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查韦斯时代”隐现政治裂谷

欧阳晨雨

“后查韦斯时代”真的要来了。因为查出癌症有复发迹象，2012年12月9日查韦斯前往古巴哈瓦那接受手术治疗，术后感染并发症，有可能无法出席2013年1月10日在委内瑞拉国会宣誓总统连任就职的仪式。反对派为此要求重选总统，但当权派搬出宪法条款，说可以改为在最高法院面前宣誓，“至于何时何地宣誓，应由最高法院决定”。

查韦斯临走的前天晚上，在电视讲话中首次表明，如果身体状况继续恶化，将由副总统尼古拉斯·马杜罗（Nicolas Maduro）领导委内瑞拉，并寄希望于国民继续支持。然而，在委内瑞拉的特定政治环境中，缺少了“左翼旗手”查韦斯，一场新的政治角逐很可能上演，社会分裂和政治对抗难以避免。

马杜罗“接班”仍是未知数

从2011年11月查出癌症至今，查韦斯已接受了4次手术和两个疗程的放射治疗。尽管在2012年总统竞选中，他曾向选民们高调宣布，所患癌症已治愈，但很快又发现，原来的病灶处仍有癌细胞存在。有医疗专家分析，他患有一种难愈的晚期癌症，估计来日无多，仅有数月生命。其实，从被迫发表电视“遗言”就不难看出，查韦斯已感觉到了“被上帝带走”的现实残酷性，一向不言退的他，破天荒地宣布副总统马杜罗为接班人。

应当说，马杜罗是查韦斯能信任的为数不多的合格人选。当查韦斯还是一名空降兵时，马杜罗就与之结识。从参加“社会主义联盟”到担任加拉加斯地铁工会领导人，再到协助查韦斯创建“第五共和运动”，直至1998年查韦斯首次问鼎总统宝座，担任“马前卒”的马杜罗功不可没。所以，在自2000年起多次当选国会议员之后，马杜罗于2006年被任命为外交部长，并在2012年10月辅选成功后，被任命为副总统。

与查韦斯曾获军事学和工程学学位不同，马杜罗未接受过正规大学教育。档案显示，马杜罗中学没毕业就工作，在加拉加斯地铁公司当公交司机。在反对派们看来，让一名“小学生”领导一个“南美强国”，实在心有不甘。

从马杜罗的左派家庭出身来看，他的确容易受到底层民众的欢迎。但马杜罗是查韦斯阵营中的相对温和派，与一些商界领袖走得较近。在一些普通民众的眼中，马杜罗这种政治倾向性降低了与上层斗争的“魅力”，也更容易背叛自己的出身。由此研判，一旦查韦斯离去，社会下层民众的支持力量势必有所削弱。

尽管查韦斯在临别前电视演说中提名马杜罗接班，但根据委内瑞拉宪法，倘若当选总统在就职前去世，或现任总统在6年任期的前4年内去世，必须由立法机构全国代表大会决定是“暂时缺席”还是“绝对缺席”，相应地在30、90或180天内举行新的总统选举。在此期间，应由全国代表大会主席暂代总统。只有现任总统在其任期的最后两年去世，才由副总统续任总统一职直至本任期结束。

以查韦斯目前的身体状况，很有可能在近期内无法履职，由此重新进行大选的可能性激增。一旦查韦斯过世，他对于民众的号召力能否转移到马杜罗身上，最后夺取大选胜利，仍有一定悬念。

统一社会主义党未来堪忧

查韦斯可谓选战超人，先后在1998年、2000年和2006年大选胜出。2012年大选堪称政治奇迹，罹患癌症的他从古巴返回竞选，利用网络、广播、电视、集会等各种方式，树立“坚强斗士”形象，个人威信继续发酵，验证了自己的政坛 “常青树”地位。

尽管在委内瑞拉，查韦斯之名就是一面呼风唤雨的旗帜，但其亲手创建并领导的统一社会主义党却还不够强大。

1992年发动政变失败后，查韦斯不得不入狱数年。获得时任总统特赦后，查韦斯在1998年1月创立了左翼的第五共和运动，以对抗民选的委内瑞拉总统。这个主旨为“爱国、民众和民主”的政治运动，改头换面之前拥有党员18.2万人，支持者达150万人，但查韦斯还不满意。2007年10月20日，选战中大获全胜的查韦斯提议，重新组建统一社会主义党，合并所有支持玻利瓦尔革命的政党。但是，政治态度近似的委内瑞拉共产党、“大家的祖国党”和“争取社会民主党”等政党拒绝合并，且在2008年的地方选举中推出独立候选人，令查韦斯颇为不满。

