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
四年前写的长篇小说终于要重写结局。今天下午改到最后一章的时候,突然落了几滴泪,觉得四年中发生的事情统统这样充满意外。我换了一个样子,身边的人换了一个样子,我的文字换了一个样子,连北京的天空都换了一个样子,让人不敢相认。
从美国回来后我一直试图让家里换一个样子,一箱箱地往外扔垃圾。楼下收废品的中年男人已经累计免费获得了一把健身椅、两把转椅、一台32寸的TCL旧彩电,很有可能还会以10块钱的天价回收我的旧沙发床。每天起床我不梳头洗脸,穿着睡衣,用一个夹子把头发随便固定在头顶,然后拿着一把卷尺神经质般地量来量去。我在朋友圈里秀自己的淘宝成果:复古旧木蓝色架子、绿色夹杂白色的假玫瑰,大大的啤酒杯里放着薰衣草。两个迷你埃菲尔铁塔,虽然我根本没有去过巴黎。一把只有10厘米高的小摇椅,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买它。12块钱一把的古铜绿色小喷壶,谁知道真的能喷出水来,于是我每天都往假玫瑰上洒水,制造出露珠滴下花瓣的幻觉。
上个月回四川,我们正经去看房,就在父母家旁边的小区,哥哥在里面买了一套小小的三居室。他带着我们去看小区里的几栋联排别墅,巨大的三层楼,很认真地模仿欧式建筑,门前是两家共享的一个小水塘,青蛙叫得震天响,有的住户在水塘边修了洋气的木质平台。哥哥说,看到没有,摆两把椅子,晚上就可以坐在平台上喝茶。我一边默默地打蚊子,一边想,是啊,还可以斗地主,就是要放张“机麻”(即麻将机),也是放得下的。月光照在池塘里的绿色水浮莲上,这么晚还有几只苍蝇嗡嗡地飞上来,让我确信,下面的水脏得别墅主人其实也是不敢相认。
突然想起之前爸爸妈妈讲的一个故事。有个朋友,本来开了一家大盘鸡馆子,老板娘爱打麻将,就在餐馆里放了一台机麻,客人来吃大盘鸡,顺便陪她打牌。后来要求打牌的客人越来越多,机麻变成两台,又变成三台,最后这家大盘鸡馆就变成了一家麻将馆。
走回家的路上,看见卖彩票的店里也有两台机麻,几个晒得黢黑的男人赤膊坐在里面。中500万的希望当然渺茫,但是和个三番几番的,谁又能说不可能呢?其实我们的生命中不过需要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幻觉,哪怕在幻觉里和过去不敢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