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世情缘

杨力

1

天命之年的伍子豪是一家医药集团的董事长，多年打拼，使他拥有了自己的大型私营医院和连锁药店，生意遍及全国各地。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刚刚招待完客人的伍子豪坐在办公室里，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眺望车水马龙的街头。流动的街景恍如电影镜头一般，无形中激起了伍子豪心中的一段往事。

二十多年前，30岁的伍子豪曾经是一家山区医院的外科医生。他外形俊朗，医术过硬，在病员中颇有口碑，在同事中也很有威望。他的身边经常簇拥着几个花朵一样的护士，其中就包括长相娇小甜美的叶画。叶画思想单纯不谙世事，丈夫又在外地工作，对医术精湛的伍子豪顶礼膜拜。

叶画不知道，她对伍子豪这份纯粹的崇拜，换来的却是伍子豪的错觉。当一帮护士簇拥在他身边听他插科打诨时，被他目光关注最多的就是身材娇小秀美的叶画。如果他想征服，性格柔顺的叶画无疑是最适合的目标。

叶画第一次被伍子豪搂抱入怀时吓得浑身打颤，她既不想背叛丈夫，又不忍拒绝优秀的伍子豪。当伍子豪吻她时，叶画伤心地哭了。她无力拒绝诱惑，也恨自己的软弱，但伍子豪的魅力最终征服了她的心。

从那之后，伍子豪便经常与叶画约会，叶画也在这场错爱中渐渐偏离了情感的轨迹。每次相聚之后，叶画都习惯地卧在伍子豪怀里，满怀憧憬地描述着他们的今后。这时的伍子豪已变成叶画心中全部的寄托，天真的叶画并不知道，伍子豪的甜言蜜语并不代表会下决心离了婚娶她。

果然不久，伍子豪跳了槽，凭着过硬的医术离开县城去了省城一家民营医院。在那儿他不但可以挣更多的钱，还可以摆脱叶画对他越来越紧的纠缠。临走那天伍子豪去医院搬运杂物，叶画一直在旁边漠然地看着他。她不明白，这就是她内心深爱着并甘愿以身相许的男人？那天伍子豪走了很远很远，还能感觉到背后那束阴魂一样冰冷的目光。

2

走进省城的伍子豪，在医学领域纵横捭阖如鱼得水，他从替人打工，到入股办医院，最后当上了拥有自己医院和连锁药店的老总。事业成功了，伍子豪开始回头总结过去，他突然觉得，二十多年前跨出的那一步，对叶画无疑是太残酷了，他应该有所补偿。

这也许是许多功成名就的人内心的自我救赎，伍子豪确实也这么做了。他花钱找了家私人侦探所，顺利地找到了叶画的下落。调查的结果让他揪心，当年的那段孽缘对叶画影响很大，最直接的后果是她和丈夫离了婚。

伍子豪很愧疚，决定要为年轻时的鲁莽做点补偿。经过一番思考，他没有告诉家人和任何员工，怀着赎罪的心理，独自驱车去了已离开二十多年的山区小县。叶画居住在老城区一处陈旧狭窄的屋子中，当伍子豪按照调查得来的地址找到叶画家里时，他全然没有想到，仅仅四十出头的叶画已是瘦如枯木，尽显沧桑。倒是她身边有个女孩，青春而甜美，一如年轻时的叶画妩媚动人。

伍子豪没有过多用语言为自己辩解，而是掏出笔，签下了一张50万元的现金支票。但叶画却以敌视的态度对待他，不但一把撕了他递上去的支票，还把他赶出门。伍子豪狼狈不堪地出来，正沮丧失意间，那个青春甜美的女孩却追出来叫住了他：

“嗨，你能把那张支票重新开一张吗？”

伍子豪一怔，不解地说：“这不是给你的，除非是她的意思。”

女孩坦然地看着他说：“她已经是你的过去了，一道已经结痂的疤，为什么要去重新撕开呢？我叫荷叶，是叶画的女儿，我可以代表她原谅你曾经带给她的伤害，但前提是你必须认我，因为我是你的女儿！”

伍子豪惊呆了，他多少是带点善心来赎罪的，却不承想到当年的一段孽缘还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细看这个自称荷叶的女孩子，美丽娇小一如当年的叶画，眉宇间还隐约有一些自己的影子，难道她真是自己的女儿？

荷叶说：“你不必怀疑我的身世。当年你离开不久，我妈就发现自己怀孕了。但这次意外却直接造成了我妈的离婚。离异后我妈为了躲开是非，从医院辞职，在街头独自摆个针线摊，艰难地把我拉扯成人……”