2009年11月，统一社会主义党已拥有700多万党员，遂在首都加拉加斯的卡雷尼奥剧院召开第一次特别代表大会，其口号相当特别，就是“有查韦斯就有一切，没有查韦斯就失去一切”。这似乎预示着，在后查韦斯时代，统一社会主义党真的有“失去一切”的可能性。

目前，在统一社会主义党内部，还没有一个政治领导人深孚众望，即便是特意培养的马杜罗，也与查韦斯的个人魅力相差甚远。一旦查韦斯离去，就意味着统一社会主义党的“灵魂”失去，理论和民众力量源泉也将干涸。更严重的是，统一社会主义党存在分裂可能。后查韦斯时代将产生两大巨头，一个是马杜罗，另一个就是委内瑞拉全国代表大会主席卡韦略。一旦两人因为传承查韦斯衣钵发生争斗，统一社会主义党力量势必削弱，查韦斯的政治遗产也将不再存续。

在野阵营有了统一代表

由于追求“社会主义革命运动”，查韦斯成为上层阶级和中产阶级的强硬对手。2002年，因对查韦斯的社会政策不满，反对势力将查韦斯监禁，但由于民众抗议和军方出手，这次政变旋告失败。2004年，查韦斯遭遇投票弹劾，但涉险过关。此外，“委内瑞拉工会”强烈反对查韦斯，将他视为最危险的敌人。查韦斯组织了委内瑞拉全国工会，吸引了大量工会成员，并代表国家在国际组织亮相，自此“委内瑞拉工会”的影响力江河日下。

面对形形色色的反对力量，查韦斯皆能成功过关，但在最近一次总统选战中，国内的反查韦斯力量罕见地联合起来，通过“初选”推出了年仅40岁的恩里克·卡普里莱斯作为候选人，使查韦斯上台以来首次遭遇一个强有力的选战对手。

卡普里莱斯毕业于名校法律专业，1998年成为委全国代表大会最年轻的副主席，之后又接连顺利当选巴鲁塔市市长和米兰达州州长。2012年10月大选中，卡普里莱斯被查韦斯击败，但查韦斯的支持率已从上届大选的62%下滑到54%，这一方面是由于查韦斯自身的施政缺陷，另一方面则归因于敌对力量的集结。

查韦斯时代最大的败笔莫过于“两高”—高犯罪率和高通胀。据统计，委内瑞拉每年发生约1.4万起凶杀案。另外，委内瑞拉虽然近年经济增速保持在4%以上，一度达两位数，但高通胀压力也居高不降，有两年连续超过27%。查韦斯还有“输出”影响的习惯，在他主导下，大量美元外汇被用于援助反美国家，既恶化了与美国的经济关系，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本国经济利益。

而敌对力量的集结，既反映在统一推出总统候选人上，也见诸地方选举凸显的趋势。2008年查韦斯领导的执政党赢得了22个州（全国共23个州）中17个州的州长职位，反对党候选人也赢得了首都加拉加斯市长和5个州州长的职位，其中包括3个人口大州米兰达州、苏利亚州和卡拉沃沃州。2012年12月16日州长选举中，拥有查韦斯“远程坐镇”的统一社会主义党获得压倒性胜利，创纪录地赢得了全国23个州中的21个。但是，一度铩羽的卡普里莱斯在米兰达州选举中显示了强壮“肌肉”，这也意味着，他将继续代表反对派力量，成为后查韦斯时代总统宝座的有力竞逐者。

审视卡普里莱斯，此人虽出身富贵，却将自身定位为代表“草根”利益，时常穿棒球衫、戴棒球帽，与选民热情互动，甚至到选民家中逐个拜票，由此取得了大量选民的好感与支持。曾有专家预言，当卡普里莱斯与查韦斯对阵时，几乎没有胜算的可能，因为对手过于强大；一旦他与马杜罗对决，后果将很难预测，因为卡普里莱斯经验更加丰富，优势更明显。

小查韦斯8岁，如今他副总统位子尚未坐稳，自然不希望靠山倒塌，但有着代理总统天然冲动的卡韦略或许并不作此想。马杜罗固可被查韦斯指定为执政党总统候选人，但要是本党的卡韦略不配合，可就便宜了在野阵营的大明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