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坷垃
从穿开裆裤时,我就与冬子一起长大,熟得知道对方屁股上哪里有个疤。他从小就勤勉自立,博学慎思,长大后去了大上海,攻下了博士学位,在当地一高校谋得了一个教职,娶妻生子。
后来,听说冬子换了几个工作,最新的情况是跳槽到了一家法资企业。
一天,冬子陪着法籍老板父子,从上海到内地来,说是一方面谈谈生意,一方面来感受下中国内陆的人文地理。后来我才知道,冬子做此安排,其实是有“预谋”的,为的是赶赴附近某著名禅寺的法会。
把冬子一行从机场接来之后,我们找了一家有本地特色的餐馆吃午饭。席间气氛还算热烈,法国人不懂汉语,冬子便充当翻译。
刚开始,大家交谈甚欢。我们被迫充当中华文化的代言人,只能搜肠刮肚、挖空心思,不停地满足着法国人的各种好奇。席间的冬子,与我记忆里的无甚区别,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一份平和与安详。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的,冬子说,他最近花很多时间在研究佛学,觉得自己真正找到了心灵的归宿。为了不扫他的兴,我凭着自己对佛学的粗浅了解,随声附和着他。他一听,像是找到了知音,更加来了兴致,把法国老板完全晾到了一边。
此后他的法国老板返回上海,而他则要去附近的禅寺呆上一段时间。我送他过去,安顿好之后他反送我出来。其时已日近黄昏,我匆匆回望,冬子在菩提树下站着,残阳低低地映在天边。
再过几日法会结束,冬子在机场时来电,称此行收获颇丰、兄弟就此别过云云。
没过多久,就听说冬子已经安排好家里的事务,到东北的大悲寺剃度出家。我忙不迭地招呼几个朋友赶了过去。
在古佛青灯之下再次相见时,冬子已经足蹬芒鞋,一袭青衣。我们问他,这样做到底是怎样想的,谁知道冬子反问我们三个问题: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又要去向何方?我们此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问得我们面面相觑。然后他说,他已经模模糊糊有了一些答案,但还不能确定,想用此生去寻找和印证。此后我们又问了些其他情况,发现他去意已坚,断难回头。
一树一菩提,也许冬子以后能在这方面有所成就呢。只是,万丈红尘里,从此再无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