伍子豪听不下去了，眼泪夺眶而出，上前一把拥住荷叶呜咽起来。

3

痛哭过之后，伍子豪把荷叶带回医院，安排在自己身边当秘书。意外找到一个女儿，这给天命之年的他带去莫大慰藉。这之前，伍子豪唯一的寄托只有儿子伍丰，他今年23岁，帮助父亲打理各种事务，伍子豪也在具体工作中不断锻炼和培养儿子，把他作为自己今后的接班人。

荷叶青春貌美，身材苗条，一进公司就引起了伍丰的注意。伍丰继承了父亲俊朗的外形，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男人。他喜欢荷叶，从一开始就不避讳在父亲面前流露对荷叶的好感。从眼神的交流中，伍丰也看出荷叶对他也是一见钟情。但同样看出端倪的伍子豪由于那个见不得人的隐衷，不敢挑明他们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编了个谎言告诉伍丰，荷叶是他一个老朋友的女儿，男朋友在外地当兵，不能让她受委屈。但就是傻瓜也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伍丰不理会父亲的暗示，不断邀约荷叶外出吃饭，不厌其烦陪她逛商场看电影，很快两人就如胶似漆。伍子豪看在眼里很着急，提醒荷叶要注意分寸，荷叶却咯咯笑着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我们只是兄妹间一起玩玩，不会出格的。”

伍子豪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此时荷叶内心的真实想法正是为报复而来的。在她幼小的心灵中，母亲被遗弃让她受尽了同学的奚落，挣扎在社会底层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经历让荷叶性格扭曲，内心充满了仇恨，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伍子豪！进了伍子豪的公司后，她从伍丰对自己的好感中找到了报复的方式。是的，她要诱惑伍丰，她要让伍子豪痛不欲生。尽管这种方法非常极端，却让她内心充满渴望。

尽管伍子豪处心积虑地提防，依然阻挡不了两个年轻人火花的迸溅。一个星期天，伍子豪没上班，但心中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原本休息的伍丰找借口留在医院值班，这让伍子豪很不放心。趁中午清静，伍子豪去了医院。办公室大门紧闭，伍子豪没有贸然进入，而是敲了敲门。过了老半天，门终于开了，伍丰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办公桌前站着衣衫有些零乱的荷叶。见了伍子豪，荷叶有些委屈地说：“刚才伍丰说，他要帮我检查身体。”伍子豪气咻咻地扳过荷叶的身体说：“我不管你们做了什么，但你要明白，伍丰是我的儿子，你是我女儿，别做跟禽兽无异的事情！”

荷叶哭着说：“那你对我母亲呢，是不是无异于禽兽？”伍子豪无言以对。

伍子豪为了让伍丰彻底死心，决定孤注一掷演一出戏。他找了个机会，以肩背痛为由，在一间单间病房让荷叶为自己按摩。伍丰接到电话来找父亲签字，一进病房就看到这暧昧的一幕……

伍子豪没想到，他故意在病房里呆了三个小时才下楼，伍丰居然还坐在小车上等候，而且见到荷叶就迎了上去。伍子豪气得上前径直给了伍丰一耳光，怒斥道：“天下女人多的是，你干吗非和你老爹抢？”伍丰还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你的女人是我妈，而我才是在表达正常的情感！”

“你……”伍子豪一时说不出话，态度慢慢软了下来。在儿子面前，他感到理亏。

4

天气渐渐转凉，一个消息传到了伍子豪耳朵里，荷叶怀孕了。就在他震怒之时，荷叶主动找到伍子豪，说想把她和伍丰的孩子生下来。伍子豪这才明白，看上去柔顺老实的荷叶，内心却藏着一把仇恨的剑，除了搅得他们父子关系紧张，还结下了孽果，公司上下传出不少风言风语。更要命的是，由于近期疏于管理，公司的业务明显下滑。

伍子豪坚决要求荷叶把孩子做了，并且允诺，只要她听话，他可以再开一张50万元的支票。但荷叶执意不肯，她搬来了靠山，那就是伍丰。蒙在鼓里的伍丰对父亲说：“我不准你虐待她，还有我的孩子！”

伍子豪不敢说破，只是气愤地问：“你怎么敢肯定，她怀的就不是一个杂种？”

伍丰冷冷一笑：“请别用这种语言玷污我的孩子！天下女人多的是，但我就喜欢她。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我要带她离开，去外边自谋生路。希望你祝福我们！”

伍子豪气坏了，没想到荷叶的到来，不但让他们父子不和，他还可能因此失去自己的接班人，如果这样，他一辈子的追求还有什么意义！伍子豪上前抓住伍丰的衣襟说：“别说那些傻话，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不要这个家，不要你为之奋斗的事业！”

