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与皂

吴蕾

前情回顾：十三岁的苏莱，家境贫苦，她喜欢上了白杉，这是一个富家男孩，白杉身上有一股好闻的肥皂气息。为了与白杉交流，苏莱拦下了他的车，而白杉却闻到了苏莱身上森林的味道。那是苏莱用低廉的肥皂洗衣服留下的……（《森林与皂》作者：墨小芭，2013年18期）

白杉以为苏莱来自森林，抑或一个陌生而神秘的、他从来不曾涉足的角落。但对苏莱而言，他才是森林里最高大挺立的一株乔木。

“撞车事件”是一个赌注，十四岁的苏莱将全部希望押在那句简单、直接而咄咄逼人的告白上。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第三天放学，苏莱走出校门，夕阳投下一个单薄而倔强的影子。一辆加长的奔驰350缓缓停在了她的身边。苏莱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的场景，真实的剧情上演时，她却有片刻的慌张。白杉从摇下的车窗里送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打开车门到坐在车上的那段过程，苏莱的大脑是空白的，直到闻着真皮座椅散发出的气味，她才回过神来。

车子停在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前。门童打开车门，苏莱穿着二十块钱运动鞋的脚迈出去，竟无端添了几分高雅似的。白杉对着迎上来的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说：“这是我的朋友，今天和我一起在这里用餐。”苏莱跟在后面，一面得意地骄傲矜持着，一面兀自卑微瑟缩着。

是的，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那一刻，苏莱在心里狠狠发誓，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握住今天的一切。

也许不久之后，也许很久以后，苏莱想，梦和现实一定会重合。

每个周五放学后，苏莱都会坐着那辆加长的奔驰350，享受那种天堂般的梦幻。有时去某个高档的西餐厅，有时在白杉的家里。苏莱由最初压抑的激动和紧张，慢慢变得自信和沉静，仿佛自己原本就是一个优雅美丽的富家小姐。但是，十二点的钟声一响，灰姑娘就要被打回原形，苏莱就在灰姑娘和公主的角色间来回穿梭。

偶尔，白杉也会去缝纫店小坐。

白杉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微笑地望着苏莱清冷的眼眸。苏莱在一个大大的盆里洗衣服，打上肥皂，搓出许多白色的肥皂泡。白杉又闻到了那种味道，苏莱所说的腥气，在他觉来却有着森林般的神秘和清新，一如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孩。

三年的时光倏忽而过。十七岁的苏莱亭亭玉立，她从缝纫店走出来，明明卑微贫穷却又那么不可一世，连虚荣都那么直白地显露在白杉面前。她愈直接，他愈心疼、愈心慌，于是给她无尽的呵护和宠爱。某种感情在白杉心里一日比一日茂密，他情愿苏莱就这么虚荣而直接着，因为这样，他就可以一直拥有苏莱，他们的关系就可以这样简单却无比牢固地维系着。

但是，苏莱和白杉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又是一个周五的傍晚，苏莱站在街角等那辆奔驰。落日熔金，在她的侧脸上镀一层奇异的色彩，像肥皂泡般五彩斑斓，美丽得近乎虚幻。

那天，她等到天完全黑透，白杉却没有出现。

苏莱还来不及悲伤，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已经传开。白杉的父亲破产了，一夜间负债累累。

苏莱拿出那件蕾丝的晚礼服，那是白杉送给她十七岁的生日礼物。她把它丢进盆里，撕下那“请勿水洗”的标签，使劲搓了起来，发疯一样往上面擦肥皂。浓烈的皂味扑面而来，苏莱无处可逃。

不知道哭了多久，苏莱站起来的时候觉得平静了许多，心里却依旧满满的，苏莱发觉，有一种东西发泄不掉。终于，她重重地下了一个决心，旋即进屋，换了一身最廉价的衣服，穿上二十块钱的运动鞋，冲出家门。

白杉的微笑浮现在眼前，苏莱清亮的瞳仁灼灼生辉，她开始奔跑，向着白杉的方向，海藻般的长发随风扬起，像来自森林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