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被追踪”记

刘晓冬

东京的垃圾管理十分严格。那天，是按规定投放废弃纸张垃圾的日子。晚上我出去散步，顺便扔垃圾。

所谓垃圾，是一个白色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十几封从信箱里投进来的、装在信封里的广告和印刷品。家人都是不屑一顾，甚至都不拆封。

我走到附近的街道，看见一个指定垃圾投放点，就掀开绳网，把垃圾扔了进去。

次日上午，有人揿门铃。我开门，门口站着一位老者，看上去慈祥又和蔼。他举着手中的垃圾塑料袋说：“对不起。这个是你们的吧？大概是忘记拆封也没读过吧？我看到里面的信件，就按照信封上面收信人的地址‘追踪到这里，给你们送过来……打扰了！”

他手中竟然是我昨晚扔的垃圾袋，我只得连声说“感谢”了。

后来家人告诉我，因为我投垃圾的那个地点，不是我们住所小区的垃圾投放点，所以人家专程给“送还”了回来。同时还说是我们“忘记拆封”，给送过来，给我这个初来乍到摸不着门道的外国人留足了面子。

家人开着一辆红色的日本产两厢小汽车，买的就是二手，很便宜，折合人民币只几千元，已经开了好几年还性能良好，外观也不旧。现在条件好了，想换辆新车，但依据日本的循环法律，要扔掉这辆车必须请相关公司拉走，并为此支付数千元人民币。

当时的我觉得这绝对无法接受——凭什么自己的车不要了反而倒贴钱？我提出不如找个市郊偏远之地扔了，把牌照摘下了事。家人耐不住我的执拗，于是一起开车去了远郊，但开出许久，也没有安全可靠、不惹麻烦的地方可以扔车。最后，我们终于找到属于东京辖区外另一个县的一条小河，那里树丛密集，适于弃车。

正在我心惊胆战地朝里驾驶，打算把车丢在那里时，后面突然传来汽车的声响，我们也只好停下。

一辆小型工具车停在树丛另一侧，一个农民模样的男人走下车来问：“看样子你们不是钓鱼吧？”

我们无言以对，只能说顺便看看。那人很平和地说，他看见我们开车兜来兜去，就“跟踪”我们，已经十几分钟了，以前这里曾经发生过扔旧汽车的事……

这样两个小小的“被追踪”的故事我从未忘记，因为它体现了一个社会强烈到几乎刻进DNA的律己性。如果日本人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者无章无法我行我素，日本环境是绝对做不到整洁干净、纤尘不染的。而中国如果要治理环境，恐怕也要先从治理人心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