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年”的民国

2013-05-15 05:56揭春雁
赢未来 2013年2期
关键词:阴历阳历公历

揭春雁

1934年2月14日,这一天正是春節,但各大中小学的学7:正心不在焉、满腹牢骚地在上课。都过年了还在上课?非也!民国其实是不“过年”的。

“春節”源起民国

长久以来,中国人的岁首往往并不固定。在绝大多数时候,人们以立春为岁首,而在某些地方也有以冬至为岁首的习俗。而在中国古代,修历乃国家大典,关系到国家朝廷社稷前途命运,新朝建立都要颁布新历,以标榜与前朝的断绝。1911年辛亥革命后,孙中山主张取消农历纪年,走向世界与国际化,改行公历纪元,于是在1912年2月20日《临时大总统布告》中就声明:“现在共和政体业已成立,自应改用阳历,以示大同。”

1914年1月,北京政府内务部在致袁世凯的呈文中提出:“拟请定阴历元旦为春節,端午为夏節,中秋为秋節,冬至为冬節。”自此,传统农历新年岁首在官方意义上正式被易名为“春節”,传统的“元旦”、“新年”的名称则被安置到公历的1月1日头上。

过元旦,废春節

值得注意的是,在民国政府的官方意义中,过“年”并非过“春節”,而是过“元旦”。民国初年,官方发令改过元旦新年。自此,民国改历之事由上至下推行开来,社会各界为了响应元旦过年,纷纷出炉了例牌活动:政界举行有西式味道的团拜、庆贺,商界在报纸上刊登拜年广告,而教育界则是聚餐。在1915年1月4日的《申报》上就刊载了上海教育界元旦大会的盛况:“南市竹行弄城东女学,于元旦日上午举行新年大会,设种种文明游戏,邀请学生家族共同庆祝。并于下午开毕业生茶话会,各奏所长,以为娱乐云。”

但民初历法改革比较仓促,在宣布国家改用阳历后,在随后十几年中都是新旧历并行。直至1928年,国民政府内政部呈请“实行废除旧历,普用国历案”,中国进入到短时期的单行阳历阶段。政府采取各项措施,严禁与旧历相关的一切事物和活动,对过新年的规定尤为苛刻,欲强行通过“废除旧历、普用国历”加强对国民社会生活的控制。

1929年是国民政府统一全国后的第一次元旦,各地政府尤为重视,借新历年之际进行废除旧历宣传,甚至将过旧历年与反革命画上等号。天津市内就悬贴不少偏激的标语:“使用旧历就是奉行满清的正朔,也就是民国的叛徒”,“新旧历并用是军阀假用空名行专制事实的一种象征”,“旧历是一种阴阳五行的类书迷信日程的汇典”。

到了1930年,国民政府则直接发命令-云:民国元年已经颁令以公历为国历,为此,今年废除春節,1月1日~4日为新年假,严禁原来春節期间歇业;传统年節活动应当提前:12月15日为年前扫除日,12月31日为除夕,1月1日为新年,公历1月15日为元宵節,打年锣鼓,游市上灯。为此,国民政府还严禁印制旧历历书,禁止报刊附印旧历,邮局自1月15日起停止收发贺年卡,账务往来只能使用国历,工矿企业对在旧历年上班者加薪。当时的国民政府甚至还采取了强令春節期间关门商铺开门营业等手段,一时间人心惶惶,“将一个欢天喜地的新年,弄出啼笑皆非之状”。

“春節”废而不死

然而,国民政府的雷厉风行还是敌不过民众根深蒂固的过春節习惯。尽管政府提倡过阳历元旦,但老百姓狃于旧习,依然过着阴历大年。1913年有人在《大公报》上发文质问政府:“今百姓以习惯之关系,过阴历旧年,在百姓并非背叛。而当事不许,意者百姓一过旧年,即系不承认民国。”作者认为政府不应将民众过新历年与否,强行赋之政治含义。

翻阅民国时期报刊的报道,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两个新年的落差:“及至阴历新年,街市的繁华,买卖的茂盛,人民的趋向,社会的习惯,较阳历新年热闹不止十信。”如在1920年春節这一天,沈阳“省垣大小商铺均休息、宴饮。日间则锣鼓声喧,晚来则爆竹不绝”。就商界而言,多数商人还是选择在旧历年进行年终账目结算和休假。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国家军事、政治局势突变,国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战况上。政府也无暇贯彻执行“废除旧历,普用国历”的政策,社会上旧历及相关习俗反弹更甚。直至1934年初,中央政府放弃强制让民众不过旧历新年,承认“对于旧历年关,除公务机关,民间习俗不宜过多干涉”。过春節的习俗遂得以绵延至今,在新中国成立后得以正名,并孕育了新的景象,例如春晚、春运。

不近人情的寒假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改历行动中,学界的知识分子可是相当为难。一方面,懂科学走国际路线的他们支持官方推行阳历的行为,并且身先士卒。 922年广东教育界就组织学生演讲、巡行以宣传新历。1930年12月28日,国民政府召开推行国历演讲大会,学界耆宿革命元老蔡元培发表“国历(即公历)远胜阴历”的演讲。

于是便有了本文开头那一幕:大过年的,学生却在上课。皆因在1931年,民国政府教育部颁布了《修正学校学年学期及休假日规程》,对学校的寒假做了规定:“寒假,各级学校一律定为十四日(起一月十八日讫一月三十一日)。”咋一看似乎合情合理,但事实上,中国旧历新年一直游移在阳历1月和2月之间。如果当年春節是在2月,则意味着要在上课中过年了。当年2月18日,上海教育局还特地派职员调查各学校旧历年是否有停课情况。

另一方面,在民间沿袭过旧历新年的影响下,即便是思想先进的学生亦有所动摇。季羡林的《清华园日记》中记载了1932~1934年他在清华大学读书期间的生活。在1934年春節(农历)这一天,他在日记中写道:“今天学校里照常上课。”言语间不无沮丧、失落之意。就在前一天的日记中,他表达了对过年的无限怀念:“明天是旧历年初一,今天晚上就是除夕。我觉得我还有一脑袋封建观念。对于过年,我始终拥护,尤其是旧历年,因为这使我回忆到童年时美丽有诗意的过年的生活。”民国政府重政治轻文化,只一味地禁止过旧历年,却轻视了它深层的文化涵义,亦未为阳历赋予新文化,自然不被民众认同。

后为了顺应民意,加之政府也放松了对过旧历新年的禁令,教育部有时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对寒假进行调整。如1938年北京市教育局向市政公署递交了一份修改寒假日期的申请,说:“二月一日已届夏历十二月中旬,且距规程规定之春節假期甚近。外地学生及教员在假期归家者事实上似难如期到齐。”因此申请将1939年的寒假改为2月17日至3月5日,以便将春節包含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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