伍丰固执地说：“你错了，我身上虽然流着你的血，但骨子里我们不同。我认定的女人，我会一直待她好，哪怕去天涯海角流浪也无怨无悔！”

伍丰甩门而去，伍子豪呆在了原地。他气坏了，无论如何，他要阻止他们。

伍子豪赶在春节前，叫手下找来几个混混，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把荷叶悄悄弄走，至于什么地方，他也懒得知道。但荷叶与他毕竟有血缘关系，他吩咐手下不要虐待荷叶。

伍丰一觉睡醒，发现不见了荷叶，追问父亲又得不到答案，无奈之下，他只好按荷叶先前留下的联系方式，打电话找到了叶画。

叶画闻讯，心急火燎地赶到公司找到伍子豪，质问他把荷叶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时伍子豪才说出实情：“荷叶也是我的女儿，我并不想这样做。我好心带她来公司，本想弥补父爱，却被她害得父子不和，业务下滑。而且更要命的是她和自己亲哥哥相好，一旦传出去，我的家庭、我的事业全都垮了，所以不得已，才把她送到山里去了！”

“你这是犯罪！”话音刚落，叶画就像疯子一样地扑了上来。她一边捶打伍子豪，一边流泪痛骂：“我一定是前世造了孽，才会遇上伍子豪你这个冤家。你凭什么说荷叶是你的女儿？”

伍子豪惊愣地问：“你说什么？荷叶不是我的女儿？”

叶画跌坐在地上，悲戚地说：“荷叶是我离婚那年病房一个产妇遗弃的女婴。为了她，我没有再婚，也因为心中还有你，才胡诌是避孕失败生下的她……”

5

这时的伍丰，比任何人都更急切地想找到荷叶。他们不是兄妹，可以正大光明地相爱，她肚里还怀了他的孩子，这更让他揪心。

但要找到荷叶谈何容易！几个混混担心被抓，拿钱后早已消失。眼看春节已至，伍丰心急如焚。为了找到荷叶，伍丰在众多媒体上打出了寻人启事，但始终没有消息。

荷叶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原来，那个寒冷的夜晚，几个混混把荷叶绑到车上，准备找个地方丢弃。按照事前交代，拉得越远越好，但几个混混图省事，只开了几小时车，就趁着夜色把荷叶丢在了一处大山上。荷叶又冷又饿，黑暗中又辨不出方向，蜷曲在路边昏睡过去。

这天早上，一个割草路过的大妈发现了昏睡中的荷叶，一摸额头烫得惊人，荷叶已经受凉发烧了。大妈把荷叶搀回了半山腰的家。在照料荷叶时，大妈发现荷叶已经怀孕了。

荷叶苏醒后，服用了大妈的草药才降温，但很少说话。大妈和老伴看在眼里，猜测这是一个被抛弃的姑娘，心中不但不嫌弃，反而有了另一种期盼。在隔壁屋子里，睡着大妈的儿子，几年前他因跌落山崖摔伤了，变得有些痴傻，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眼看传后无望，却捡到一个怀有身孕的姑娘，这不是老天所赐吗？

荷叶在大妈家暂住下来，也感受到大妈一家人的善良。当大妈提出如果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大妈家愿意接收时，荷叶点头答应了。其实在山里静养的这几天，荷叶也想了很多，她开始觉得因为自己的任性和偏执，做了件大错特错的事情。

荷叶答应大妈，如果孩子健康，生下后就留在大妈家。大妈很感动，抚着荷叶的头发爱怜地说：“我本来也有一个女儿，但因为重男轻女，二十多年前遗弃了她。如果她还在，现在也像你这么大，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想起我都后悔心痛……”

不久，荷叶被大妈送到当地县医院，生下了一个千金。为了让母亲放心，荷叶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报平安。此时的叶画因为一直没找到女儿，正在悲痛之中，突然收到女儿从县医院打来的电话，不禁悲喜交集，她当即赶往医院。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当她走进病房看见在旁边照顾女儿的大妈时，愣住了，因为大妈正是当年抛弃女婴的那名产妇。

事情至此有了一个比较完美的结局，知道实情的荷叶和匆匆赶来的伍丰激动相拥，仿佛分别了半个世纪。大妈意外找回女儿，同时多了一个孙女。伍子豪得知后也如释重负，暗自庆幸没有铸成大错，否则他将终生不得安宁。就在这时，警方找上了门，原来他当初找的那几个混混在外地作案被捉，供出了伍子豪让他们干的事。伍子豪被戴上手铐进了看守所，或许，这一天才是他真正赎罪的开始。 ■

（责编：何碧）