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就是要让大家高兴！”

吴子茹

何炅穿着一身厨师服，戴着高高的厨师帽，在欢快的音乐声中蹦蹦跳跳出现在电视荧幕上。他身后是芒果台著名的主持人组合“天天兄弟”和“快乐家族”，他们并排站在弧形的灶台后，三两个一组。汪涵低头炒菜，维嘉举着话筒介绍刚做好的菜品

这是2013年湖南卫视的小年夜晚会直播现场。晚会主题是“快乐到家”。按照总导演王琴的设计，主持人和现场观众要一起“玩得尽兴”。央视从1983年开启了全国春节联欢晚会，台上轻歌曼舞、台下观众矜持微笑的传统模式至此被彻底颠覆。

王琴做过很多届湖南卫视春晚，也策划过包括金鹰节等在内的大型晚会，“台里各种晚会都做了个遍。”如果想做“常规的春晚”，她轻车熟路：设计一些煽情点，加一些品质尚可的歌舞，“分分钟都可以做得出来”。但这次王琴不想重复过去的路数。厨师造型的开场设计，提纲挈领地表达了王琴的思路：娱乐、亲民，真正接地气。这届春晚将芒果台的娱乐精神发挥到极致，大牌明星、主持人、奥运冠军、航天英雄，“都给拉下了神坛”。

在那台晚会播出几天后的央视除夕夜联欢晚会上，白衬衣黑西装的男主持人和一身长裙的女主持人从红毯上又一次步伐轻快又不失庄重地走上荧屏。事后统计，这届央视春晚的收视率再创新低，11.362，比2012年下降6个百分点。而包括湖南卫视、江苏卫视和东方卫视等地方台在内的春晚收视率，则继续延续上升趋势。

大牌明星争夺战

何炅、谢娜等主持人一身厨师装亮相后，镜头切换给“凤凰传奇”。他们唱着《拜新年》，进一步炒热“年味”气氛。

为了搭配厨师的创意设计，“凤凰传奇”最先准备演唱的曲目是《中国味道》。总导演王琴对这个创意非常满意。“设计啊、节奏啊都很好，非常贴切。中国人过年就是吃嘛。”但在直播前大约两周左右，凤凰传奇那边突然通知，说央视春晚已经确定用这首歌了，而且“排得比较靠前”。

最后只好换了曲目，改唱《拜新年》。“央视那个平台啊、资源啊你都没法比的。”王琴半遗憾半释然地说，“这个我们从来不拿来比，也没什么，筹备时间啊，各方面你都没法比的。”

湖南台筹备春晚的时间并不长，一般是三个月，“有时候三个月还不到”。在语言类节目上，时间是死穴。仓促地编排本子，效果肯定不会好，这是那届湖南卫视春晚的“软肋”。相比而言，央视每年至少要花大半年的时间准备春晚。

就在湖南卫视还在为春晚小品创作本子的时候，江苏卫视已经成功地请到了《新白娘子传奇》的三位主演。1993年，这部电视剧在中国大陆播出的时候，引发了一次收视奇观。20年后的蛇年春晚，江苏卫视决定邀请剧中三位主演赵雅芝、叶童和饰演小青的陈美琪。10月份分别发出邀请，“她们各自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江苏卫视品牌推广主管刘宇哲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这时候还没有一家电视台想到去邀请她们。这是时隔20年后，三位主演第一次同台演出。

每年一到春晚筹备之时，一场明星争夺战就在各平台之间打响。对于有限的明星资源，央视仍然有着最强的吸引力。邀请明星和具体节目安排方面，各卫视自然会考虑与央视形成差异。所以“凤凰传奇”在央视与湖南台的节目撞车，还令湖南台总导演王琴有些意外。

最终，东方卫视请来了“鸟叔”和林志玲，湖南卫视有梁静茹、毛阿敏、李宇春以及2007年的13位快男，其中陈楚生、苏醒等人如今已是年轻一代的一线偶像。江苏卫视请来了偶像剧《流星花园》中的F4重聚，毫无疑问，这为江苏卫视大大加分。根据后来公布的数据，江苏卫视春晚收视率3.961，比2012年上涨了1.3个百分点，连续两年成为省级卫视春晚收视第一。

江苏卫视的优势并不止于此。继2012年缺席央视春晚后，赵本山确定2013年不上央视春晚，却敲定在江苏卫视出演小品《有钱了》。而在《新白娘子传奇》三位主演登台献唱主题曲后，小沈阳又与沈春阳、程野登场，继续以“蛇”为主题演绎小品《新白蛇传》。小沈阳三人在台上十分放松，还适时地调侃了“房姐”，甚至发生了笑场，但没人在乎瑕疵，台下欢腾一片。“既有兼顾普通老百姓的相声和小品，又有经典怀旧节目，”江苏卫视品牌推广主管刘宇哲这样总结2013年自家春晚的成功之处。

“我们是省级卫视，各方面都会灵活一些”

既然是地方卫视，当然要强调地方特色，王琴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凤凰传奇决定演唱《拜新年》后，湖南卫视方面请人连夜改编歌词，特意将湖南各地市的名称融进去。在王琴看来，这一临时不得不做出的改变，虽然不无遗憾，但流行元素与地方特色结合起来了，也算是一个“还过得去的办法”。

