进厨房一看,外婆正往灶里添火呢。

“外婆,你快点,我好饿。下午还要跟外公去爬山呢。”

“快了快了,刚刚有点事耽搁了。小星你别急。”外婆抱歉地解释道。我哪里等得及,一掀锅盖,锅里的水都还没沸腾,气得我“啪”一下丢开锅盖跑出门生闷气。

下午,在半山腰,“外公,你快点嘛!”不知这是第几次催他了,我很不耐烦。外公愣了愣,对我摆摆手,示意我先往上爬。我只好无奈地独自往上走。爬上十来阶,一回头,看见外公竟坐在原地跟路人聊天。我气不打一处来,不想跟我爬山早说嘛,何必勉强跟来……我不再等他,一溜烟冲上山顶,再从另一条道下山回家。

太阳快落山时,外公终于慢腾腾地回来了。不知他爬到顶没有,他也没怪我丢下他先回了家。

我郁闷地坐在院里吹风,认为外公外婆对我的关心、关注变得少了,心里有淡淡的失落。不经意一抬头,我注意到,院里那两棵小树苗已长成了粗壮的大树,有趣的是,两棵树一高一矮反差极大。特意靠拢去看两根树干,上面的身高刻痕也一个比我高一个比我矮。

我了解这两棵树,一棵是桉树,生长迅速,一棵是黄葛树,生长缓慢。它们刻下了相同转数的年轮,却在个头上渐渐有了天壤之别。我轻轻地抚摸树干,一时间竟觉得那棵桉树就是我,而那棵黄葛树是外公外婆。多年前我比他们矮许多,逐渐长到与他们身高齐平,现在却高出他们半个头。我处于快速成长的青春期,而外公外婆,慢下来了。

外公走到院里,拍了拍我的肩,“星娃,你在想啥?”我回过神来,嘿嘿地笑了。外公突然说道:“哎呀,我这把老骨头是越来越不行了,下午爬个山,才走到半山腰气都喘不过来。想当年……你外婆也是,中午腿风湿犯了,贴上膏药半天才缓过劲儿……还是你们年轻人身体好。”

原来如此。

原来不是外公外婆对我的关心日渐稀少,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身体在加速老化,他们动作变得缓慢,爱意的传达也随之变缓,但并不见少。这便是树告诉我的。

(整理 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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