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反腐很难

唐宝民

王翦是秦朝大将，为秦始皇统一六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有一年，他奉秦王之命率六十万大军征伐楚国，秦王到霸上为他送行，即将分别之际，王翦突然提出要秦王赐给他一些良田大宅。秦王不解地问：“将军出发吧，难道你还为贫穷而忧虑吗？”王翦说：“担任大王的将领，即使立了功，终究也是不会得到封侯之赏的，所以只好趁着大王信任我的时候，讨些田宅来作为留给子孙的产业。”秦王听罢哈哈大笑，遂答应了王翦的要求，王翦这才领兵出发。但王翦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在行军途中，先后派了五批使者回去讨封良田。对于王翦的这种做法，人们都很不理解，认为他太看重财富，有损其形象。有人就对他说：“将军讨封赏也太过分了！”王翦听后，回答道：“这个看法不对。大王现在倾尽国内兵力委托我独自指挥，我如果不多多地讨封良田大宅作为子孙的产业，来表示自己无别的打算，就反而会使大王因此猜疑我了。”众人听罢，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暗佩服王翦处世的高明。

类似的事情，在西汉名臣萧何身上也发生过。刘邦每次率大军出征，都把萧何留在后方，为他坐镇关中，保障军饷。有一天，一个门客突然对萧何说：“您现在的位置，已经到百官之首了，您深得百姓的爱戴，百姓都拥护您，您在百姓中的声望越来越大，皇上领兵在外，他怎么能放心呢？”萧何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就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才能解除皇上的疑心呢？”那个门客说：“您何不贱价强买民间田宅，故意让百姓骂您、怨恨您，制造些坏名声，这样皇上才会对您放心啊！”萧何长叹一声，点了点头。于是，萧何开始变得贪得无厌了，强买民田，还强占民宅，弄得老百姓怨声载道。消息传到身在前线的刘邦那里，刘邦便从此对萧何放心了。萧何也因此得以善终。

萧宏是梁武帝萧衍的六弟，但这个人有野心，有谋反之意，曾派刺客行刺梁武帝。事败后，梁武帝没有处罚他，只是教训了他几句，但从此对他就不放心了。萧宏的府内，有一百多间库房，里面不知藏着什么东西。梁武帝怀疑里面暗藏着兵器，所以就更加提防萧宏了。为了探个究竟，梁武帝打算亲自造访萧宏。有一天，便到萧宏家喝酒，酒过三巡之后，他突然提出要看看萧宏家的那些库房，结果萧宏脸色大变，显示出很恐慌的样子。梁武帝更加感觉到有问题了，便执意要看，没办法，萧宏只好命人把所有的库房全部打开。梁武帝逐个检视，没发现什么兵器，却看到所有的库房里都堆满了金银财物。原来，上次暗杀计划失败后，萧宏就死了谋逆之心，转而变得贪得无厌，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强占民财，所以才积累了这么多财物。因为怕被梁武帝发现，所以密藏在自己的库房中。这回被梁武帝知道了，就只好等待梁武帝的斥责了。可没想到，梁武帝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不但没有责备他，反而面露欣喜之色，说：“老弟啊，你真是理财好手啊！”而且从此以后，他对萧宏就一百个放心了。

这三个小故事，说明了同一个道理：最高统治者最怕的不是手下官员贪腐，而是官员有异心。在皇帝眼里，臣下贪点银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对皇帝忠诚，不威胁到皇帝的江山，皇帝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还希望手下的官员贪腐一些，以此换来官员对自己的忠诚。另外，通过掌握官员贪腐的把柄，皇帝可以对官员进行控制，以此确保官员们不犯上作乱。所以，我们应该明白，古代反腐那么难，是因为作为皇帝，根本不打算彻底解决官员的腐败问题，作为最高统治者，他主要的心思，都用在维持统治方面，反腐只是装装样子，演演戏。在贪腐遍地的情况下，皇帝如果动真格的，把所有的贪官全部抓起来，还有谁为他的皇权制度服务呢？皇帝之所以对反腐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于他是权力的所有者，只对自己能否掌握住权力负责。所以皇帝自上而下授权的制度是无法真正反腐的。

【原载2013年8月19日《学习时报·中外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