王琴从2000年起就参与制作湖南卫视小年夜联欢晚会，她心里非常清楚，作为一台省级卫视一年一度的大型晚会，春晚与台里负责赢得收视率的选秀娱乐节目不一样，除了娱乐观众外，政治上的诉求是必须的。“毕竟是省里的一台（晚会），到时候省里的许多领导也会看，”王琴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你首先要对自己省里一年的工作来一个总结，这个是必不可少的。”

王琴非常熟悉湖南卫视的春晚路数：晚会开头先播一段视频，介绍湖南省一年的工作成绩，领导会在视频中出现。接着是歌舞、小品，一年里中国和湖南发生的大事件也会被提及，以此串起整台晚会。其中不乏煽情之处。

2013年春晚，王琴和她的团队提建议，要办一场“娱乐到家”的春晚。把这些“大的导向啊方向的东西”，以“娱乐但又不那么过的形式”，在整台晚会里串起来。如今，她笑呵呵地回忆起台里领导们看完蛇年春晚彩排后，“有些被惊吓到”的样子，“王琴！晚会你们还可以这么搞啊？”她说，在湖南卫视做节目，好处之一就是自由度大。“要创新你就得去试，试了肯定有很多不理解，”王琴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台长张华立的话，“但是你要去试，你总会试到好的。”

晚会设计了一个“越策越湖南”的环节，以湖南经视的王牌节目《越策越开心》的形式插播在晚会里。王琴请新闻中心的同事梳理一年来全国和湖南发生的大事，奥运、神九上天，湖南省2013年GDP，好人好事等等，都被主持人汪涵以湖南特有的“策”（调侃和逗）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带出来。

相比而言，江苏卫视春晚对“大方向”的把握就显得中规中矩得多。比如，每年春晚都要做的“回家”主题被做成视频现场播放，街头采访外出打工过年也不能回家的人们，搭配着汪峰的《北京北京》。

“就是那些元素，你还是要兼顾全国人民的品位的。”江苏卫视品牌推广主管刘宇哲说，“毕竟还是一台春晚，中国老百姓对这种形式有自己惯性的理解和需求。”

但在这些例行的桥段之外，江苏卫视也坚定地以市场化的标准顾及着年轻一代的品位。他们请来收视之王李宇春，连蹦带跳唱了好几首歌，此外，从“快乐男声”走红的胡夏、2013年最流行的加拿大籍女歌手曲婉婷以及在《中国好声音》一举成名的师徒组合庾澄庆和吴莫愁，都被邀请到江苏卫视献唱。

刘宇哲认为，江苏卫视的春晚与央视相比，优点在于“灵活”。蛇年央视春晚，一向被央视视为“非主流”的相声演员郭德纲登上了舞台，他和于谦表演的相声《败家子》原本吊足了观众的胃口。然而表演并不成功，郭德纲的语速很快，很多观众吐槽“根本没听清说了什么”。正月初一晚，他又出现在江苏卫视的直播现场，表演节目《好朋友》，这一次显然从容很多。

“可能郭老师有点紧张吧，那毕竟是央视嘛，”刘宇哲对《中国新闻周刊》开玩笑地说道，“我们是省级卫视，各方面都要灵活一些赵（本山）老师郭（德纲）老师都是行业里的大家，我们基本上都听他们的，根本谈不上什么指示啊要求那些东西。”

“节目是不是真的好，观众比谁都清楚”

2013年湖南卫视小年夜晚会，最让人大跌眼镜的其实是一对极具差异感的组合——毛阿敏与曾轶可。

以《绿叶对根的情意》《思念》《渴望》出名的毛阿敏，多年以来已经奠定了自己体制化的晚会演员形象。而这一次在湖南卫视的舞台上，毛阿敏第一次坐下，还弹起了吉他。她用自己习惯了歌颂的嗓音唱起了那首让曾轶可毁誉参半的《狮子座》。稍后，毛阿敏请出了曾轶可，主动调侃说两人是“羊毛组合”。于是，曾轶可用她著名的绵羊音翻唱了毛阿敏的老歌《思念》。然后二人合唱《世界上最近的两个人》，并扮演母女的角色。

毛阿敏发挥得并不太好，有些忘词，曾轶可也无法唱出《思念》原有的味道。但总导演王琴很满意，毛阿敏颠覆了自身形象，“要的就是毛阿敏不一样的状态。”让明星走下神坛，搞笑，或呈现另一面，这也是湖南卫视一贯的追求。

其实，这台晚会上，主持人与现场一百桌观众某种程度上都成为了演员。奥运冠军林丹拿着一个巨大的搞笑球拍和谢娜在台上对打羽毛球。观众是一百个家庭，一共一百桌，每桌五个人，像开年会一样坐着。主持人在各个桌子之间流动，有时候，他们会站在人群里跳起来，带动整个观众区域站起来，一起手舞足蹈。刚刚加入湖南卫视的主持人朱丹，在台上一边跳舞，一边笑得乐不可支。整个舞台，没有专门属于主持人的区域。 至今说起这个，王琴还忍不住笑个不停。“我做了这么多年晚会，这是第一次没有主持人主持区的晚会。”

“春晚就是要让大家高兴啊，你一本正经地想要人家笑，哪里设置一个煽情点就想要人家哭，其实现在已经做不到了，”王琴总结她做这么多年晚会导演的经验，“现在时代已经不一样了，节目是不是真的好笑，观众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