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昭
流放,这个在中国存续了数千年的刑罚,让无数官员身陷其中。在某种程度上,它甚至改变了中国文化的扩散进程。远离政治中心的西南、岭南,历来是流放重地,韩愈、李德裕、苏东坡、汤显祖等许多官员都曾因罪被远谪这些地方,在当地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韩愈的这首《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深刻地描绘了被流放者的心境。
贬谪是对负罪官吏的一种惩罚。官员犯了罪,在量刑上够不上笞、杖、徒、流、死这五刑,多会遭贬,被派往远离京师的荒僻之地担任一些闲职。贬谪形同流放,所以也被称为“流贬”,人们有时将之统称为“流放”。志高才大却遭小人谗毁的屈原和贾谊,因革新失败得罪同僚的柳宗元、刘禹锡,因直言进谏触怒龙颜的阳城、韩愈,卷入党争的李德裕、苏轼,都曾遭贬。
贬谪多是由京官贬为偏远地方的小官,如南方瘴疠之地,东北、西北苦寒之所的刺史、县丞、团练副使等。他们的薪俸很低,有时候甚至没有。恶劣的环境和低廉的薪俸,让他们“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这些地方天高皇帝远,原先的显宦甚至会受到当地小吏的欺侮,“入郡腰恒折,逢人手尽叉”,见了同僚都是一副低人一等的样子,从生理到心理都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被贬官员在被贬谪地生活,短则一年半载,长则十数年,有人甚至终生未能离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怀着悲凉、郁闷的心绪,以醉酒或寄情山水来逃避残酷的现实,有的人则开始转向佛老,以求心灵的宁静。就这样,在困厄的环境中,有的人思想发生了深刻转变,创作出了大量的文学精品,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当然,也有一些人,入乡之后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与理想,在不够开化的边地殚精竭虑教化民众、培育人才、移除陋习、破除迷信、发掘当地特色文化,造福百姓,受到了当地人的崇敬。
与刺配、充军相比,贬谪只能算是“不入流”的流放。在《水浒传》中,上到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下到小小的押司宋江、都头武松,都有过刺配的经历。
宋初,赵匡胤创设“折杖法”,将五刑缩减成了杖、徒、死三种,减轻了罪犯的“负担”,但在执行中造成了量刑时轻的过轻、重的过重的状况。于是,宋朝政府又在借鉴前代配刑的基础上创设编管之刑,形成了以杖刑、徒刑、编管、配刑、死刑为主体的较为合理的刑罚体系。配刑就是我们所说的刺配,即犯人在获流、徒、杖等刑的同时还要被黥面。小说中宋江等人先被在脸上刺“金印”,后挨板子,最后充军的过程,就是如此。
黥面的方法多种多样,初犯刺于耳后,再犯、三犯刺于面部。流刑、徒刑犯刺方形,杖刑犯刺圆形,直径不超过五分,也有刺字的。抢劫犯、盗窃犯在额上刺“劫”、“盗”等字,脸颊上还往往刺有发配的地点。刺配之刑适用范围很广,以至于到南宋孝宗的时候,社会上到处都是被刺配的人。
如此大范围地判处刺配之刑,并非宋廷心血来潮,而是客观需要。那时商品经济发达,劳动力变得日益珍贵,朝廷有许多杂役需要人来做,所以制定了相应的差役制度,许多老百姓避之唯恐不及。为缓解这个矛盾,宋朝政府就将这些工作交给了刺配的犯人来完成。在国营的盐场、矿坑等地方都有刺配者的身影。于是,我们便在沧州的草料场里见到了林冲,在孟州、江州这些专供役使的牢城营里见到了武松、宋江。
这些被贬谪或刺配的人中不乏罪有应得之辈,也有含冤受害之人。他们被迫孤身一人或拖家带口远赴边疆,遭遇了种种磨难,也留下了许多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