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子的目光里穿行

2013-05-23 02:12张久升
福建文学 2013年9期
关键词:山野朱子状元

□张久升

在朱子的目光里穿行

□张久升

杉洋的天空是朱子的天空。朱熹的目光在八百年前稍作凝视,那里的山川、草木,房舍、家庙……便有了先生的含意。

阳光下的蓝田书院修葺一新。不,是在原址上按现代人的构想重新修建。白墙黑瓦,勾檐翘角,舒展大气,一派宋代建筑的模样。工人们还在做最后的粉饰和整理。背倚青山,门临平野,四周草木繁茂,蓝天下的书院有着安闲静谧的气度。当年的书院已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那场邪火中焚毁,眼前新出落的建筑据说是古田乡贤余云辉博士,出资三百多万筹建的。站在粉墙黛瓦前,穿过回廊,我固执地认为,当年朱子就是在这样的建筑里传道授业解惑。那个宽敞的大厅,是否书声琅琅?他与古田得意弟子林用中、余偶交相往来,每有会意处,拈须颔首的神采仿佛还飘忽过扇形的窗棂。先生的“蓝田书院”字迹闪耀着沉灼的光亮。侧身登上的陡峻逼仄厅后侧六角的阁楼,独秘、幽静,推窗正好一翦蓝天一片和瓦顶飞檐。不知当年先生的目光是不是在这里抚摸过田野,漫过山峦,停留在浩渺的夜空。即便遭受朝庭的排挤,背负着“伪学”的罪名,是不是依旧思忖着“格物、致知”的命题?山风引月,野草鸣虫,风雨飘摇的宋朝,这一方山野恰恰给了先生最宽厚最沉实的接纳,一碟盐,一盘野菜,先生自得其乐,“立身释道平生志,静坐凝神儒学研,自勉修园星可摘,清风明月不需钱”,何等的清静自足,令朝廷前来追杀的康太保感动又无颜,竟自刎于此。

于是,尽管盛夏的中午酷热难耐,众行人游兴攘攘,但此刻却有一股巨大的安静在山野里漫溢开来,仿佛行走在朱子的目光里。

朱子的目光藐过云汉,俯察人间。这注视凝固下来,我看到了一排排一幢幢凝聚时光模痕的古民居,从杉洋到卓洋,从明、清到民国。朱子的宋代已然走远,但每一幢老屋,都传达着耕读传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情怀。不同的是,虽然门亭有多寡,柱础、梁廊,雕工有精粗,以此来暗合着主人的主人财富与地位的品级,但每一家厅堂太师壁的屏风,天井墙头的泥塑,左右回廊窗上的雕花,每一片“花鸟虫鱼”的雕木后面,用的都还是谐音寄托着“福禄寿喜”或鲤鱼跳龙门的寓意。余家大宅,在间隔前后厅的屏风上小心翼翼地雕上“学武侯谨事,法司马存心”的板书。当年的余氏祖上,有过怎样的仕途或商海风浪,竟如此像祖训一样将处世厚黑之道昭然于此,让每一个进出的家人像明鉴一样日日对照,谨言慎行。我不知古厝现在的人家是当年宅主的第几代传承,他们是否在这些雕梁画栋的吉祥祝福和一笔一画的谆谆教诲中走得更远。他们习惯了不时有外人前来造访,不迎合,不打岔,兀自过着悠闲着生活,而老屋也习惯了那些目光的追索,探寻,然后离开。只是更多的老屋垂垂老矣,铜锁锈合,蛛网牵横,墙头衰草,只是借着天井的幽光,固执地守望,仿佛在守望乡村的灵魂。

如果乡村有灵魂的话,那一定是住在祖祠家庙里。朱子的目光,一定在此长久地逗留。要不,何以一个山野弹丸之地,从唐至清,竟状元两人,进士九十多人,入朝官员达两百四十多人。杉洋李、余、彭、林,一村四祠并峙,凤林祠,蝉林祠、金公总祠、联珠祠,高大壮实的柱子,擎起的是一个家族的血脉旗幡。每一座祠堂,都高悬着一块块的牌匾,状元、进士、贡生……让所有往生后来人都抬头仰望,不知仰望的是只剩下符号的名字,还是对耕读传家,学而仁则仕的景仰。四大家祠大同小异的格局,但大厅正后方石阶的一个迥然之别却昭示着不同的荣耀。宋绍熙元年(公元1190年),荣第状元的余复唱着“……第一唱名知是我,从来头上不容人”走上余家祠堂为他启封的状元墙时是何等的荣光!李氏联珠祠,也因李诲状元及第打开了“状元墙”。其余彭、林两家,尽管“进士”、“贡生”的牌匾挤挤挨挨,但“状元墙”的石缝间长满了青草,从前往后,再也没有当初的因由可以打开的一天了,连同那些寂寂地立在荒草中的石旗杆碣石,都将成为历史的一段解说。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那么,谁可以为乡村再树一标杆?溪山书院里,朱子的目光深远浩然,他在向我们昭示着什么呢?

责任编辑 贾秀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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